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的早晨，坐了一宿火车的我，终于赶在八点之前，到达了办公室。
楚少年和其他质检员还没有来，只有小猩猩坐在沙发上等着开早会。
见到我，小猩猩还是笑的那么阳光灿烂，“早上好啊，Casey？”
我没精打采地朝他摆摆手，“早。”
“最近我不在，有什么花边新闻没有？”
其实我就是想绕着弯的打听一下有关那人的动向。
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轰轰烈烈过，也好像那份轰轰烈烈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掩埋在岁月冗长的时光隧道里，暗无天日，蔫不拉几，如同发生过，也似什么都没发生。
“唔~花边新闻？你可拉倒吧，总助都住院了，我们还哪里敢玩花边新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谁住院？楚少年吗？”
小猩猩递给我一看外星人似的眼神儿，惊讶地说：“大姐，你不知道啊？几乎所有办公室里的人都过去探望了哦！就在你走后的第二天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很严重的过敏症，顺道告诉你个秘密，总攻不能吃面包，一吃就过敏，记住了昂！”
“你说什么？他不能吃面包吗？土司也不行是不是？”
我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他的别墅里，我将手中的土司片塞到他的手里时，他的犹疑和为难的眼神，还有回酒店的路上，他总似隐忍的复杂面色……
怪不得那天之后他就没来上班，习惯了衣冠楚楚的楚公子怎么可能在过敏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这也说不通啊？他既然都过敏了，怎也得好好养几天，怎么就五天的光景就开着车招摇过市的跑去刺激完我又独个儿跑了回来。
他可真有心情。
还有他是不能吃面包的，那为什么要吃呢？我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若想要论证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于是我拿起一包鱼食，开始漫不经心地喂鱼。越发觉得世道艰辛，老子过得都不如这几条水里游的生物来的自在。给什么吃什么，还不挑食多好。
吼。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怒瞪小猩猩，“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他没来的那天早晨你就应该告诉我啊啊啊！”
小猩猩悻悻地说：“我本来想说了，谁知你……”
我赶紧抬手打住，“你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MD，我那日怎么那么彪，居然误以为他想看“项链”，还解了衣领上的扣子。
上帝，我都干了些什么？
小猩猩转移话题，“据说这件事都惊动了楚助的女朋友，她一直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疏忽导致的。”
女朋友么？女朋友、女朋友！
我只感觉忽然心情沉闷，也许是鱼缸里的这几条黑了吧唧的鱼过得比我滋润，也许是昨夜里在火车上睡得十分不舒服，还也许是这老僧坐禅格调的办公室，让人忍不住情绪压抑。
遂把手里的一大袋子鱼食都投了进去。
然后，我扯了扯嘴角，问了一句废话，“他都有女朋友了吗？怎么没见过呢？”
“不会吧，就是经常来的那个，长得像小孩似的，他爸开了好几家4S店的那个叫云什么的……”说着说着，小猩猩忽然冲了过来，大叫道：“C，你傻了呀？怎么倒这么多鱼食？这可是那位云大小姐从澳洲带回来的黑公子！你完了，摊上大事儿了。”
看着一整袋的鱼食倾泻而下，那几只明明吃饱了还贪得无厌的家伙，我耸耸肩：“没关系，不就几条鱼嘛~大不了拿命赔。”
大概是我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成功震慑住了小猩猩，他果断选择了闭嘴。
然后我特意将那几条鱼放到了楚少年的办公桌上，唯恐他看不见。
晨间例会，楚少年就对着那几条死鱼给我们开了十分钟，然后就转到了正题，指着那几条死鱼沉声质问：“谁干的？”
我上前一步，耷拉着眼皮，平静道：“我干的。”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小猩猩不断给我使眼色，我全当没看着。
“啪”。
楚少年把文件夹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冷喝道“散会。罪魁祸首留下。最后一个出去的，把门关上！”
待所有人都走干净了，楚少年即刻翻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故意的是不是？”
不就几条鱼嘛？小气鬼。
后来我想想，可能也是，如果那天在郊外，我将那些夕雾带回了寝室，若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伤了我的夕雾，我一定会忍不住撕了他的。
如今，云姗送给他的那几条黑公子，于楚少年的重要性，一定不比我的夕雾差是不是？
那个老头说的真对，归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为这，我很失望和难过，觉得夕雾本来可能就是我的，可它怎么就没了呢？我决定为我的夕雾讨个说法。
于是站起身，慢慢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上头，对上他那双黑漆漆的噙着不满的怒气的眸子，平静地问：“你为什么明明不能吃面包，还要接过我递过来的土司？那日为什么跑去找我，又为什么生气而甩袖子走人？”
他先是别过脸去，缓缓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一只手撑起下巴，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深莫测，“你觉得，我能为什么？”
我努力地笑着说，“因为我于你而言，是不一样的是不是？你三番五次的出现在我工作的地方，频频靠近多番相助，为什么呢？”说着，我又向前探了探身子，似乎离他更近了，倔强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里面，仿佛能清晰地看见我的倒影。
他的那双黑琉璃一样好看的桃花目，宛若静水幽谭，如今，我终于看够了，终于下定决心扔下去一枚石子。
“因为你也是喜欢的吧？”
我们离得那么近，近到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我都不会放过，可他却闭上了眼睛，连一个莫名的表情都没有给我留下。
在那个朝阳锦绣的早晨，在安静的办公室落发可闻的早晨，他沉缓的声音默了须臾后，姗姗来迟，一字一句，“你、想、多、了。”
我向上转了转眼睛，仰望着吊在窗子上的绿萝，努力克制住所有的情绪，慢慢退后，鞠躬十五度：“真是感到抱歉和难以启齿，我为之前的行为向您道歉，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感到惭愧。我将在此发誓，今日的事情，下不为例！”
他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如果刚才，伤到了你，我……”
所有所有伪装的坚强，都被他这一句对不起倾刻间瓦解。
多经典的拒绝方式啊，对不起，我不爱你。
也不过如此。
“总助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回女宾。”正要转身之际，我忽然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几条死鱼，“很抱歉，喂死了您女朋友送过来的鱼，关于赔偿，您可以扣工资，一个月不够就两个月，两个月……”
“够了！”楚少年冷冷地打断。
……
“归来。”
我走到门边，楚少年再次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自他的口中，叫出我的名字。
我的目光垂落在地板上，再次鞠躬十五度，“总助还有什么吩咐吗？”（这种鞠躬礼节是工作文化的一种，以表示对对方的尊重。）
话一出口，便觉头顶上，有两束强烈的目光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沉默着，我不知他在纠结些什么。
“如果，一个绝望的少年，失去了活着的勇气和希冀，恰好被你所救，你会对他说些什么？”
他说的我知道，是他的那个剧本，后来经我仔细推敲，还是个写了一半的剧本，只有围绕着男主的处境而设定的一些内容，至于女主的表达和余下的故事走向，那上面并没有仔细交代。惹得我还一度以为他肯定是忘记给我下半章了。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也没再提有关那个剧本的事情，我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非就是一句话而已，楚少白，你又何必纠缠不放呢？
你不过是想听这一句，那么我便说给你听——
“我叫归来，永远丢不了的归来，而你，是少年，恰人生少年，当来日方长。”我木讷地说道。
下一刻，楚少年倏然从椅子上站起，绕过办公桌，望着我，眸色千变，“你根本就记得是不是？”
掰开他紧握着我双肩的手，我看着他强自挤出一抹笑：“记不记得重要吗？”
“楚少白，十年前的事情，我情愿永远都不记得。如果非要记得，那么就从七夕夜我险些溺死开始，我们之间所有的牵绊，就相互抵过了吧。当年我无意中救了你一命，如今你也无意中救了我一命，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你怎知我就是无意呢？”他喃喃自语着，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挣扎中难以摆脱，“归来，我需要冷静。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我只想跟你说声谢谢，我只希望再看一眼那个坚强的小女孩，我……”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你所有所有的接近和相助，不过源于此，是吧？偏偏我却想入非非会错了意。”
麻木地慢慢后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只是……想给我的夕雾讨一个说法，却忽略了，它本就是不存在的，它比不得黑公子的命重要，我再也拿不回它……”
关于楚少年的那一段剪影，最后停留在印象里的，只有夕雾，那么惊艳而美丽的花朵，宛如这个云一样的男子，终究是留不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