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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更深总无眠(上)

走出大帅府,已是更深时候。与大帅府里的灯火辉煌不同,大街上黑灯瞎火,迈步都不知脚下深浅,静得连虫鸣的声音都铺天盖地。安丙抬眼看了看天空,黑沉沉地只有少得可怜的几颗星星疲倦地眨巴着小眼睛,给暗夜带来极其暗弱的一点儿光亮,这点儿光亮不足以照明,更无法将安丙的内心照得亮亮堂堂。安丙压抑了半个晚上的心情,没有因为已经走出大帅府而有半点儿轻松,反而更觉沉重了。

安丙好不容易找到自己那匹在暗夜里不声不响的马匹,解开缰绳,待要翻身上马,却又怕敢在这暗夜里骑行,他担心马会失前蹄,担心自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只好借机讨好自己的坐骑说:“饿了吧?困了吧?老爷我今天就不骑你了,咱们啊,步行回家。”

一人一马,在黑暗里踽踽而行。舒缓而有节奏的马蹄声,敲打着让人害怕的寂静。安丙将心事锁定在刚才的会议以及会后吴曦单独把自己留下来这件事上,心情比暗夜还晦暗。

晚风吹拂,带来河池川里清凉的水汽,让人倍感凉爽。六月的河池,没有半点暑热的气息。安丙一步一步地走着,却浑然不觉。他只觉得这个六月的天气太过闷热,以至于解开衣服的全部纽扣,袒胸**,依然觉得烦躁。

安丙在脑子里把吴曦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好好地梳理了一遍。觉得吴曦这个人虽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但脑子却异乎寻常地精明。他居然派有细作到江淮前线搜集情报,且情报几乎和朝廷的命令同时到达他手里,这就为他下一步如何行动提供了决断的依据。他的西线不出击的决断合情合理,且充满了为将士们着想的温情关怀,谁还会反对?以这种公然违抗圣旨来保护属下安危的方式收买人心,也许只有吴曦才想得出来!这种异于常人的精明是可怕的,一旦事到紧要关头,他将具有一呼百应,占据道德和人品的制高点的优势,从而让反对他的人失去道德和人品优势,孤掌难鸣。

安丙不太明白的是,吴曦为什么临散会时要把自己单独留下来。是在意自己对他不出兵的看法,还是要试探点什么?他总不会是心血来潮的无心之举吧?吴曦向来自大狂妄,他做出任何决定,都会自认为是经过深思熟虑考量周密的决定,不太可能在乎包括安丙在内的所有下属的看法。那么他是要试探点什么吗?试探点什么呢?他的问题能让自己透露什么呢?安丙想不明白。他仔细揣摩了一下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觉得毫无破绽。但仍然心中惴惴,总觉得哪里不妥帖。

安丙心中忐忑。精明且心怀异志,偏执且喜怒无常的吴曦,让他有种特别惶恐的感觉。明知道安丙握有他与金人往来的证据,却仍然大胆任用他,吴曦无疑是令人生畏的。试想没有十足的操控自信,没有精明到特别自负的程度,怎敢如此托大?不论是亲自前往大安军敲打,还是单独把他留下来问话,都不可能是无心之举,这绝对是可以确定的。

想到自己一直被吴曦用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安丙感觉心里特别没底。身后的坐骑仿佛也心里没底似的,把头靠着他后背,叹着气,步子迈得比安丙还小。

安丙也在一次又一次地叹气。

吴曦做出违抗朝廷命令的决定,按兵不动,不配合东线的军事行动,已然表明他决意与朝廷决裂。他是不是已经与金人勾搭成奸,达成了某种默契?如果他最终走到了和朝廷决裂的那一步,自己该怎么应对?失节附逆?做让今人唾骂、后世耻笑的逆贼?这显然不可能成为自己的选择!不选择附逆,那么逃避能行吗?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且不说吴曦喜怒无常,手段残忍,性情暴戾,不能为他所用,就是十足的反面典型,他不可能不杀一以儆百。单说这逃避和附逆能有什么两样?面对国家危难,不敢挺身而出,这种懦夫行为,自己又怎么能够接受?因此,对于安丙来说,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反抗。可是,反抗得有反抗的资本。安丙虽有高强的武功,能与武将出身的吴曦大战三百合,兴许还能在单挑中置其于死地。可吴曦手握重兵,怎么可能傻到以身犯险,与人单挑的地步?安丙自感势单力薄,必须得联络一帮志同道合的义士,共同对付吴曦,方才有取胜的把握。而且,在对抗的时候,他还必须得讲究策略和方法,以足够的智慧来对付吴曦的精明……

安丙心里盘算着,纠结着,直到摸黑回到住处,压抑的心情也未能得到缓解,偏偏张素芳深更半夜的还要给他添点堵。

家人们都睡了。安丙草草洗漱了,摸回卧室。因怕吵醒张素芳,不敢点烛。他瞎子一般在屋里摸索,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杯,哗的一声打落在地。寂静的夜里,这响声颇有些吓人。

张素芳自然被吵醒了。非但醒了,而且以飞快的速度拔剑刺了过来!这是间谍的本能反应,也是一个被奴役太久的**的本能反应。

安丙黑夜里见一道寒光朝自己刺来,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让开,伸手叼住张素芳的手腕,低声喝骂:“看清楚,是老爷我!”

张素芳手腕被安丙拿住,感觉一条胳臂都废了,一听是安丙的声音,不由恼火地说:“放开你的鬼爪子,痛死姑奶奶了!”

安丙见张素芳出声了,赶紧松开手,笑着赔罪说:“哎哟,姑奶奶,弄疼你了吧?老爷给你赔罪了,对不起!”

张素芳手臂解除了禁制,突然抬腕,将宝剑搁在了安丙肩膀上,娇蛮地说:“说,这深更半夜的,死哪里去了?不要告诉姑奶奶你一直在大帅府,姑奶奶不信!”

“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安丙没想到张素芳会来这么一手,不由笑了,“我的姑奶奶,你不让老爷说在大帅府,难道想让老爷我说去怡红院了?”笑着,伸手欲拿走肩头的宝剑。

“姑奶奶看你就是去那种地方了!不然为什么不让下人们跟着?又这大半夜不回府?最可恨的是,为什么不点烛就摸进屋来?”张素芳手上使劲,将剑死死地压在安丙肩膀上,一副不老实交代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别闹了,老爷累着呢!”安丙心情本来就压抑,回家还得接受审问,心里别提有多不爽了。他应付了张素芳几句,觉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管肩上的宝剑,摸索着解衣,打算不再想心事,这太折磨人了。

“不行!今天晚上必须说清楚,不然不许上床!”张素芳一副被吵醒了不爽的样子,竟然不依不饶,再次将宝剑压住安丙。

安丙虽然万般不爽,但耐心仍在,不对自己的女人生气,这是他做男人的原则。他态度端正地解释说:“你也不想想,老爷是什么人?怡红院那种地方就是老爷这种身份的人可能去的吗?不带下人就是去那种地方吗?老爷要是想去,带上下人,难道他们还敢回来跟你说老爷的不是?回家不点烛,这不是怕吵醒你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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