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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一百一十一章 蜀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川成都。

奢寅从附近的州县征调了数千名能工巧匠,花费十数天的时间,打造了百十条云梯及相当数量的吕公车。见万事俱备,奢寅再次下令攻城。城头之上的,朱燮元亲自督战,鼓舞士气,在许诺了大量封赏以后,朱燮元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奢氏叛军每每攻陷一座大明的州县,便纵兵烧杀劫掠,现如今重庆、合江等城池已经十室九空。若是被叛军攻下成都,那么非但守城的将士尽皆被屠戮,就是他们在城内的妻儿老小也不得好活。在恐惧与封赏的双重激励下,守城的军民爆发出旺盛的战斗欲望,他们凭借着高大深厚的成都城墙,同奢寅的军队做着殊死搏斗。

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事实上在拿破仑的火炮战术得到普遍的认可前,即便是装备了大量攻城云梯及吕公车那样大型攻城军械的部队,在攻击一座设施完善的城堡时,往往也难以取胜。即便是只有两三米高的低矮城池,对于攻城的士兵来说已然造成了极大的阻碍,更何况城头之上还有无数守城的士卒。当年秦国正是依靠着一座函谷关便抵御了山东诸侯数百年,正是这个道理。在双方绝对公平的军事政治条件下,精锐的攻城部队是极难击败精锐的守城部队的,因为对于人力而言,城堡、城池的确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所以在火炮战术能够精准有效的摧毁敌军城池之前,历代的军事家们都极为反对可竭力避免参与到攻城战之中,因为即便侥幸攻克城池,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也远超守城的部队。

几乎每一个优秀的军事家都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有生力量的保存优于一城一地的占有。所以这场成都攻城战从一开始奢寅就落了下乘,一连猛攻了十几天,非但没有丝毫进展,反而搞得叛军内部士气低落,将士厌战。

奢寅也十分吃惊,毕竟自打反明以来,他们奢氏部落的军队可谓是战无不胜,接连攻克了四十来座明国的城池,在成都之前的军事经验中,明军给奢寅的感觉就是腐败透顶,士气低落,贪生怕死。特别是各地的守城将领,更是无能到了极点,这才让奢寅有勇气攻打成都这个四川省最富裕最庞大的城池。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之前积累的军事经验,并不足以支撑他们攻下成都城。

奢寅下令休战一日,整顿军务,下令犒赏攻城的将士,赏赐酒肉,以期鼓舞士气。

见奢寅的部队退下了,朱燮元也接近油尽灯枯,便离开城楼,回府歇息去了。可是不待他合眼,那边蜀王府已经派宦官来垂问守城的情况。朱燮元唤来总兵官杨愈茂,两个人一同赶往蜀王府,觐见蜀王。

蜀王问道:“还能坚守多久?”

朱燮元笑道:“这个问题应该交由叛军作答。他们能攻多久,臣就能守多久。”

蜀王点了点头,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他又问道:“援军何时赶到?”

朱燮元答道:“朝廷已经让大学士孙承宗挂帅出征,大王,孙承宗非但是帝师,是阁臣,还是精通兵略的抚臣,数月前的固原镇兵变,就是孙承宗率兵平定的。有孙承宗的才智,加上朝廷王师的悍勇,剿灭奢氏叛贼不过反掌之间。”

蜀王却并不满意,“从京师派兵马赶来?那需猴年马月啊?为什么不从湖广、云贵等邻近省份调集兵马前来助剿?若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想到这一层,你们为什么不上折子提醒?”

朱燮元忙道:“大王,事实上无论是内阁还是六部都主张调集湖广、云贵等邻近省份的地方驻军入川助剿,这种方案是最得人心的,毕竟让朝廷派兵马前来,算得上是用远水解近火,非但能够既是剿灭叛军,还省的王师劳师远征,靡费钱粮。但是后来这种计策终是被废,想来朝廷也有朝廷的考量。”

蜀王大怒道:“混蛋,他们能有什么考量?之所以这么晃晃悠悠、漫不经心的,那是因为叛军没有打到他们家门口,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被困在成都城内!说是哪个王八蛋给否决从湖广、云贵调兵遣将计策的?看日后本王不在皇上面前,狠狠的参上他一本。”

朱燮元面色尴尬的答道:“大王,事实上,能够顶着内阁跟六部的压力,否决这个计策的也有皇上了。”

“你说什么?”

蜀王面色一变。继而他大怒道:“好你个朱燮元,你成心气本王是吧?”

朱燮元忙道:“臣不敢,都怪臣一时没有向大王陈述清楚,臣有罪。”

刚刚蜀王盛怒之下,谩骂了皇帝,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若是真传了出去,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这令蜀王怎能痛快?可是现如今大敌当前,他又不好那朱燮元怎么着,只能强忍着怒意,继续问道:“皇上就绝不会这么糊涂!定是有奸佞小人蛊惑皇上,否则皇上何必舍近求远?”

朱燮元答道:“皇上非但没有同意阁臣们建议的那样,征调湖广、云贵等地的兵马入川,还严令诸省的驻军勤加操练,并且督促各省巡抚,令他们对各地土司的首领进行监视,防之他们跟风效仿,也随着奢氏部落一样,反了朝

廷。若真是那样,岂非一发不可收拾了吗?”

蜀王面色一变,“你是说奢崇明在勾结其他土司?想要一同反叛朝廷?”

朱燮元答道:“臣跟大王一样,也被围困在成都城内,对于外界的消息,也知之不详。但既然皇上如此忧虑,想必是锦衣卫探知了什么机密。因为据往来传令的斥候禀告说,锦衣卫度指挥使骆思恭已经离京赶赴四川了。”

“那个家伙来四川作甚?”

蜀王面色大变,对于锦衣卫、东西厂这样除了认皇帝,其余的六亲不认的天子鹰犬,不仅天下文武百官们惧怕,就是与国同戚的宗亲勋贵们也是谈之色变,历史上没少有宗亲勋贵们栽在他们手里。

朱燮元忙道:“大王莫急,想来骆思恭是要搜集西南土司的情报的。假如臣没有猜错的话,皇上似乎有意毕其功于一役,永久的解决掉西南的土司叛乱问题。否则也不会兴师动众,靡费那么多钱粮,从京师派兵马赶赴四川。要知道现在朝廷最需要兵马钱粮的地儿可是辽东啊,可是跟建奴的战事啊。”

听朱燮元这么一分析,蜀王始知皇上的用意之深。

蜀王苦笑道:“如此却是苦了寡人,现在成都城被围,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头东西出不去,寡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熊掌,喝过新鲜的鹿奶了。”

朱燮元瞥了眼红光满面,腰围十数尺的蜀王,忙道:“这些时日大王的确劳苦功高,宵衣旰食,处理城内军政民政要务,日后叛军之围解除之日,臣定会写折子为大王请功。大王,不是臣挑剔您,更不敢不敬重您,但臣仍旧要说您两句,虽然敌军来势凶猛,但再苦不能苦了大明的藩王啊,您瞧瞧您,都瘦的还有人样吗?若是城池守住了,您的身体却垮了,这让臣如何跟皇上交待,跟朝廷交代呢?”说着说着,朱燮元的泪就滚珠般往下冒,看的四川总兵官杨愈茂叹为观止,满脸写着拜服二字。

蜀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点点头道:“爱卿说的中肯啊,寡人这些天的确忧心于守城大业,吃不好也睡不好,但寡人贵为大明藩王世受皇恩,在此危难之际,又怎能退缩......”

朱燮元尽量陪笑,顺着蜀王的话题往下讲,将蜀王哄骗的开开心心,眉开眼笑。见两人越聊越投机,将自己晾在一旁,总兵官杨愈茂连忙跳出来,讲道:“大王,卑将此来其实是有求于大王。”

蜀王眉头一皱,“你说,何事?”

杨愈茂忙道:“大王,在您的英明率领下,成都军民英勇无畏的给予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这不,叛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迷,已经退却了。在此高奏凯歌之际,卑职想着趁热打铁,重重的犒赏一番守城的军民,好好的鼓舞大家伙的士气,坚定必胜的信念!”

蜀王喜道:“这是好事,寡人准了。”

杨愈茂连忙山呼千岁,山呼蜀王英明,吹捧的蜀王乐不可支。话锋一转,杨愈茂却是支支吾吾的说道:“大王,卑职有难处,不知这犒赏守城军民的银子到哪儿领啊。”

蜀王忙指着朱燮元道:“他以前就是布政使,管着成都城内的官库,要钱要粮都找他要。”

朱燮元忙道:“大王,若是臣下手中有银子,又怎敢用这种小事来劳烦大王?实在是官库中没有银子了。”

“银子哪儿去了?自己长翅膀飞走了?”蜀王怒道。

“大王,这打仗归根到底就是打银子,这守城军民每天的膳食、兵饷以及受伤将士的医药费都是一笔天大的开支啊。打了这些天的仗,官库里的银子早被吃空了。”朱燮元早打好了腹稿,从容应对道。

蜀王忧虑的说道:“那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跟守城的军民打张欠条?就说待朝廷的援兵到了成都的围困解除了,官库得到了朝廷的救济以后,咱们在封赏?你们看可成?”

朱燮元耐心地劝说道:“大王有所不知,这当兵的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是图个啥?还不就是那点儿安家费吗?卯时断响,辰时那些丘八大爷就保准尥蹶子不干了。他们若是真的不干了,叛军还不须臾间就攻上来啊。”

蜀王面色煞白,急忙叫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让他们尥蹶子啊。”

朱燮元道:“如此那便只能筹措饷银,犒赏给守城的军民,这才好安定他们的心思嘛。”

蜀王忙道:“朱燮元,不如你召集城内的富户,让大家伙捐钱吧,到时候城破了,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们,寻常百姓家里才几个子儿?还不是先抢他们的家财?”

朱燮元跟杨愈茂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拜倒道:“城内无富过大王者。”

蜀王直瞪眼,他叫道:“什么意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寡人不是已经犒赏过三万两银子了吗?怎么还让寡人出钱?不出不出——”

朱燮元自有一套说辞,他安抚道:“大王,倾听臣一言,大王若是甘做表率则有四大利,若不能做出表率则必有三大害。”

蜀王瞥了他一眼,“你讲讲看。”

朱燮元好整以暇的答道:“大王若是拿府库中的银子犒赏将士们,则成都军民必感念大王德行,平叛之后,蜀王在成

都城内的威望定然一时无两,人人结对大王歌功颂德,子孙后代也会感念大王的品德,其利好一也;其二,大王若是能够拿出府库中的银子犒赏将士们,必定三军振奋,因为将士们知道大王正与他们同甘共苦啊。利好之三,大王都出钱出饷银,那么城中的官宦地主富商们就更是责无旁贷,谁还敢推卸责任?届时城内上下一心,军民同欲,必定战无不胜。最后,待叛军退却,朝廷论功行赏起来,知道大王为了保卫成都城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那么功勋还能少了?封赏还能少了?此利好之四也。”

蜀王听说有这么利好,面色这才平缓了不少,“那你再讲讲有什么害处。”

朱燮元忙道:“大王,您若是拿不出银钱犒赏将士,守城的丘八们还不怨声载道?届时叛军趁势掩杀过来,则城危矣。成都城危矣,则大王危矣!岂非大大的害处吗?害处之二,城中最富足者大王也,大王尚且吝啬金银,那么城内的官宦地主富商们想来也不肯出钱出力,到时候别说赏银,就是粮米都捉襟见肘,到时候别说让守城的丘八大爷们卖命了,他们不哗变就算是诸将约束有功了。害处之三,假如成都城沦陷,臣等定会拼死护送大王逃离,可日后朝廷追究起战败的责任来,大王也难逃干系。届时恐怕就连蜀王的封号都被一并剥夺了,如此可让子孙后裔们怎么过活?”

蜀王面色一变,他郑重地讲道:“蜀王一脉已经传承了一十三代,绝不能让祖宗的香火在寡人手中绝嗣!”蜀王终于打定主意,毕竟跟传承香火比起来,金银财宝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蜀王当即颁布诏令,再次调拨三万两饷银交给杨愈茂,令其酌情犒赏有功将士,并在朱燮元的劝谏下,派出数名蜀王宫中的内臣,跑到城头之上的,代表蜀王表彰、勉励守城的将士云云,自是不提。

……

新军正马不停蹄的朝四川赶去,孙承宗仍旧坐在马车上,他年事已高,即便是不乘坐马匹,改乘马车仍旧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还是急行军,这些天来,孙承宗的面色有些蜡黄,身子也有些虚弱,已经“闭门谢客”多时了,只闷着头赶路罢了。

但是今日孙承宗破例在自己的马车上接见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自京城而来,比新军晚出城了一日,却是后发先至,追赶了上来。

这个人就是大明王朝当之无愧的特务头子骆思恭。

对于骆思恭孙承宗是怀着复杂的心情的,身为士大夫,又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这些年宦海沉浮,也甚至这帮天子爪牙的历害,孙承宗自然还不得亲手扼杀掉锦衣卫这个集团,但是常年的斗争经验又告诉孙承宗,在无法彻底铲除锦衣卫制度的背景下,让骆思恭这条老狐狸坐在指挥使的位子上,要比旁人更有利于朝野上下的清流势力。

因为骆思恭至少在行事的时候懂得权衡利弊,不似魏忠贤那种人,为了讨好皇帝,不择手段。而懂得权衡利弊的骆思恭总是可以坐下来谈谈,搞搞利益交换什么的。

“孙大人的气色可不太好啊。”

骆思恭坐在颠簸的马车内,笑道。

孙承宗答道:“一把老骨头了,自然不比从前。不知道骆大人匆忙赶来,可是有什么旨意要传达?”

骆思恭摇了摇头,“卑职此来其实是来投奔大人的。”说着,骆思恭朝马车外喊道:“郭憨,将皇上的密诏拿来。”

接过一道丝绸诏书后,骆思恭递给孙承宗,并开口解释道:“皇上非但睿智英武,且有秦皇汉武的雄才伟略,此次皇上命卑职随军南下,就是要在西南地区土司官们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构筑情报网络,为日后改土归流,永久性的绥靖西南打下基础。”

孙承宗看过诏书之后,递还给骆思恭笑道:“骆大人今年得有五十六了吧?”

骆思恭受宠若惊的答道:“区区在下承蒙孙大人挂怀。”

孙承宗一语双关的笑道:“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的生辰谁敢不上心?”

骆思恭忙道:“孙大人取笑卑职了。”顿了顿,骆思恭满脸尴尬的说道:“事实上,卑职也是有苦衷的啊。此次南下,皇上为了让卑职尽心竭力的办差,抛出了一个令卑职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鱼饵。”

“哦?”

孙承宗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头。

骆思恭忙道:“我儿子......他现在还在东厂大牢里押着呐。皇上许诺我事成之后,就将释放我儿子。”

孙承宗点了点头,道:“也是难为你了。”

骆思恭忽然问道:“孙大人,不知道信王殿下可在?我那个逆子之所以被关进大牢,还不是因为护持信王不利,卑职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给信王殿下赔礼道歉呐。”

孙承宗笑了笑说道:“殿下似乎很喜欢行军打仗,离京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跟蒙古骑兵们混在一块儿,学习射猎的本事呢。若是真想觐见殿下,或可到弓骑师去。”

“那么卑职拜谢大人。”

话音落下,骆思恭转身离开马车,独留下一脸阴晴不定的孙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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