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周都静了下来，窗外的雨声越发的狂劲。
这时候我右手边原本唱着曲儿的那间雅座上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姑娘，我听你的口音很耳熟啊，不知姑娘是否从京城来的呢？”一个年轻男人突然说道，他的尾音拖得很长。
我听完他的话突然感到心中一惊，原来我离开了京城八年之久，口中的语调全然未变。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那男人的声音和语调。
我幼时在京城玩耍时，与宫中的皇子们都打过照面。辛挚比我年长三岁，他有个同年出生，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辛时，也就是如今的十一皇子永明王。
永明王在众皇子之中格外引人瞩目的是那一双眼角冲下的哭丧眼，再配上一只嘴角天然上翘，似是含笑的嘴巴，整张脸便像是又哭又笑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得格外的长，这样方显得意味深长。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没做任何回答。
“姑娘不说话，那是不是刚刚下了鸭翠山，便来到了此处呢！”
我听到楼下咔嚓一声响，似乎碎了一只茶碗，然后有个男人想要喊叫，可是那句含在口中的“啊”却哑然失声。
“永明王殿下！”我说。
隔壁的人拍了拍手，刀剑突然间从四面穿透了竹席纱幔的帷幕，伸到了我的四周。
一把刀停在我眼前，再向前分毫便能见血。
我想起永明王还有个特点——沉不住气！
“殿下，美溪记得多年前在京城时，不曾与殿下结仇的，怎么今日刚一见面，便这般的剑拔弩张呢？”
“谁说我们之间没有结仇的！美溪姑娘离京后隐居荒山，却只与我十哥有往来，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殿下这是恨美溪的偏爱了，可惜天下人都有各自的偏爱，想必也不是任何人都会偏爱殿下，那么殿下岂不是要与天下人都结仇了？”
“本王也不要天下人都喜爱，但是凡事好的东西，那便都应该是偏爱本王的！不谷氏有你这般佳人，理当心向于我的。可惜你做错了选择！”
“殿下实在太过霸道了，莫非你要的偏爱没得到，就要去杀伐和毁……”
我话未说完，刀剑便迫不及待的从四面夹击而来。我手拍面前的木桌，随即把整个桌子在手中转了起来。茶馆中的桌子木料太空洞，刀剑稍一用力便将桌面刺破了。
四周帘幕因为打斗被掀起来，周围的杀手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茶馆里面有二十多个身着便服的侍卫，我向雨中望了一眼，屋外围了五层骑马披甲的军队。
我伸手去夺一把剑，可惜手伸偏了，拿到手中的竟然是一把长刀。
哎！
记得我曾翻遍了空谷之中的典籍，但是那些讨人厌的道士练的全是剑谱，没有一本书上写着怎么用刀。
然而我觉得刀剑应该差不太多，便像是用剑一般挥起了手中的长刀。
空谷御剑术中有一项术法，是执剑挥舞如游龙逆流劈开天河，伴随着刹那的亮光，便能瞬间移动到另一个地方。
我随即按照这种方法挥刀。然后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
我耳边的刀剑碰撞声突然化成瓢泼的水声，马群嘶鸣，脚步震天动地。原来我移动到的另一个地方就是茶馆之外。
“封锁城门，不许放任何活物离开！”永明王在楼上下令。
我向着城门疾跑，没跑几步便凌空飞跃起来，然而城楼上列了一排士兵举起弓弩。万剑齐发的那一刻，我连忙下沉，贴紧了城墙。转头看到身后骑马的士兵也举起弓箭。
我把手中的刀丢了出去，砍中了城墙下面一位骑白马的将士。
四周的士兵大怒，立刻将弓弩拉满。
“放……”
“退下！”我举起左手，四指并拢，大拇指张开，还好这两个字说得不太迟。
我天生继承了不谷氏的一项天赋——王道——能够让他人臣服片刻。
我的一声令下，四周上千个士兵立刻齐刷刷下马单膝跪立。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让几千个人同时臣服，看到那么多人在城下低头俯首，我看到的尽是戴着盔甲的后脑勺。这种滋味确实让人感到暗爽，然而我心中必须死死憋住一口气来控制体内的神力。
我维持不了多久。
“众将听令，立刻卸甲！”我边喊边从下面抢了匹马，然后命人打开城门。
身后的军队放下武器解甲到一半，我的“王道”便失去了控制。
“快去给我追，一定不能让那妖女提前赶到迷雾鬼林！”
我听到身后的永明王正声嘶力竭的喊着。
二
在雨中疾驰了两百里后，我骑的那匹马将前蹄插进了淤泥里，然而此刻勒住缰绳也为时已晚，马后蹄仍然蹬地，后身飞起，我与那惊惧的马匹一同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我先摔在了地上，马背随后便落地，它那只前蹄应声折断了。
本来我先落地，马背应该正好砸在我身上的，但那时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掐住我的大臂，便将我从泥潭中拽了出来。
“是你！”我眼前一亮，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了前日突然来到空谷的妖灵。他一头白发被雨水打湿之后贴在头皮上，五官被衬托的更为分明好看。
“你今日倒穿了衣服！”
我说完妖灵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黑衣服，我也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的衣裙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快让开！”妖灵突然拉我到他身后，倒在地上的那匹马疯了似得嘶吼着，后蹄在空中乱蹬。
“这马前蹄断了，大概已经疯了！你要做什么？”
那只妖灵把我向后推了推，然后跳到马身上抱紧了马头，不知怎么，狂躁的马突然间平静下来。他用手帮马把断肢从淤泥中拔了出来。
“难道你有办法帮它把断了的前蹄接上吗？”
“不能！而且它的肋骨短了三根！”
“哦！那它怎么办？”
“它很难活下来了！”
“它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看到妖灵点了点头。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帮它消除死前的恐惧，临死之前它不用再被惊恐折磨。”妖灵的语气很冷漠。
“哦！”我感到匪夷所思，细想一下这段对话实在太怪异，“它的恐惧去哪儿了？”
他指了指自己。
“被你吸走了吗？”
妖灵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古怪的奇异技能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完之后突然想起了空谷之中那滩凭空出现的血迹，我应该换个问法的。
“燕枯骨！”妖灵说。
像是上古时期妖灵的名字。
燕枯骨解了马身上的马鞍和绳子，可是受了重伤的马却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它的头贴着泥潭，平静的流着泪水，静待死亡。
燕枯骨静立在马身前，极其肃穆的目送着这匹马最后的生命。我第一次见到妖灵，而且还是一只和传闻中沉迷声色享乐的妖灵完全不同的妖灵。
“殿下！她在哪儿！”不远处传来了追兵的声音。
永明王的兵马本来离我不远，我只要稍一停歇，便很容易被追上。
这时候我身侧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我从那座城冲出来，一直急于甩了永明王这个大尾巴，竟然忘记了还有别的尾巴也在跟着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