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定在申时开始。
拿着厉王府的帖子，顺利地走进宫门。
踩在柔软的红毯之上，另一头的热闹已经开始了。
而我的夜晚才刚刚拉开序幕。
脚下柔软的触觉，从脚心抵达我心，如把把利刃，剜着肉，泣着血。
每走一步，心痛难耐。
却依旧脊椎直立，怕若就此弯下身躯，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周围皆是达官贵人，谈笑风生。
远远地，看见了水伊人，她一脸不甘愿地坐在慕容清厉身边。
殿堂上，高坐一人，无疑是皇帝慕容枭。
一对新人的血亲皆坐于殿内的正席，满朝臣子居侧。
似我这般借着帖子进来的人，只能站在殿外，远远观望。
只见慕容枭捋着胡须对一旁的年迈老叟交头接耳一番。
老叟身穿深绿官服，立于殿中，声音不大不小的喊道：“时辰到，入座！”
殿内顿时静了下来，皆一致地向门看去。
殿外的人也一致向外看去。
“新人上殿！”
殿内已声呼喊，殿外，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
我紧盯着红毯的另一头，直到那对新人跃然出现。
他身姿依旧，小心翼翼地拉着红绸，另一端系在一双白嫩葇夷之中，二人迈着同样的步子，向里走来。
忽然，上楼梯时，身边的娇妻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二人相视一笑，好不惬意。
人群里，窃窃私语，赞道，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待距离近了，我清晰地看见那个温和的人的脸上那不言而喻的喜悦，还有他身边女子红着脸，娇羞无限。
手臂轻扯，我这才收回碎裂不堪的目光。
月麟对我说道：“轻儿，忘了他吧，他不值得你如此心伤。”
我不语，继续关注着那对在我心上插刀子的人。
值得与否，已经无法深究了，事实早已摆在眼前。
多年前，看过一本书，说最大的悲剧是，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用在今天，分毫不差。
当他们走过第一根金丝楠木巨柱时，我的右脚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月麟再次扯住我。
回过头，他对我摇着头。
目光相对，我知道他在告诉我要接受事实，要忘了慕容清源。
想到事实是他要娶妻了，那迈出去的右脚立时收了回来。
殿堂中的一对新人已然就位。
接下来，便是跪拜天地了。
再次失控，我全身的细胞都在鼓噪着，嘶喊着‘停止，快停下来！’
顾不得一切，心中急切地渴望着冲进去，冲到他的面前。
但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止住了我的脚步。
“轻儿，不要去！”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身边时他的妻，他的妃，不要去，你会承受不住的！”
我泪眼婆娑，是呀，他身边是他选择的，要陪他走完一生的妻，我呢，算什么，又凭什么去质问他？
三跪三拜之后，殿内响起一声，“礼成！”
我再也控制不住，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憋在心里几天的泪早已汇成了海，此时更是如波涛汹涌的激流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瞬间倾泻。
月麟搬过我，我咬住他的肩头，低低呜咽。
殿内传出欢悦的声音，器乐奏响。
此地，再无停留的理由了。
久久之后，泪已尽，心仍伤，我哽咽着说道：“走吧！”
月麟却将我搂得更紧了，我抬头看去，他咪这眼，平视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出，顿时浑身战栗。
那原本守在殿外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而殿内、殿外的宾客依旧在注视着那喜庆的歌舞，对殿外发生之事毫无察觉。
殿内，乐声鼓噪，殿外，呜咽一声，气断人绝。
倒下去的一批侍卫瞬间被另一批代替。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瞬间，却如此触目惊心。
空气中，血腥四溢，竟无人察觉。
我惊骇住，抓紧月麟的衣袖。
月麟拍着我的肩，低声道：“轻儿，马车就在宫外，趁现在快走！”
我看了看殿内那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再看看那正在敬酒的一对新人和嘴巴撅得老高的水伊人。
我摇头，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不能走。”
这时，一匆忙的身影从殿侧走进，附在慕容枭耳旁，只见他们的目光同时瞟了瞟殿外，然后慕容枭站起身来，手一挥，乐止，舞停。
殿堂内恢复安静，一致看向慕容枭。
“趁着大喜之日，朕决定喜上加喜。”
先前的主婚人，再次走出来，手持一卷，宣布道：“普天承运，皇帝诏曰，立二皇子慕容清源为太子，册封二皇妃为太子妃，钦此！”
顿时殿内、殿外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慕容清厉、慕容清源之间来回。
那匆忙入殿的身影，面向殿外，向慕容清源走去。
这才看清，那人正是在雪宫所见过的黑夜。
慕容清源动作小心，呵护备至地将娇妻，不，应是太子妃交与黑夜带到慕容枭附近。
可笑呀，可笑！
雪宫内，他也曾这般保护着我，转眼之间，他的胸怀依旧温暖，却不是为我敞开。
慕容清厉饮下一杯酒，愤然砸碎在地，抽出腰中剑，殿内骚乱一片，满殿宾客乱坐一团，殿内黑衣涌进，瞬间，水伊人就被一群黑衣人层层护卫住，而其他则将剑架在那些宾客的脖子上，殿外，也有数百的黑衣持剑将我们围住。
同时慕容枭附近也出现数十名侍卫持剑保护。
而门口那些取而代之的侍卫依旧毅然不动。
这下，由不得我选择走还是不走了。
殿内，慕容清厉剑指慕容枭，“好个二皇子，好个太子！好个父皇！”
说罢，他挥起手中剑，桌案瞬间裂开，酒器、珍馐散落一地。
殿内人心惶惶起来。
见慕容清厉持剑向慕容清源走去，我心里一紧，同时月麟也握紧了我的胳膊。
慕容清源依旧是笑如春风，对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似丝毫不在意般。
“你想不到吧，我早有准备！”
慕容清源轻笑出声，“皇兄，你真有把握能杀得了我么？”
慕容清厉大笑道：“我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第二次！”
“还有你！”他瞪着慕容枭，“你也必须死！”
慕容枭端坐在上，“你若悔改，一切还来得及！”
慕容清厉狂笑不已，“父皇，就算你收回那道圣旨，也来不及改变命运了，你们————必须死！”
慕容枭低下了头，不看慕容清厉。
此时，慕容清源忽然笑了起来，“我的好皇兄，你以为你还能杀得了我么？”
慕容清厉持着剑的手抖了一下，忽而手一用力，慕容清源的脖子上，渗出触目惊心的血来。
我咬紧唇，握紧拳，告诉自己，那个人已经与我无关，不要去在意他是不是流了血。
但越是如此，心里越是在担忧着。
殿内，慕容清源浅浅一笑，对殿侧喊道：“将人带上来！”
从慕容枭的右侧，两个女子，一绿一红，立时被带了出来。
“皇兄，你的王府已经化为灰烬了，我知道这两名侍妾是你最喜欢的，特地帮你救了出来。”
“王爷，救我，我不想死啊！”红衣哭喊道。
而绿衣却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言。
慕容清厉冷笑道：“你以为抓了她们，我就会有所忌惮么？哈哈——，你错了！”
他瞥了眼红衣、绿衣，“你想杀便杀，还省得我亲自动手！”
闻言，红衣忙看向慕容清源，求饶道：“我不是王府的人，王爷从未爱过我，不要杀我，我求你，不要杀————-”
她的话未完，一把长剑便穿透了她。
红衣睁圆着眼，倒在地上。
慕容清厉手中已经换成了一把镶着绿色宝石的短剑，依旧协住慕容清源。
“皇兄，你不心痛么？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妾。”慕容清源轻声问道。
慕容清厉厉眸扫过绿衣，道：“厉王府中，无贪生怕死之辈！”
“那么，皇兄，如果，是她呢？你还能下得了手？”
左侧，不知何时，本是被层层保护的水伊人被架了出来。
而那协住她的人，竟是渐离，那个我以为会永远效忠于慕容清厉的人。
慕容清厉震惊道：“渐离，你竟背叛我！”
渐离避开慕容清厉的目光，“王爷，这怪不得我！”
慕容清厉大笑道：“好，好，连你都背叛了我，竟也是为了女人！”
“皇兄，这下得麻烦你选择了，先杀哪一个呢？”慕容清源说道，那口吻就像是问，早饭是面包、牛奶还是油条、豆浆。
我担忧地看向绿衣，她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地看着慕容清厉。
但这次，慕容清厉竟犹豫了。
“皇兄，很难抉择么？该是很容易才对的呀！”
慕容清厉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忽然他看向绿衣。
慕容清源说道：“皇兄选的是她么？”
那一左一右被辖持之人皆是我欣赏的女子，不论是选谁，我心里都紧捏了一把汗。
“不用劳烦王爷选择了！”绿衣终于出声，她目光哀戚地看着慕容清厉，“我先死！”
慕容清厉脚下一个踉跄，“绿衣，绿衣————”
“选什么选，我说你变态不？你怎么不在你老爸还老妈中间选一个去死呀！”
久未出声的水伊人对慕容清源骂道。她是不说则已，一说惊人。
“皇兄，这下怕是由不得你选了！”慕容清源眼中杀气四起。
架在水伊人脖子上的剑瞬间扬了起来。
“杀就杀，刀子磨利些！”
着实佩服那女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装好汉。
眼见剑要落下，殿内、殿外同时响起，“住手！”
目光一下子集聚在两个人身上。
殿内，那举剑欲杀水伊人的人已一命呜乎，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男子，是他救下了水伊人。
殿外，我赫然站在众人眼前，周围的人皆向后退着，唯有月麟依旧在我身边。
“轻儿！”多么熟悉的呼唤，却是在此时才听见。
不顾月麟的阻拦，我一步一步地走进殿内，“清源哥哥，好久不见。”
多么虚假的问候，虚假到连我自己都憎恨自己，为何还要叫出那声清源哥哥，为何要装作许久未见，明明就是几天未见而已。
“哈哈——今天果真是个大喜的日子，连倾月的皇帝也亲自来祝贺！”
慕容清厉猛然出声，直指向月麟。
月麟跟在我身侧，对慕容清厉说道：“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快要走近之时，月麟拽住了我，“轻儿，不要过去，危险！”
我顿住了步子，痴痴看着眼前身着一身喜服之人，“恭喜你，太子妃很漂亮，你们，很配！”
“林笑，你还唧唧歪歪地废话什么呢！”水伊人同救了她的男子一同走来。
那男人的相貌与月麟有几分相像。
“不就是个男人么，看你都快哭得不像是你了！有骨气些！”
我摸向脸颊，这才发现，眼泪悄悄地跑了出来，竟一声招呼也不打。
“轻儿，不要哭！”慕容清源竟柔声安慰着我。
泪眼看去，那脖子上架着剑的人，忽然飘缈起来，“你是谁？”
“我是你的清源哥哥呀！”他如是答道。
我摇着头，说道：“你不是那个疼爱我的清源哥哥了，我的清源哥哥不会抛下我娶别的女人，我的清源哥哥不会如此残忍！”
慕容清源顿时身形颤抖，“轻儿，你在恨我么？”
我依旧摇头，“不，我不恨你，因为——没有爱，何来恨？”
我捧着快要炸裂的心，说着唯心的话。
话一出口，慕容清源不顾脖子上的利刃，竟向我走来。
他脖子上的血成股流出，但他竟浑然不觉。
“站住！不要再过来！”我哭喊道。
“轻儿————”他的声音无奈而沉重。
我再也忍不住，挣脱月麟的手，朝慕容清源跑去，只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没有婚礼，没有杀戮，没有太子，没有太子妃————
“轻儿，小心！”身后月麟惊呼道。
但还是晚了，原本架在慕容清源脖子上的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里全是我的人，再加上她，所以，你注定要输得一败涂地！”慕容清厉肆虐地对慕容清源宣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