一
五个月前。
左羽带兵封锁了红森林，他收到武帝的手谕，要在此处静候一队铁骥轻骑的便装部队与他相会。
“将军！”苍奇示意左羽注意一棵红树的枝干。
舞天姬一路跳跃，刚好停落在那棵树上。
她的血液引着恶狼一路跟随到了举着火把的驻军背后，闪烁的火光让灰白色狼王身后的追随者们有了后撤的打算。
雄武的狼王挺直脊背，一声怒吼喝退了追随者们退缩的意图，一声号令，狼王带着饥饿的群狼冲向红森林的进犯者。
“好勇武的白狼！”樱十三感叹道。
左羽握紧拳头，骨骼嘎吱作响。
“传我之令，不许任何活物进入红森林！”
人与狼开始大打出手。
行动敏捷的恶狼穿梭在兵士的脚底下，猛然跳起咬住拿着刀叉剑戟的手，惨叫声此起彼伏。
兵士举着长矛四处乱插，拿着火把燎燃了恶狼的毛皮，全身都被点燃了的恶狼朝着人身上撞上去，将兵士的衣服也一同点燃了。
“你这肩头的血也算没有白流！”樱十三说着，摇身变成一条长着翅膀的白蛇，飞向混乱的人与狼群之中。
白蛇扇着一对花翅膀，嘴中的红信子嘶嘶作响，他在兵士之间流窜着，带来一阵迷魂之气。
苍奇手持一根比她高很多的法杖，已经恭候这条白蛇多时。
她口中念了一阵咒语，法杖顶端的铜环叮当作响。
“看你这次往哪里跑！”苍奇说，嘴角带着一抹成竹在胸的坏笑。
随着法杖之上的铜环碰撞，早已设在四面八方的蛊虫开始出动。
樱十三感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小虫叮咬着，这种疼痛慢慢渗透到身体内部，犹如万剑穿心。
白蛇不由自主地将头尾伸得笔直，宛若一根白色的棍子，身后那对翅膀也渐渐失去了力量。它从半空之中坠落下来，摔在地上。
苍奇走到白蛇面前，一脚踩在蛇头上，她举起手中的法杖，砸向蛇的七寸。
面前的白蛇瞬间就化为了粉末。
苍奇皱起眉，她砸碎的是樱十三的障眼法。
她抬头警觉的搜寻着真正的樱十三。
嘶！
苍奇身后传来蛇吐信的声音，她转过身，却见樱十三已经化成了人形，口中吐着蛇的红信子，嘲讽着她。
“我就跑到你身后来了！”
樱十三手中翻转着生出几百只荧光闪烁的萤火虫，散向四面八方。
“我这些小宝贝最爱吃你的蛊！”
他说完旋即侧过身体，闪避身后的左羽射出的弓箭，然后回头又冲着左羽扮了个鬼脸。
因为高苍奇整整一个头，樱十三抬起右手看都没看，就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掌下，十分有力的拍了两下。
苍奇脑中一阵嗡响。
你尽管得意，苍奇心想。
她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对着它念叨了一句巫咒，脸上始终带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你又在召唤哪只臭虫子？”樱十三问，他嗅到一丝妖灵的气息。
莫非有其他的妖灵也来到这里了。
樱十三正开心的想着他与舞天姬有了支援，突然猝不及防地被一只飞脚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舞天姬停落的那棵树下。
“樱十三！”舞天姬大喊。
她在树上看得真切，苍奇对着一个小瓷瓶施了巫术，然后站在左羽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突然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她本来还觉得苍奇的做法很怪异，却突然惊讶的发现，那个痛苦的年轻人全身散发着妖灵的气泽。
他疼到撕碎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裸露的脊背裂开，从皮肉里探出一只手，然后一只白发的妖灵从里面钻了出来！
舞天姬本想等到樱十三牵制住苍奇和左羽，再突袭进红森林，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在树的枝干上提起红裙子，踮起脚，上身前倾，随即一个凌空翻滚。
红裙子在空中飘散开，舞天姬张开双臂，从空中落下，脚尖立在一个兵士的头顶上。她接着轻点脚尖，似是一朵红花般在几个兵士头顶转换。
由他触碰过的兵士都调转了手中的长矛，将锋刃对准了苍奇和走在她前面那只突然出现的妖灵。
樱十三从树下站起来，他看向那只面色冷冽的妖灵，心中一惊。
那只妖灵披散着一头白发，身上裹着件刚刚撕碎的衣服，表情十分冰冷，他看向樱十三的眼中，显示出异常厌恶的杀意。
“你是……”樱十三震惊道，“燕枯骨！”
樱十三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只臭名昭著的上古妖灵。
二
“小舞，谢谢你！”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樱十三对舞天姬说。
“谢什么？”
“如果没有你，妖灵们是不可能齐心协力去对抗那些要杀死我们的人的！”
“嗯？”
“妖灵与人不一样，我们都喜欢独来独往，这么多妖灵一起聚在迷雾鬼林里，已经是很罕见的事了！”
“我也喜欢独来独往！”舞天姬说。
“完全不一样的，所有的妖灵，嗯……也包括我在内，其实没那么在乎自己的生死，本来生得莫名其妙，一团气凝聚凝聚，就成了形，然后就是在天地之间，没完没了的活着。也不是说我们是想被杀死，只是从没有觉得生命有多珍贵！”
“现在你认为珍贵了？”
“发现你们的帝王想要杀死我，杀死鬼林里的所有妖灵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生命，即使不出意外的时候没有尽头，也只有我能够掌控！不过虽说大多数妖灵也这么想，但是我们就是那种即使知道危险要来了，也绝不会想到要一起去反抗的！很多妖灵或许反而希望自己的同类死掉！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可怕的一种存在！”
燕枯骨就是樱十三口中那种最可怕的妖灵。
燕枯骨生于上古之前，诛神之战时他手上就杀死了不少同类。
不知为何，燕枯骨虽然自己是妖灵，却憎恶妖灵。
他从很早以前就很想做一个人。
上古时代在诸神陨落后落幕，燕枯骨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其他妖灵的视野之中。
迷雾鬼林之中的老怪说他已经死了，但是一只小妖灵却说她见过燕枯骨。那只小妖灵说，燕枯骨真的做了人。
一只妖灵可以做人嘛？
他们可以变成人形，只要他们想变，就可以拥有世间最完美的皮囊，可是即使如此，妖灵也不是人。
飞禽走兽只要修炼久了，都能变成人形，狐妖可以升仙，若是放弃修为，她们就能做人。
樱十三听说过一只叫赤金羽的妖灵拿着若木果实进入轮回，想要变作人的魂魄，转世为人，但是紫夜海找遍世间都没找到他转世的那个凡人。
其他上古妖灵都说赤金羽已经灰飞烟灭了，妖灵根本没有变成人的途径。
既然生而为妖灵，永生永世只能做妖灵。
不过另一个问题是，燕枯骨为什么不想做妖灵，而是想做一个人？
做妖灵有什么不好？
像樱十三说得那样，他们有漫无边际的完全不需要珍惜的生命，而人似乎是所有生灵之中最弱小的，寿命不过须臾数十载。江北有成千上万的道士苦心修行，不就是为了飞升成仙后能够长生不死嘛？
樱十三见到燕枯骨，被他厌世的瞳仁震撼到了。
樱十三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舞，我们今天不去了！”樱十三说着摇身化成一只黑绿色的蝴蝶，
但燕枯骨一把扯断了蝴蝶的翅膀。
樱十三重新化成人形，他手中生出一捧樱花，朝着燕枯骨与苍奇散去。
“雕虫小技！”苍奇说，她再次念起巫咒，于是燕枯骨一拳砸在樱十三胸膛上。
樱十三感到全身又被无数只蛊虫叮咬着，燕枯骨这一拳砸下来，他竟然完全闪躲不开。
啪啪啪！
苍奇拍着手来到燕枯骨身后，硕大的眼睛鬼魅一笑。
“死在自己同类手里，是不是很痛苦，樱十三？”苍奇问，。
“哈哈哈！”樱十三爽朗的笑容再次出现，“只有你们人才有自相残杀的说法！”
他暗暗为舞天姬担心，不过对于他自己，即使此刻死去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燕枯骨掐住樱十三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撞在树上。
“披了一张人皮，你以为就做了人吗！”樱十三说。
燕枯骨很显然是被苍奇操踪着。
上古妖灵都非常厉害，苍奇如何做到这一点，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燕枯骨失去了自由，那他也不能算作妖灵了。
对大部分妖灵来说，失去自由就是最大的耻辱。
燕枯骨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面部的骨骼清晰明朗，本来是只很好看的妖灵。但是因为眼中的绝望，燕枯骨浅蓝色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毫无生气。
他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傀儡，任由苍奇操纵。
因为舞天姬控制了兵士将长矛对准苍奇，苍奇命令燕枯骨暂时放下樱十三，全力对抗舞天姬。
“看到自己拼命保护的妖灵竟然来杀自己，是不是很心痛？”苍奇问。
舞天姬轻蔑的笑了笑。随即伸展手臂招引着迷神阵，她盯紧燕枯骨的眼睛，然而她的手臂挥动了很久，都无法再燕枯骨眼中看到一点红光。
他没有生命吗？
绝对不可能。
舞天姬不会把苍奇那些儿女情长的小报复放在心里，但是眼前的燕枯骨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燕枯骨抬起手，一个巴掌就将舞天姬打在地上。
“先把她的手和腿打断！”苍奇命令道。
咔嚓一声，、舞天姬的右臂被燕枯骨折断了。
“小舞！”樱十三声嘶力竭的大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