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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吴曦露真容(上)

被失败的愁云惨雾笼罩了近半年的兴州城,突然传来打了胜仗的消息,整座城一下子便兴奋了。半年来成天过着惶恐不安生活的兴州城居民,全都冲到了大街上,相互打听着消息的来源,打胜仗的是哪支部队,哪个将军,杀了多少敌人……他们兴奋得满脸红光,忘了生意,忘了手头的活计,忘了锅里煮的饭,忘了灶里添的柴火。总之他们此时的心里,只有胜利,只有兴奋,只有一雪前耻的快乐,而忘了身外的一切。

安丙自然也是如此。突然间传的来胜利消息,让他感觉一阵好头晕,晕得厉害。是谁?谁敢违抗吴曦不准抵抗的命令,敢于抗击金兵且获得胜利?他掰着指头计算,将金兵从西和州打向成州、阶州可能遇到的抵抗一一点数,最后发现只有七方关存在这种可能。只有李好义和他的虎狼之师才具备这种可能!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拉住一个高喊着胜利疯跑的人问:“哪里打胜仗了?谁打胜仗了?”

“七方关!李好义将军!”那人兴奋地回答着,继续疯跑而去了。

果然不出安丙所料。李好义和他的虎狼之师,在七方关违抗吴曦不准抵抗的命令,主动出击,取得了歼敌数百,而己方只有数十人伤亡的重大胜利。这是西线败退以来唯一的一次主动出击,也是唯一的一次全歼来犯之敌的大胜利。

“安焕,去七方关看看!”安丙叫过安焕,附耳低声说。

安焕知道安丙什么意思,但显然觉得有些为难:“哥,这个人不像杨巨源那么好接触,人家是七方关守关大将,我一平民百姓,哪那么容易见到他?再说了,这人能不能为咱们所用,还在未知之列,联不联系没那么重要。”

安丙耐心地说:“安焕,在主帅投敌倾向已经明朗,全军溃退势不可挡的形势下,李将军居然敢抗命出击,大败金兵,这是何等的气魄?咱们该不该联络?”

“该是该,可是,日后他未必肯为咱们所用啊!”

“他会的!这种时候,前线哪个将领都明白吴曦的意图,无不明哲保身,保存实力。李将军敢于主动出击,明显与吴曦不是一条心。哥前次押运军械路过七方关时,与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他不会跟吴曦穿一条裤子。哥敢断定,异日一旦动手杀贼,他必然会站在咱们一边。现在他打了西线唯一的一次胜仗,轰动了整个兴州城,以后解决起姓吴的来,他的号召力不可轻估。”安丙想起了曾经的一面之缘,现在还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能深相结纳。

“既然这样,那我这就去!”安焕心动了,说罢欲去。

安丙叫住说:“别急,说说你怎么去见他?”

安焕拔剑高高举起,笑着说:“放心吧,我有我的方式!”

安丙笑了。投其所好,拔剑杀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不过,他还是叮嘱说:“先去见杨巨源,他不是要通过李坤辰杨君玉去结交李好义吗?和那两人一起去,相信会顺利得多。”

安焕点了点头,转身回家牵马去了。安丙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好好利用一下李好义七方关大捷这件事。于是赶紧去官署,吩咐下属筹办粮草,稍事停留,便快马加鞭匆匆返回罝口。

安丙返回罝口时天色已晚,中军帐外熊熊的篝火将吴曦的大帐照得通体透明。他以汇报工作为由,进入中军帐,转弯抹角地提起了七方关大捷,并提醒吴曦将李好义的胜利消息及时上报朝廷。

不料不提李好义和七方关大捷还好,一提到李好义和七方关,吴曦就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就骂起了娘:“报什么报?谁他娘叫他出击了?一个小小的中军正将,竟敢如此目无军纪!本帅三令五申,遇到金兵进攻不得抵抗,不得抵抗!可他呢?居然主动打出关去!为了一个小小的胜利,害本帅损失几十号弟兄!几十号弟兄啊,我的子文兄!”

安丙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吴曦,明白他为什么着急上火,没法向他的金国主子交代呗。他不由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那大帅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没打算!将功抵过就不错了!”吴曦没好气地说。

“这样也好!免得其他军官效仿,不听大帅号令!”安丙心里一边为李好义叫屈,一边暗自窃喜,心想你既然这样对待他,可就别怪安某拉拢他了。

安丙的心思放在李好义身上,吴曦的心思却放在称王上。第二天,他便率众返回兴州,急于筹备称王事宜。

王喜的踏白军被吴曦调回兴州戍守,同时负责配合安丙押运粮草辎重。安丙与王喜并轡同行,想起前次去西和州,王喜对自己的热情招待,安丙仍不死心,依旧想试探试探他。因此故意谈起出击秦陇的顺利,失去和尚塬、西和州的无奈。王喜打着哈哈说:“老哥哥啊,兄弟我也是没得办法啊。不是我王喜贪生怕死知道嘛,大帅有令,我一小小统领,敢不执行吗?不能!老哥哥你替弟弟我想想,兄弟我出击秦陇,一连打了五六场胜仗,拿下好几个要塞,捷报雪片一样往大帅府报,我能舍得放弃到手的功劳,舍得后撤吗?舍不得!可是没办法,大帅叫撤,兄弟我是不得不撤啊!”

安丙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大帅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喜拿马鞭轻敲着马鞍,亲切地说:“老哥哥啊,这你都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难道就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看出什么?什么风言风语?”安丙故作不明白。

王喜拿马鞭指着安丙笑了:“老哥哥啊,你就糊弄弟弟我吧!还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其实说出来又怎样嘛?这已经是板上钉钉,明摆着的事了”

安丙不快地说:“老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不要跟老哥哥我打哑谜好不好?”

王喜呆了呆,轻声说:“敢情老哥哥真不知道啊?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帅打算,打算背靠金国,称王蜀中!”

“你、你说什么?这、这可不能乱说!”安丙一副第一次听说,吃惊不小的样子,还左顾右盼做出帮王喜望风的姿态。

“别紧张!”王喜见安丙小心谨慎成这样,笑着说,“前后左右都是兄弟我的人,别人听不去!”

“是真的吗?”安丙小心地问。

“什么是真的?大帅想称王蜀中是真还是前后左右都是兄弟我的人是真的?”王喜笑问。

“大帅那事啊,是真的吗?”

“那还能假得了吗?金国人都给大帅送印过来了,蜀王印,这么大个!”吴曦手比着大小,一脸的笑。

安丙不知道他笑什么,装着没了主意,试探着问:“那咱们该咋办?”

王喜神秘地笑着,一夹马腹朝前跑去,带着一脸高深:“该咋办咋办呗!”

“兄弟你得教教老哥哥我啊!”安丙追了上去。

“要想升官发财,紧紧跟着大帅;要想保住名节,赶紧迅速离开。”王喜似乎很有点幽默的天才,主意不错,说的也挺押韵。

“我问你呢,你怎么办?”安丙急了。

“一边走,一边看,就是这么办,哈哈!”王喜打着哈哈,态度暧昧。

安丙明白,王喜油滑世故,想从他嘴里探听出他对吴曦称王蜀中的态度,显然是件难事。这种人长于见风使舵,没有风向时,他的舵如何使,根本就不可预知。安丙再懒得试探,也打着哈哈,与王喜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老哥哥长好兄弟短地,撒一路笑声。

开禧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注定不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兴州,也注定因为这一天而将载入史册。

兴州官署,文武分列。大殿上气氛紧张,满屋子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吴曦挥动着一张白纸,神情激动,白沫横飞,慷慨陈词:“悲剧啊!耻辱啊!丢人啊!这就是咱们的朝廷!这还是咱们的朝廷吗?这还是本帅祖父、父亲为之拼死守边,数以万计的将士为之牺牲的朝廷吗?不是!不是!想当初,本帅想回利州路继承祖父和父亲的事业,为朝廷守卫西北边境,一片忠心竟然要贿赂陈自强那个狗东西才能勉强实现!为了一个宣抚副使的职位,本帅也不得不花重金贿赂那个把国家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韩某人!而程松那个怂蛋,仅仅凭借当初收留过韩某人的小妾,就端坐在四川宣抚使的宝座上!试想这样的朝廷,能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啊?”

吴曦抱负远大,性格偏激,说话容易激动,但激动成这样,文武官员还是第一次见到。两行官员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敢问朝廷到底怎样了。大宋朝廷从来都贪官当道,恶吏横行,又不是今天才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堂上的大帅今天怎么了。不仅对朝廷大员恶语相向,更对朝廷大加挞伐,他到底想干什么?

吴曦的意图很快便表露无遗。

“朝廷完了!”他高举着手中的纸张,振臂高呼,“他们不自量力,在朝中无战略家,前线无勇士,没有做好充分战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发动北伐。结果反被金国吞噬了!本帅派去江淮的细作飞鸽传书说,宁宗皇帝已经逃到四明去了,东南朝廷完了,完了!”

“朝廷完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文官列里,怀疑声起,但怀疑里充满了悲情和恐惧。武官队里,神情冷漠,冷漠得空气在他们头上全部凝固,仿佛朝廷的存亡与否与他们无关,又仿佛朝廷的存亡预示着他们的命运,活下去抑或身首异处。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没人敢轻易接过话头去。

安丙神情冷肃。

他不相信吴曦关于朝廷完了的话。因为他知道,金国内忧外困,没有能力对大宋朝实施这种毁灭性的的打击。大宋朝的江山也不是纸糊的,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玩完了。吴曦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想震慑文武,为他称王蜀中寻找合理的借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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