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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殿外,是一驼背老叟,手持笤帚,形状极其萧条,穿着也不近似这宫中,冰雪国虽不是富饶之地,但皇宫中人也不会是此番穿着。

乍一看来,似街边跪地乞讨的,但待他走入殿内,光亮之下,只见此人眼光熠熠,怎么可能是个萧条老叟!

血液里有一种莫名的涌动,而那老叟的眼光在看向我时,亦是闪烁不止,是怜爱,是思念,是关切。

能让林懿朵如此含恨期待的人,能用如此眼光看我的人,除了他,我搜索不出第二人。

莫怪林懿朵神色之间,爱恨交织,又欣喜,又恨不能将对方刮千刀。

女人,本就是天地间最难教人难以捉摸的,爱一个人时,可以付出一切,恨一个人时,可以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所以,女人的爱情,就如飞蛾扑火。

但,即使是同归于尽的毁灭,男人也还是偏要与女人纠缠,这仿佛是他们的本性,冒险的本性。

林懿朵是那飞蛾扑火的女人,西门南天就是天生爱冒险的男人。

他们似乎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一个紧咬着另一个,哪怕掘地三尺也不松口。

他们看着彼此的目光,是最好的证明。

四个字,至死方休。

此时,真是‘阖家团圆’了,慕容家的圆聚刚刚散去,西门家的就上演了。

我突然发现今夜,很适合为那些纠缠的感情做个了断。

父子情,兄弟情,母女情,儿女情。

断了吧,断了吧,几多纠缠何时休,不如快刀斩乱麻,从此萧郎是路人。

“轻儿,过来,叫爹看看!”

西门南天似那年在莫桑山上初次见我般慈爱地招手呼唤。

我却不是那时的天真孩童,只是,依旧陌生于那一声‘爹’。

他见我驻足不前,便撕下伪装。

顷刻间,老叟便成了威武将军,只是不似过往,没有威风凛凛,只有满目沧桑。

那双缠巍巍的手,已经粗燥不堪。

令我想起了小时的一篇课文,讲述的是父亲的背影,一样教人心酸。

他是一个将军,在战场上曾杀敌无数,战功赫赫,他是一个臣子,在朝堂上曾陈书已见,怒斥贪官,此时,他颤然唤‘轻儿’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老父,在这样的父亲面前,我也只是一个顽皮多日,终于归家的孩子。

抱我的男人,有很多。

但这样的怀抱,还是平生第一次。

仅仅是个父亲的怀抱。

我知道他哭了,因为他的胸膛在起伏,喉间在哽咽。

我觉得自己一身罪孽。

因为父亲哭了,这样一个父亲哭了。

或许他狂妄,不可一世,或许他刚愎自用,或许他当初寻我,是有着功利的色彩,或许他风流成性,宿宿睡卧花街,或许……

但许多许多或许,也敌不过眼前。

当初风光的大将军、一朝右相,如今,他只是个手执笤帚的孤寡人。

过往的大将军、右相,在那场战役中,就随着西门南天的死而不复存在了。

这里,只剩下一个名叫西门南天的男人。

所以,他见君不跪。

倒是月麟平日里的君王气势,顿减三分,但他毕竟是君王,虽心里有鬼,却依旧有他的骄傲,最好的态度就是对西门南天也不予言语,不予提醒,好似他们二人谁也没有见到谁。。

正所谓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其中的缘由,是几多波折。

西门南天端详着我,“轻儿,你瘦了,受了很多苦吧,想爹了?”

本是两个陌生的人,此刻因为机缘成为了父女,因为他眼角的湿润,我无法再陌生于那声‘爹’。

“爹!我好想您——”

我好想要一个爹,好想再被人欺负时,可以说‘你们等着,我告我爸去!’

这句话,小的时候不敢说,因为一群人会拍着手,嘲笑不止。

大了,更加不说,因为,我常一派豪气地说,‘这年头,能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

其实,不是没有人能欺负我,而是我为自己设了一条界线,一条忍耐的界线,这条界线总是随着经历而不断延展,远到我自己也摸不到边了。

西门南天轻哄道:“乖,乖,轻儿都是大姑娘了,都嫁了人了,怎么还哭呢。”

他言语越是如此,我越是鼻子一酸,泪涌不止。

岂料,本是父女相见,看在林懿朵眼中,也是愤恨不已。

她爱一个男人,爱得已经容不下其他,哪怕那个男人怀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女儿。

她的爱,已经畸形。

“好一个父慈女孝,西门南天,你终于出现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西门南天缓缓将我拉向月麟。

将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这里没有君臣,他只是个交托女儿的父亲。

他看向月麟,再看看我,“轻儿,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的,春夏复秋冬,花开又花谢,不想空余恨,唯有惜眼前。”

是惜取眼前人么?

他说这话,此情此景,让我觉得一阵不安。

好像这会是我第一次见他,也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爹,您要做什么?”

“放心,轻儿,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放心吧!”

他转头步步走向林懿朵,“朵儿,我死了之后,你还要做什么呢?”

是呀,还要做什么呢?

林懿朵看着这个她爱的,她恨的男人,似乎这一生,她都围着这个男人转。

年轻时,她渴望着他的爱,渴望知道他看自己时,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当她有了孩子的时候,她像天下间的女人一样做了同一个梦,妄想用孩子还绑住一个男人,她想,时间久了,他总会得到那个男人的爱的,但得到的却是他的辱骂和怀疑。

春华已逝,她又有了新的企盼。她时刻地算计着他的命,一切依旧与这个男人有关。

现在,他问她,他死了后,她还要做什么?

突然之间,她蒙住了。

她喜欢计划,定下目标后,去一一实现。

却唯独没有计划好在他死后,她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慌乱,那会令她想起当初那个卑微的自己。

“你不需要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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