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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旁敲和侧击(上)

张群芳养伤的那些日子,雪开始融化,树梢不仅会有飞鸟掠过,还天天都挂着红彤彤的太阳,阳光温暖得犹如天边晚霞。

安丙说,那段时间他十分感谢吴曦。性格偏执,乖张暴戾,让人捉摸不透的吴曦,竟然没再派人来抢夺密函,刺杀他们兄弟。因此他得以在开禧二年正月里,专心一意地当斋公,服侍张素芳。

张素芳是他乐意服侍其身侧,甚至乐意为她效死的女人。他这辈子从来都是被别人服侍,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去服侍别人,而且是如此地心甘情愿。这种心甘情愿是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以前被服侍的享乐感,与这种心甘情愿的付出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赋闲在甘溪场老家的安丙曾经多次提到,那几天是他这辈子最快乐,最有幸福感觉的日子。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一种与其年龄很不相符的羞赧,像怀春的少女,多情的少男。甚至让人隐约看到一瓣带着余香的玫瑰,悄然飘落无声的湖面。

“然而,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他说,“因为吴曦来了!”

吴曦兑现了他对吴晲说过的话,吴晲搞不定安丙,他就亲自出马。吴曦亲自出马,一是为了敲打安丙,让他知所进退;二是也想看看,这个一向被他称为“子文兄”的安丙,有什么能耐将密函事件化解于无形。

吴曦来时排场很大,仪仗队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弄得三泉县全城骚动,大安军更是精锐尽出,夹道欢迎。官大一级压死人,安丙自然坐不住了,连滚带爬地迎至城外,把吴曦接住之后,恭恭敬敬地请进城里。

知悉吴曦已至城外时,安丙正在模仿吴曦的笔迹默写那封让他没能好好过年的密函。张素芳为他燃香,铺纸,研墨,他则凭记忆将内容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安丙超群的记忆和模仿能力,实在让人惊叹。不仅笔迹与原件神似,连哪个字在什么位置,哪里有删改,哪里有添加,都与原件无二。

安丙苦笑说,为备不测,他已默写了好几份这样的密函。

一接到报告,安丙便赶紧收拾起“密函”,换上官服,出城迎接。

吴曦块头硕大,不知是怕坐轿子压坏了轿夫,还是觉得藏在轿子里没有露脸的机会,大冷天里竟然骑了匹高头大马,虽是缓轡而行,也压得马匹够呛,每走一步都喘得跟吼似的,嘴鼻里冒出的热气久久不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经过反刍的浓烈青草味。

安丙低眉顺眼,在吴曦面前恭敬有加。他不知道吴曦此来会如何处置他,心中忐忑惶恐。这是他再次失算。他把所有的可能都算尽了,就是没有算到吴曦会带了亲兵亲自到大安军来。安焕要求陪在他身边,张素芳也要跟来,他都谢绝了。他宁可把生死交给上天,也不愿意交给安焕和张素芳。“如果吴曦要杀我,就算一百个安焕和张素芳陪着也是枉然。”安丙说。

然而吴曦的表现却大出安丙意料。他那天显得无比的和蔼,他不让安丙步行,非得要他骑马与自己并行,一路尽说些天气很好,阳光不错,来年小麦定然丰收等不着边际的话。

安丙心神安定多了,心想最坏的事大不了人头落地,反正身后的事自己早想到了,怕啥!原来安丙担心有朝一日自己遭遇暗算,已将密函原件交给安重癸,要他一旦获知自己的死讯,便将密函送往朝廷。

安丙怀揣忐忑将吴曦迎至大堂,让他在知军座上坐了,自己却在一旁像师爷伺候自己一样立着。吴曦很是过意不去,招手对安丙说:“子文兄,咱俩不是外人,坐吧!”

安丙恭敬地说:“大帅安座,下官不敢。”

吴曦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敢不敢的?我喊你坐你就坐!坐了咱们好说话!”

安丙无奈,这才把屁股挂在椅子的一角,不敢全塞进椅子里。

“子文兄,”吴曦见安丙落座,笑容可掬地忆起往昔来,“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我记得当年你都没留胡子,可今天看你,这三寸长须,都快比得上关公了。”

安丙心中嘀咕,不晓得吴曦提胡子有何用意,听他这么说,像是要叙旧情,赶紧回话说:“下官疏懒成性,未曾修剪,几年下来,这胡子就长成这样了!”

“这样很好!”吴曦笑着说,“前朝梁山泊贼人里有个叫朱仝的,号称美髯公,我看你这胡子,比他的可强多了,你这才担得起美髯公的名号!”

安丙苦笑说:“大帅说笑了,下官哪担得起美髯公的名号?下官从明天起,就把它剃了!”

吴曦惊讶地问:“你剃他做什么?我可没有要你剃它的意思啊!”

安丙惭愧地说:“这与大帅无关。是下官不愿与梁山贼人的名号扯上关系!”

吴曦恍然:“原来这样!看来倒是我引喻失义了!不该把你和朱仝拿来相提并论。不过,这也足见子文兄之高风亮节啊!”

安丙拱手说:“大帅谬赞!下官只是谨守做人和为官的本分而已。”

吴曦跟安丙扯了一通闲天,听出安丙的话明里暗里都透着软中带硬的味道,心里冷笑:好你个安子文,动辄就拿贼字说事,敢情要和本帅划清界限啊!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该如何接招!心里这么想着,吴曦目光内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始转入正题:“子文兄,我听说年前在你的治下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不知道你都是如何处置的?”

安丙拱了拱手,借拱手的机会,偷眼看了看吴曦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不由心中打鼓。他实在没有想到,吴曦此来,竟然公然贼喊捉贼,冠冕堂皇地过问起这件事情来了。“禀告大帅,前几日,有三个蒙面人追杀一个青年,刚巧被下官和舍弟撞上。当时下官忙着救那位身受重伤的青年,舍弟一人与三个蒙面人搏斗,三个蒙面人见不是舍弟的对手,便仓皇逃走了。那个青年因为受伤严重,失血过多身亡。青年临死交给下官一封密函,却并未交代转交何人。当天晚上,下官把青年尸体运回官衙,让仵作验了尸,县丞立了案,又叫捕快们守卫尸体。没想到当晚竟然来了七个蒙面人劫尸,好在下官预作了布置,不然可能那桩命案的唯一实证就没了——”安丙小心地讲着案情,脑子电转,思考着如何应答才不至于出错。

“我听说,那七个蒙面人都被捕快们抓了,为什么却又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吴曦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冷笑:你都把密函说出来了,且看你如何向本帅交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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