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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安子文装病(下)

安丙被扶进卧房的时候,已是冷汗涔涔,一脸的痛苦。张群芳接住,吃惊地问:“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真说生病就生病了啊?”

“可不是吗?”安丙让两个家丁帮忙把伤脚小心地搁上杌凳,痛苦地说,“刚上马,就被那畜生给摔了。哎哟,老爷的脚!疼死我了!”安丙表情虽然痛苦,却朝张群芳做了个怪脸。

张群芳不管安丙挤眉弄眼,吩咐安西岳和安北岳去叫郎中,打发走二人后,这才回来检视安丙的伤脚,见脚踝处已经肿大得厉害,不由嗔道:“故意把脚崴成这样,你傻啊?”

“老爷我不这样,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安丙笑着说。

“少在本姑娘面前老爷老爷的!你以为我是我姐吗?”张群芳不快地说,“我问你,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躺床上养伤呗!”

“可你能养到什么时候?伤总有好的时候!”

安丙冷笑了笑,说:“你放心吧,不待伤好,老爷我就能站起来!”

“说了不许在本姑娘面前称老爷!”张群芳娇嗔着,拿粉拳在安丙肩头象征性地砸了几下。

安丙趁机抓住张群芳细嫩的小手,嬉皮笑脸地说:“既然要装,就要装得像一些嘛!去拿笔墨来,老爷我要修书一封,你负责帮我传到你家主子徐景望那里去。”

“你想干啥?”张群芳抽出手来,一半娇羞一半吃惊。

“我想干啥?老爷我啥也不想干!老爷我摔伤了脚这么重大的消息,你必须得传给你家主子徐景望,明白吗?”

“这样哦?”张群芳总算明白了过来,不过却瞋目安丙说,“你家主子才是徐景望呢!”

安丙仿照张素芳的笔迹写的字条很快便经张群芳之手,转到了徐景望手里,又经徐景望之手转给了吴曦。

见吴曦背着双手掂着字条在大帅府里踱步沉吟,徐景望冷笑说:“千岁,属下早就说过,安丙这人不能重用!看吧,这节骨眼上装病了!他明明知道千岁登基在即,大小事情千头万绪,等着大家伙去做。可他呢?装病!他一定也跟王翼、杨騤之、杨震仲几人一样,想要保全什么狗屁名节,不打算跟千岁您干了!”

“你认为他是装病?”吴曦冷冷地看着徐景望,声音冰冷,目光犀利。他想起了史次秦,一个小小的教授,都不愿跟他混,他真有些伤心了。这世上怎么就没人能理解本王的崇高境界?难道安丙也是如此?他应该能够理解本王啊!他可是个有战略眼光的人啊!

“绝对是装病!”徐景望很有把握地说,“以安丙的身手,不可能从马上摔下来;就算摔下来,也不可能把脚崴伤!”

“那你派过去的那个人连是不是装病都看不出来,岂不是很笨?一个很笨的人你派去做卧底,能帮得上咱们什么忙?”吴曦冷哼问。

“这——”徐景望呆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张素芳冰雪聪明,绝对不笨。但自己把话说过了头,一时又无力辩解。

“好了!”吴曦不耐烦地说,“是不是装病,一诊断就晓得了。这样,你去把军中陈郎中叫去给安子文瞧瞧!”

徐景望听得这话,眼前陡然一亮,拊掌笑着说:“千岁真是英明!”

“该怎么吩咐,不用本王教了吧?”吴曦问。

“不用不用!”徐景望笑着,屁颠屁颠的去了。

徐景望从来就没相信过安丙,根本就不相信他会死心塌地跟随吴曦,因此断定安丙是在装病。吴曦想出派郎中去诊断,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心意了,难怪把他乐成这样。

徐景望一直把安丙视作自己的政敌。在未来的王国里,他担心安丙的职位会高过自己。本来安丙要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吴曦,帮着他共同实现富国强军的梦想,就算职位高过他徐景望,他也是可以接受的。但他不能接受一个不与吴曦一条心,却又安居高位的安丙。他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可是,陈郎中出诊回来回复的话却让徐景望在吴曦面前再抬不起头来:“千岁,卑职先前说话过于武断,没有经过调查就妄言安大人是装病——”

吴曦躺在虎皮躺椅里,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徐大人不必自责,你并没有错。正如你所说,安丙在节骨眼上生病,本来就让人怀疑。不管你说不说,本王都是要派军医去诊个明白的。”

“可是,卑职差点误导千岁——”

“不要再说了!”吴曦抬手阻止徐景望继续惭愧下去,“你没有误导本王,本王也不可能受你误导。俗话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本王用人偏不这样!本王是疑人也敢用,用人都存疑。这就是本王为什么不相信安丙的忠诚,却敢大胆用其才能的原因!”

“千岁,您这肚量、气魄,就算是古圣贤,也有所不及啊!”徐景望发自内心地赞叹着。比智慧、比思想境界,徐景望都不敢望吴曦项背,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得没错!”吴曦自大地说,“本王就是有这种肚量和气魄!因为这种肚量和气魄,来自本王的周密部署和精密计算!”

“对对对!”徐景望恭维说,“就拿安丙这件事来说吧,至少就有一石三鸟的计算!”

“哦?是吗?说来听听。”吴曦对徐景望的马屁非常反感,觉得但凡马屁精,都是不可信任,不可委以重任的人。但他既说派郎中给安丙治伤有一石三鸟的作用,倒也愿意听听他怎么说。

徐景望自作聪明地掰起指头说:“属下是这样理解的:第一,可以证明属下派去卧底的人,是不是真笨;第二,可以证明安丙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是该处死还是该重用;这第三,则是敲打安丙,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千岁的掌控之中,不管他情不情愿替千岁效力,他都得掂量着点。”

“嗯!”吴曦满意地点着头,“你说得没错!本王就是要敲打敲打安子文,让他知道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忠于本王,尽心做事!”

“千岁英明!微臣真心叹服!”徐景望打躬作揖,由衷地赞美着他的千岁蜀王吴曦,恨不能替他提鞋,替他吹干净鞋尖上的微尘。

就在安丙崴伤右脚踝的第三天,农历正月十八,吴曦乘龙辇,建左纛,在兴州举行了隆重的即位大典。

吴曦建号转运,改兴州府为兴德府,以治所为行宫,派董镇到成都督造宫殿;置百官,封安丙为中大夫、丞相长史、权行都省事;下令实行削发、左衽;将自己下辖的七万人马和刘甲手下的三万人马分成十军,各置统帅,交由王喜、禄祁等十人统帅,并着禄祁、房大勋戍守万州,泛舟沿嘉陵江而下,控制夔州,扼守巫山的得胜、罗护等寨,以阻挡宋军入蜀;传檄成都、潼川、利州、夔州四路,募兵图宋,等等。

吴晲建议引用名士,以笼络人心。吴曦于是迭下诏命征召。蜀中名士陈咸、史次泰不愿附逆,一个削发为僧,一个刺瞎了自己的双眼;李道传、邓性甫两位官员则弃官潜逃;而权漠州事刘当可,简州守李大全,高州巡检郭靖等三人,更因不愿附逆,而选择了自我了结。

安丙因脚伤未参加吴曦的即位大典,却获得了丞相长史一职,代行丞相职权,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职位之显赫,让徐景望、姚淮源等吴曦的心腹们眼红不已。

别人眼红的职位,在安丙眼里却成了一种侮辱,一种莫大的伤害。

安丙躺在病床上,好几天都没起来过,既不吃饭也不喝水。他痛恨这个伪职,更痛恨自己。他恨自己既没有像王翼、杨騤之那样当场抗争,又没能像杨震仲那样,以死明志,甚至都没能像李道传、邓性甫那样弃官潜逃!他早就遣散了家眷,身边无牵无挂,又一身本事,要想只身潜逃,任吴曦计算再周密,也难奈他何,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没有!这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而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竟然打心底里同情吴曦!

截获吴曦密函以来,安丙都认为吴曦叛宋称王,乃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切齿痛恨。亲手诛杀他成为支撑他隐而不发走到现在的重要理由。可是,自从听了吴曦在兴州府大殿的激情演说之后,他竟然在心底里对他产生了同情。他赞同他对当今朝廷的深刻认识,更欣赏他的远见卓识,对他敢于推翻旧制度创立新制度,敢于担当未来与蒙古人对抗的重任的勇气,由衷地佩服。这样一个人,他是真不忍心去破坏他的梦想。尽管这个梦想的实现,可能带有极强的破坏性。

这些天,安丙想得很多,很透彻,甚至想到了未来行动的细节。他努力地让自己去恨吴曦,去阻止自己对他的同情。他就这样矛盾着不吃不喝好几天,弄得自己形销骨立,真成了病人了。

好在没几天他就起了床,照常吃饭喝水走厕所。逼他做出改变的,是一个惊天的消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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