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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一股甜丝涌入喉间,直冲而出。

“轻儿,你怎么了!”月麟急忙扶住我。

水伊人也跟着拍着我的后背,边给我顺着气,边叹着气。

耳边是一片杂乱声,只因,慕容枭慌了,直唤御医。

对他而言,我呕出来的,不仅是血,还是他的梦想,一个荒谬却做了大半生的梦。

面前突然涌来很多张脸,他们不住地唤着一个名字,一个我此刻不想听的名字。西门亦轻。为何,此时,我还是西门亦轻!

身为西门亦轻,就注定离得近的,却不是想要的,想要的,始终是远的。

从何时开始,我只能远远地看,不能跑近?

曾经,这距离并不是这么远的。

五脏六腑犹如火烧,翻滚不止,压抑不住,再次呕了一口血,看着从嘴边滴落下的红,突然我想到了那冰天雪地里的漫山火红,不开则已,一开,便要将所有的花瓣都伸展开来,开得淋漓,开到荼糜。

荼糜之后,千红花又是什么境况呢?

只有一种,那就是凋谢,是花,就算品种再怎么不俗,最后都是归于一条路。

千红花,千红花,花无百日红,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是永恒。

或许,那花,之所以叫千红花,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又是一缪想。

又是重重的叹气声,却不是水伊人,而是前来诊断的御医。

他的摇头叹气,叫我相信,我是真的没有救了。

慕容枭在绝望地咆哮,忠臣的惶恐,月麟的怒吼,水伊人的缄默,被遗忘的封禅祭也挤拥过来,声声唤着什么‘不能死’。

人,岂能不死?人死,与其所联系着的一切,也就断了,无从续。

西门南天的死,断了他与林懿朵的纠缠,断了父女情,断了君臣情。

我并不信什么不死传说,是人,总会死,就算毒不死,摔不死,刀枪杀不死,也不代表此生死不了,万物总是相生相克的。

喉间,浓腻不断,甘甜不断,现在,或许,我的死期,就要到了,濒临凋谢。

而死前,我想做的唯一一件事,竟只是去看看那漫山的千红花。

有了念头,便行动起来。

我想走,月麟要留,推攘起来,我们眼中,都有着一种东西。固执。

我怕呕出最后一口血的时候,是倒在半路,所以固执要走。

他却因什么,而执意要留我在怀中?

我始终没有了解过他,因为,不曾对他上心,何必去了解。

现在,更加不想去猜测他为何固执。

我想走,便走。

要死的人,谁能拦得住?

这世间,最教人无可奈何的,就是死,就算一时得救,免于非命,但最后还是要死,病死,老死。

我想笑他不自量力,因为他拦不住死亡,却嘴角刚一微扬,堵不住的血又流了出来。

这血,它不打算停,我,也不打算活。

那么,它可以慢慢地流,我决不阻拦,我也可以慢慢地死。

随着我与月麟的推攘,其他人也固执了起来,一起帮着月麟,一起阻拦我。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于两处。

抱尸痛哭的林懿朵,呕血不止的我。

谁也不曾注意到还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殿内的一切。

夜幕撤离之前,真正的压轴才能上演。

一阵黑潮涌入,我身边的人,突然一个一个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封禅祭,是会武功的,而且还是高手。可是在他黯然抹泪时,十几年苦练,也是枉然。

月麟,虽不是高手,却也能自保,但悲伤填满心中之际,武功犹如被废。

慕容清源,自命为域主,杀人如麻,却在那一刻,只能看着一切发生,因为,他站得那么高,那么远。

水伊人,也会武,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个时候了,还会有人来袭击,而且还是他,意料之外的人。

月麒,更加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他想到了谁会出手袭击,却也没有想到是那个去而复返的人,他一直防着的,始终是慕容枭。

林懿朵,是雪宫宫主,岂能不会武,但此刻她只是个痛哭的妇人。

武功,终究不是无敌的。

他们都会武功,却此时都在瞬间被点了穴。

大殿之上,一人挥臂狂笑,震动着这里的每一块瓦片,每一个人的耳膜都在鼓动。

他的确是有资格这样笑,因为,现在,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凉风起,血腥浓。

慕容枭,一脸惊愕,虽然没有任何利器逼近他的脖子,但殿外的声声惨叫及金属坠地声,也教他坐如毛毡。

他指着慕容清厉,“你,你,你,你没疯!”

接而他叹了口气。很是后悔,后悔没有当时立刻杀了他。

慕容清源重拾起一身的戾气直冲着慕容清厉。

慕容清厉笑得邪肆,“我的父皇,我若不疯,岂立刻就毙命于您刀下?”

他又迎上慕容清源的目光,“你很不服气么?皇弟?”

慕容清源冷哼一声。

慕容清厉笑了,笑抱胜利,“你们以为我就真不知道今夜早有埋伏么?从你回来的那天起,我就时刻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只是,我处处提防,还是下错了一步,我没有想到,我身边,会有叛徒,不过——那也无碍,你也只能胜我这一子,不能胜了这全局!”

局面又回到了今夜的最初,问题依旧是篡位夺权。

转了一大圈,依旧是父与子的杀戮,弟与兄之间的杀戮。

而我的处境依旧是被挟持。

不同的是,已经死了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了,而周围能救我的人,全部都不能动弹了,我自己,也是半条命。

“皇兄,你或许是胜了这一局,但却未必是胜了全局吧!”

慕容清源并不似慕容枭那般担忧。

他的话,在慕容清厉听来,是做困兽之斗。

慕容清厉将我拽了起来,扯住我的头发,让我一身狼狈地面对着慕容清源。

“你死到临头,还在妄语!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输!”

话音一落,慕容清源稍稍征了怔,旋即笑了,笑得很惬意。

“你想拿她来威胁我么?皇兄,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女人,我多得是,你要杀便杀,威胁不了我!”

他的话,字字如铁钉般钉在我心上。

虽然,我早知他不在乎我,但亲自听他说出来,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痛。

这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真是好笑,御医都摇头的症状,此时却被这句话给击得粉碎了,一起破碎的,还有人心。

“是么?莫非是我看错了,你先前的紧张是假的?”

虽是这么说,但慕容清厉并不信慕容清源的话。

“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不想圣女被你杀死。”

慕容清源说得很轻松。

但慕容清厉依旧不信,在他的眼光示意之下,慕容枭一干人等皆是剑架在脖子上了,“那我就不来多此一举了,皇弟,这女人,就由你来亲手杀了吧,就用——那把短剑!”

顺着他的目光,慕容清源心中一震,那短剑,是他此生难忘,看见那发着绿光的宝石,他犹记得那短剑刺入胸中的冰冷。

慕容清源拾起短剑,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顿时心中凄然,他真要杀我,为了他的父,他的妻。

林懿朵要杀我的时候,我想死。

他举剑的瞬间,我却想活。

活着,看他如何死。

爱,是如此轻易,恨,也如此简单。

“慕容清源,你最好找准位置,不然,你的后半生,将在悔恨中度过!这是我的誓言,如违此誓,死无藏身之地!”

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体,是传自林懿朵,我的灵魂,也如她一般,我们,真的是母女了。

发下重誓,我没有丝毫的悔意。

慕容清源手中的短剑也依旧稳稳当当地握在他手中。

我们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挺起胸膛,冷眼看着他,等待着刺痛,甚至是有些期待,期待血的洗礼,期待一切的结束,期待新的开始,那将是另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因为我恨上了一个人,是深入骨髓的恨。

这恨,到死,也不会停止,我要把它带进棺材里,带到下一世,再下一世。

“怎么?舍不得么?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你身边的女人看!”

慕容清厉说话的同时,架在陈宛情脖子上的剑也离进了一分,她疼得叫了出来。

我清晰地看到伴着她的叫声,慕容清源的手中短剑的光芒震动了一下。

快了,快了,马上,我的心就再也不会痛了。我如是对自己说着。

然这期待是在是太长了,长得我按耐不住那沸腾着的血液,它们急切地渴望着宣泄,不是从口中,而是顺着剑锋流淌。

如饥饿中的人,渴望着一场盛宴。

我渴望的是,被一把短剑刺透。

于是,在慕容清源终于举剑刺来的瞬间,我也扑向我渴望已久的‘盛宴’。

金属切割身体的声音响起时,我笑了,笑得痛快。

“为什么?轻儿!”他呆着一动不动,难以置信。

很好,剑身,全部没入身体中。

在离他一尺之外,我忍痛说道:“因为,我要活着,恨你!”

更加因为,我不允许在恨的同时,还要爱着你。

也因为,我要告诉你,我是真的恨你。

只有用血,才能教你知道我是多么认真,才能教我记住恨。

从此刻起,我踏上了另一条路,不管路的尽头是什么,就算是条不归路,我也走得甘之如饴。

“慕容清源,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命如天煞孤星,哈哈——-你所关心的人,关心你的人,都将因你而死去,哈哈——生不如死!”

这只是开始,一旦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毅然拔出剑,一道血柱直射在他身上、脸上。

我疼地叫了出来,是宣泄,也是宣誓。

被黑暗吞没的瞬间,我听到了魔鬼的呼唤,它说,来吧,来吧,以后你再也不会痛了,你只会笑着,看别人哭,活着,看别人死。

我仿佛看到自己伸出了手,应允了魔鬼。

如果,能笑着看他哭,活着看他死,那么,我愿意与魔鬼为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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