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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沈玉萧的病

之后,从沈玉萧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中,裴俊听说了所有的一切。

他以为郦薇从好学生到坏学生的转变起于几个月前。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这背后的缘由早在一年前就开始酝酿了。

郦薇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至少在一年前还算是相当幸福美满的那种。她的父亲郦元宏在逢安一家小公司当项目经理,收入颇丰,她的母亲则在另一家公司担任职员,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足以补贴家用。得益于这两份收入,她家才能在逢安的中档小区落户,尽管不可避免地背上了一些房贷,但终究还是踏踏实实地步入了殷实人家的行列。

如果日子就这样顺顺利利平平淡淡地过去,那么郦薇当然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最大的变化在于她的父母,或者更准确地说,她的父亲。

像很多有钱有闲的中年男人一样,郦元宏俗套地出、轨了,对象是他单位的一个女实习生,据说又年轻又漂亮,是那种男人很难拒绝的类型。

沈玉萧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很平静,连半点痛恨或者愤怒之类的情绪都没有,仿佛她口中那个打算抛妻弃子的无良中年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其他什么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但裴俊分明从她晦暗的脸上察觉到一丝绝望。他明白,沈玉萧之所以这么平静并不是因为她的心境有多豁达,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可奈何。

她的病很严重,很有可能会死,这很明显。刚才她晕倒时,裴俊连忙呼叫身旁经过的医务人员帮忙,值班的小医生手忙脚乱地应急处理了一下,等情况稳定之后,才将其送回了病房,她的病房。

是的,裴俊现在所在的这个病房,本来就是沈玉萧的病房。

原来那个小医生碰巧是认识沈玉萧的,所以知道沈玉萧的病房和床号。但是由于不知道裴俊和沈玉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小医生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只说沈玉萧正在接受化疗,别的就不肯多说了。

那瞬间裴俊才明白过来,沈玉萧之所以可以这么快赶到医院,主要原因根本不是因为她担心女儿的安危才拼命从家里赶过来之类的,而是因为她就住在这医院里。

至少在最近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沈玉萧就住在裴俊现在所身处的这间病房里。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憔悴地,没有人照顾地。

沈玉萧告诉裴俊,大概在半年之前,郦元宏向她提出了离婚。当时她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感情上的巨变是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的,只是她还抱着几分或许他会回心转意之类的侥幸心理,所以才一直忍着没说而已。

但是这种装聋作哑的表面和平最多也就持续到事实被揭开的那一刻罢了。当郦元宏将离婚这两个字赤、裸、裸地摆在沈玉萧面前的时候,她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的变化,而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用最冷淡决绝的语气应了一声:“好。”

结婚不只是两个人去民政局领个证就完事了,离婚当然也不是。婚姻关系的建立和解除背后,深藏着许多必须解决和交割的问题。譬如说财产,又譬如说子女。

郦元宏不想要郦薇。他想要彻彻底底地从原本的家庭中挣脱出去,作为一个全新的男人,建立一个全新的家庭,过全新的人生。郦薇作为一个他过去人生之中最重要也最难以磨灭的符号,他不想将其带到自己新的人生当中。

沈玉萧虽然本来就想争取郦薇的抚养权,在这一点上勉强算是与郦元宏达成一致,甚至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但是当她亲眼看到郦元宏对郦薇那种弃之如敝履的态度时,她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与他大吵了一架。那是他们开始谈离婚这件事以后,她第一次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那一次剧烈的争吵以郦元宏扔下一句“就是因为你这么不可理喻我才要跟你离婚!”然后摔门而出作为结束。重重合上的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将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震掉在了地上,照片上郦薇单纯天真的笑容因此支离破碎。

沈玉萧面对着只剩下自己的客厅,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都翻涌着疲惫。她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这会儿正是上学时间,郦薇不在家里,所以没有亲眼看到她和郦元宏吵架的画面。至少在那个时候,她还希望尽可能晚地让郦薇知道事情的真相。当然,会有那种想法或许也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对郦薇开口而已。

如果事情顺着那样的故事线进展下去,恐怕也不至于演变成裴俊今天看到的样子。

沈玉萧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用没有光彩的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之后,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头痛睡不着,白天又极度嗜睡,完全不能集中精力工作,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晕倒,就连听力也开始下降。”

裴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对后面要发生的事情有了些许预感。

沈玉萧发现了这些反常的症状以后,很快就去看了医生。她知道在这样重要的时间点上,健康是最重要的。不管是跟郦元宏的斗争还是斗争之后与郦薇相依为命的生活,这些都需要建立在她拥有充足的精力和体力的基础上。

然而经过一番周密的检查之后,医生告诉她的话,终于彻底将其击垮。沈玉萧甚至没有办法复述那个对她来说陌生又恐怖的疾病的名字,或许是恶性什么什么胶质瘤吧。

总而言之,她的脑子里长了恶性肿瘤。

医生告诉她,这种肿瘤没有办法进行手术,只能进行化疗,而且效果并不是特别理想,如果按照最好的结果来设想的话,她大概还能活一年左右。

“只有一年了吗?”

沈玉萧自言自语着走出了小小的诊室。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在她身上,但她却没有办法感觉到丝毫温度。

这一方面是她的心灵正处于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肿瘤在她大脑中的肆意侵袭令她的皮肤彻底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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