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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掉落的浴巾

面对别人的伤口,劝慰的话只能是点到为止,在徐时萋吃饱了这顿饭时,她淡淡的开口道了谢,然后就准备起身离开。

因为显而易见的,对面的女孩在听完自己的话沉默了一番后,就再度回到了她的面无表情中。浓香的饭菜好像的确对她没有任何的吸引,自己大概也因为那些多嘴的话被她归入到抵制的行列。有些事往往是这样,明明知道说的是对的,可人家还是会闭着眼睛捂住耳朵坚持着自己的坚持。这叫执着。

这份执着其实徐时萋是懂得的,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

起身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徐时萋又想笑了。请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吃饭,还被逼听了一些不愿意听的言论,也算难为人了。

“我叫徐时萋,听我外婆说,生我时,正值芳草萋萋。”

告诉了自己的名字后,徐时萋就走了,走的很潇洒,反正文珈罗说了她请客的。只是徐时萋的自我介绍其实还没有说完,一般她都还要补充一下。她本来是被外婆取名为徐芳萋的,但是被人说头上草太多,恐怕没有好命活,才只留了一个“萋”字。外婆说就是希望她像小草一样坚韧,在哪里都可以生存。很乡土的意思,但很好。

文珈罗果然没有跟出来,回头透过餐馆的玻璃墙,那个女孩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徐时萋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文宝华打电话。

“宝华,我好像得罪你们家的女孩了。”

文宝华在那边听得糊涂:“什么,什么得罪了谁?”

文珈罗一边走着,一边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末了才问:“我是不是多嘴了?”

“没有。”文宝华沉默了一会,“那些话早该有人跟她说了,可是谁都不敢。你只看到她现在瘦得这个样子,却没看到那个过程……十七,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过几天。”徐时萋望了望天,“怎么?”

“我只是觉得……”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尔后才说,“听了你的那些话,好像你被伤得更重过。十七,你也有什么都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事儿?”

徐时萋笑着说:“哪有的事,难道你不知道我能言善辩吗?”

“也对,”文宝华想了想,十七看事的通透不正是自己会向她倾述的原因吗,“等你回来后给我电话,我们见个面吧。”

文宝华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坐在那里发呆。彼时她正在拖地,夏邦在外有应酬还没有回家,家里有些空荡荡的。她想着是不是生个小孩来热闹一下,想着想着便抚着自己的小腹,似乎那里已经在孕育着宝宝了。

徐时萋在几天后回家了,买了不少东西带回来,直砸的她家母亲大人无暇顾及说教她,相反逃跑的人却很主动地坐下来一副要恳谈模样,王媛只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眼角挑着看她。

“妈,我想跟您算一笔帐。”徐时萋很直接的说。

“哦?”王媛也好奇了,点了点头,“你算,我听着。”

“从您生下我来开始,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成长至今,可以说一直是以您和爸为重心,你们是我的天,是我的地。”

这话很是取悦了王媛,她很满意的点头:“是啊,以前是我们牵你的手,等我们老了,就该你牵我们的手了。”

徐时萋也点头,又开始扳着指头算起来:“从初中开始,我就被卖给了学校,除了那张睡觉的床,我在学校的时间要远多于在你们身边。那个时候基本没有自由,都是老师教鞭下的机器,只会回答‘yes’,不敢反抗‘no’。”

王媛的表情也有些感概,谁说学生不是非常辛苦的一群人呢。

“等读了大学,从这个小社会到毕业后的大社会,人会像被裹在浪潮中一样,随波逐流,失去自我。”

王媛皱了一下眉,说起来她还没有问过女儿到底为什么辞职回家的原因,难道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因为太想家了?

“毕业了成人了,就意味着身份还会继续转换。像您所希望的那样,结婚生子,然后永远围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旋转。妈,我到底在哪个阶段拥有过真正的自己?”

王媛终于被问住了。

“不是不可以去相亲,也不是不可以结婚,但那时候的我都会被瓜分掉的。我想要独自拥有自己一段时间,从现在开始,或者只到三十岁。妈,不可以吗?”

“你……”王媛理了理头绪,醒悟了过来,“你其实要说的就是叫我以后不要再让你去相亲吧?”

徐时萋笑了,移坐到母亲大人身边,“妈,在这几年里,除了我自己,只有你们可以占据和分享我的人生,不好吗?等我真的结婚,这里就成了娘家,就真的再没有我们三个人的生活了。”

王媛叹了口气:“你爸也说我操心的太早了,可是现在这社会真的很难说,早一点有稳定的归宿不好吗?算了算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也跟不上趟了。你自己的人生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我们也干涉不了。”

眼看着母亲大人一副积极性被打消了的意气阑珊样,徐时萋忙说:“妈,以后的事本来就难说,也许我突然之间有了结婚的心思,只怕会让你措手不及舍不得呢。”

“行了,”王媛拍了拍女儿的手,“你不用安慰我。你只要别到了三十岁再告诉我想要独身,学什么单身主义就成了。”

徐时萋顿时无语了,这,似乎确实是她的终极目标,她本来想在自己争取到手的五年里再把这种观念循序渐进地灌输给她妈,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呀。

算了,五年不长也不短,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听说那个文珈罗在家里拒绝相亲的方法是极为伤人的,其实换一种语气态度,不一样可以换取同样的结果吗,和谐嘛!徐时萋一边嗑着香喷喷的瓜子,一边开始给文宝华打电话。

晚上,文宝华邀请徐时萋到她家吃饭,徐时萋原以为还有其他的同学,没想到到后发现只有她那个冷冰冰的堂妹坐在那儿。

这场面还是有些冷,徐时萋一边找主人,一边不尴不尬的和人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文珈罗坐在沙发那抬头看着她,看起来就像是在翻白眼一样的不屑。而文宝华已经摆好了菜,正端一沙锅的酸萝卜老鸭汤上桌:“十七,来得正好,可以开饭了。”

“呀,”徐时萋果断的不理睬沙发上那个看起来正在闹别扭的女孩,闻着香味就寻了过去,“都学会做川菜了,这汤太香了。”

“秋天喝这个挺好的,我刚学会不久。”文宝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个一贤妻良母的形象。

徐时萋左右看了看:“你老公呢?”

“出差去了。”文宝华又在忙着拿饮料,“他晚上会回来,咱们不用等他,我还留了汤给他呢。”说着她回头看了眼沙发上还坐得僵直的人,“珈罗,过来吃饭呀。”

文珈罗慢慢地站了起来。今天是周末,所以她才回老宅子陪爷爷奶奶,却被堂姐拉到了她家。原本她是无所谓的,没想到这里今天还有客人,而且就是那个吃着自己请的饭却满口大道理的人。

三人落坐,文宝华先给大家满上了饮料,才笑着说:“我想你们之间应该不用介绍了吧。”

徐时萋大方地举起了杯跟文珈罗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我借花献佛,谢谢那天你请我吃饭。”

“不用客气。”文珈罗端起杯子抿了抿,低声说。

文宝华站了起来,朝徐时萋眨了眨眼睛,然后说:“瞧我这一身的油烟味,我去冲个澡。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了。”

虽然之前没有商量好,不过这点小默契还是有的。徐时萋在心里叹了口气,难道她那天的话真的起了作用,所以宝华才费尽心思安排饭局让自己继续?

看着主人已经撤到浴室了,徐时萋只好先给自己打了碗汤,然后缓缓喝起来。

事情不是自己的,急的人也不是自己。如果真有用,这个文珈罗会主动靠近,如果没有用,那么说再多也是白搭。

汤香浓郁,在这餐桌上缭绕不散,徐时萋喝得津津有味,那厢文珈罗却根本没有起筷的意思。徐时萋这才知道这女孩倔到了什么程度。心软的人还是自己,她放下汤碗,微笑着对文珈罗说:“你堂姐辛苦地办了这一桌子菜,真的一点也不肯赏光吗?”

文珈罗倒还真的听了话,慢慢地拿起筷子挟了一小口菜,然后又咀嚼了半天才说话:“我家的亲戚都几乎出过面了,现在,终于轮到外人来过问了?”

这女孩似乎有一身的刺,不过徐时萋是再圆滑不过的人,即使是刺也要打她身上滑下去。她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那天只是一时好奇,你也别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文珈罗转头瞪过来:“你说话真难听。”

徐时萋微微一笑:“不会呀,人家都说我的声音很好听的。”

这笑显然有些假,令文珈罗之前那口菜难以吞咽,可她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女人说话的声音确实好听,只是耳朵享受了心里却被堵了,她已经有了起身离开的念头。

“不愿面对就离开,甚至当着人家的面把门关起来。这是小孩子耍赖的行径。”徐时萋悠闲地吃着菜,似乎才猛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哦,对了,你今年几岁了?”

文珈罗咬着牙绷着脸坐在那儿,可立刻就想到如此一来岂不是顺了她的心意反向的验证了她的话。一时之间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她忿然拿起筷子戳着盘子里卖相不错的菜,然后泄愤般塞进口里,竟然连续吃了好多口都没有自觉。

能吃能睡就是最大的幸福。家里做着餐馆生意的徐时萋不止一次的听她爸说过这个话。再加上民以食为天,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隐约知道这个女孩很少这样大口吃菜,徐时萋一时也不敢打扰她,就静静地在那坐着。可笑的是上一回是自己一个人吃她看着,这回倒是反过来了。

文珈罗终于停了筷子,然后冷冷地看着徐时萋:“我吃饱了,可以走了吗?”

“请便,”徐时萋笑,“我不是主人,不会介意。”

赌气的人这才想起堂姐还在洗澡,那“介意”二字又着重落音,使人再次动弹不得。家里人为她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心墙早砌,无门无窗,她也根本没打算安装这些东西。

决定了的事,坚持就好了,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也停止了,门被很快拉开,文宝华随意地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文宝华的身材无疑是好的,那条浴巾也委实短了点,胸没能全裹,大腿都露了出来,妙曼身姿遮掩不住。她出来的时候还一边擦着湿发,一展身的瞬间,这浴巾就松开了,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文宝华惊呼了一声马上蹲了下去,然后才想起来所有大窗帘都是拉着的,面前又只有两位同性,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才不慌不忙的捡起浴巾意思意思地遮了遮,朝楼上走去。

“你们接着聊,我忘拿衣服了。”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都落在了餐桌前坐着的两个人眼里,就在文宝华浴巾掉下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没有惊呼也没有起哄大笑,而是几乎同时的掉转开了目光。

这目光偏生就彼此碰撞上,然后两人都微微愣住了。

那边文宝华已经说着话施施然走了,这里却突然陷入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沉默中。

听着楼上的脚步声,文珈罗终于还是起了身,低声说:“我有事先走了,你替我跟她说一下。”

徐时萋没有抬头,只是低“唔”了一声,然后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这个消瘦的身影匆匆离开。

是不是,看错了?那种目光……

她慢慢地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然后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不要看着什么人都像自己一样,这个世界虽然说大不大,但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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