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何？”崔贵妃微眯了双眼，看向独孤绝。
独孤绝垂下眸，敛去眼中的一抹慌乱，“凤柒在苏家不受重视，苏正德根本对她不上心，若是娶了她，苏正德并不会直接站在孤这边，用太子妃之位娶她，划不来。”
听了太子的解释，崔贵妃心头微松，“是吗，若是为了这个你不用担心，若是你娶了凤柒，就算苏正德不站在你这一边，你的父皇也绝对会……”
“谁在那里！”
殿外传来她心腹紫竹的轻喝声，崔贵妃一下子住了口。
“怎么回事？”
“娘娘，刚刚有一道黑影从墙边穿了过去，奴婢怀疑宫中有刺客。”紫竹快步走来，沉稳的开口。
“带人去找，定要将这刺客给本宫找出来。”
崔贵妃神色发冷，她与独孤绝之间的对话可不能被有心人听了去。
紫竹：“是，娘娘！”
独孤绝好奇开口，“母妃你刚刚说的父皇怎么了？”
“没什么，这件事日后在说，总之你记住，你与凤柒的婚事势在必行。你的太子妃必须是她！！！”
独孤绝眉头一皱，想要反驳，崔贵妃抬起手，“本宫累了，你先退下吧！”
“儿臣告退——”
看着独孤绝远去的背影，崔贵妃眉心微皱，“梅花，你说太子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贱人？”
“娘娘多虑了，当初可是太子亲手将武安……苏柒给杀了的。”
“是啊，他亲手杀的，还给她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如今苏柒的名声是臭净了，便是她当初的武安君府邸都天天被群情激奋的百姓丢臭鸡蛋呢！”
“呵呵，真好。”
崔贵妃抚唇笑开，“得罪本宫的人，就不要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
楚京，朱雀街。
凤柒跟苏长情说了一声之后，偷偷溜了出来，一身男装的她英姿飒爽，瞧着没有丝毫的女气。
走在大街上，不时还有姑娘抛来媚眼勾搭的，不过都被凤柒一一闪过了。
穿过热闹的人群，凤柒一路走着，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有零星几个神情激愤的百姓朝着某处走去，手中还拎着篮子，里头是腐烂的菜叶和臭鸡蛋。
凤柒脚步微顿停在了原处，看着那几个人向着前面一座府邸骂骂咧咧的走去。
——武安君府。
门口的石狮子上堆满了臭气冲天的菜叶和鸡蛋，不远处那几个百姓一边骂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砸上了大门口。
“呸，通敌卖国的狗东西！早先我们都是瞎了眼了。”
“就是，好在太子殿下慧眼如炬，识别了她的诡计，如若不然咱们楚国现在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样的人扒皮抽筋都不为过，暴晒三天都是便宜她了。”
“没错没错，听说她死之前肚子里还怀了孽种，恐怕也不是太子殿下的，而是她的贼人主子的种！”
“下贱无耻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一声声辱骂砸在凤柒的心上，让她忍不住握紧了双手，眼中有悲凉溢出。
当年她为了楚国百姓出征结匈，大战数年，身上带了十几道伤疤，后得胜归来万民朝拜，那时候她觉得她为楚国百姓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今日，这些言语……
虽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有心人的指使，凤柒还是免不了的上火，冒出想要杀人的冲动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响起，凤柒睁开眼望了过去，便看到一道赤金色的身影，高傲的站在原地，他的脚下踩着刚刚叫嚣的最凶的一个男人，冷嗤着看他——
“说谁下贱呢？嗯？”
“说谁通敌卖国呢？嗯？”
“你看见她通敌卖国了？嗯？”
“没……没看见。”
被孤夜白踩在脚下的人对上他杀人般的眼神，吓的魂飞魄散，其他几个人想要跑却被追风等人拦了下来，压住他们不让他们乱动弹。
“没看见你说的跟你亲眼所见的一样！当年苏柒大败结匈，令对方数年不敢来犯，她的一身战伤，回朝之时你们都亲眼见到了吧？嗯？都瞎了吗？”
“见……见到。”
“既然见到，你怎么会说出这般辱人的话语来？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嗯？”
孤夜白眉眼凌厉，恨不得将脚下的渣滓踩成碎泥。
他本来就是心情不好前来武安君门口看看，却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变成这些愚民的发泄场所，若非亲眼所见，他倒是没想到苏柒这个女人在众人的心中成了这副形象。
独孤绝你好的很呐！
骗她为你效力，骗她为你清除党羽之后，卸磨杀驴不说，还要玷污她用命挣来的名声。
真够龌龊不要脸的！！！
“再让本世子听见你们对苏柒这女人诋毁，本世子就将你们点了天灯挂到天上去！明白了？”
“是是是……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孤夜白抬起脚，几人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跑开，甚至都不敢回头。
“追风——”
孤夜白看了追风一眼，追风心领神会，悄然的跟在那几个人的身后。
半晌之后，孤夜白站在宅邸前，嗓音冷淡：“你还要藏在那里藏多久？”
暗处，凤柒走了出来。
“你……”
孤夜白转过身来，看到是凤柒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你怎么会来这里？”
“上街闲逛的时候无意走到这里的，看那几个人神情激愤不像好惹的，就没出来。”
“倒是难得——”
孤夜白盯着凤柒半晌，突然笑起来。
凤柒有些疑惑，“难得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你与本世子解释这么多，看起来……”孤夜白走到凤柒身前，微微垂下头，对上凤柒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开口：“特别的心虚。”
“……”
凤柒语塞。
孤夜白却没追究太多，起身转过头看向武安君被人破坏的门口，神色带着一抹憎恶，“你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
“武安君苏柒的，你刚刚说了。”
“是，这是一个蠢蛋用命博来的府邸，只可惜，她连住都没住过一次，就嗝屁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孤夜白满眼的讽刺，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凤柒挑眉，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孤夜白。
若说起来两人的交际并不算多。
镇国公是个十全十的忠皇党，独孤绝虽然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却从没有打过这个主意，因为一旦他想要对镇国公府出手必定会被皇上知道，到时候他可说不清了。
为此独孤绝从没打过镇国公的注意，不是不想，是不敢！
“因为她蠢的相信人会有心。”
孤夜白眉梢一扬，“你认识苏柒？”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她……”
凤柒挑眸看他，“你刚说了她用命博来的府邸，住都没住过就死了，不就是因为蠢的相信了什么人才会被算计的吗？”
这理由让孤夜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凤柒眼神坦荡，似乎没有骗他。
“她的确是蠢，”孤夜白转身背对着凤柒，看向宅邸上武安君府的牌匾，声音似乎从天际而来——
“但这不是她的错，是那些算计她的人不好，她一心忠国，赤胆忠心，楚国多数男儿都不及她的聪慧谋略，她是个好将领，更是个好女人。”
凤柒身形微僵，抬起头看着孤夜白的背影，眸底带着一抹诧异和复杂。
这是第一次她从别人口中听到夸赞她的话。
楚国尚文，对于女子的约束颇为严重，只教女子在后宅持家，不许抛头露面，当初她屹立朝堂的时候实则有许多老顽固对她不满，多次上本弹劾的。
那时候独孤绝对她说，他会保她。
却从没有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
孤夜白转过身来，凤柒忙垂下眸，做聆听状，
他继续开口：“你觉得，她是不是败在自己的识人不清上？”
“我不知。”
凤柒心头明白，她的确是败在识人不清上，不过她知道她没有选择，她一出生就是孤儿，后来被送到独孤绝的府中做了死士，直到她展露出自己过人的聪慧和武艺之时。
独孤绝注意到了她。
她悲惨的命运也从此拉开了序幕。
“走吧。”
孤夜白从凤柒身边擦肩而过，一抹淡淡的幽香袭来。
凤柒眸光微动，“世子——”
“嗯？”
孤夜白心情烦闷着，听到凤柒的话却还是停下脚，转头看她，丹凤眼中深邃如墨，点点寒芒藏于深处，配上他骄矜嚣张的口吻，倒是个受宠的天之骄子作态。
“你的毒再有三次便要清除了，这也是最凶险的时候，明日来我处，我给你配了一些药。”
“知道了。”
孤夜白抬脚离开。
街头处，追风看着孤夜白一人出来，有些讶然，“主子，凤小姐……”
“派人守着这里，等凤柒出来送她回丞相府。”孤夜白上了马车，闭上眼，心头翻涌着一股子气。
他没想到独孤绝做事这么绝，苏柒可没有哪里对不住他，利用了人杀了她之后还这么对待她的身后事，独孤绝果真是没救了。
苏柒啊苏柒，你在地下有知可曾后悔？
——自己的眼盲心瞎？
“主子，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得知太子侧妃和谢家做的那些事之后并没有大发雷霆，好像默认了自己对凤小姐看不上，想要悔婚的言论。”
马车中，孤夜白睁开眼，厉光一闪。
“畜生就是畜生。就算穿了龙袍也是只会走会跳会说话的畜生！！！”
听着自己主子对当朝太子的怒骂，追风一脸平静。
自从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之后，主子对他的敌意就没消失过，也不知为何。
反正做属下的也不敢问。
……
凤柒最后看了武安君府一眼，转身离开。
寒冬的风轻轻吹起她的墨发，她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抹平静，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人生。
街口处，一辆马车停着等候，凤柒看到的时候眉梢轻扬。
“凤小姐，世子让我送您回丞相府。”
“有劳。”
凤柒并没有拒绝，虽然她是偷偷离开的，不过回去的确不用偷偷摸摸，因为她知道杜氏等人此时根本没有空搭理她。
街头巷尾的留言她已经听到了许多。
里头的信息也让凤柒心头冷笑，谢雨柔还是没什么长进，只会玩这些背后抹黑的把戏，以为她会在乎吗？
***
东宫，侧妃殿。
谢雨柔听了宫人的禀告嘴角翘起，眸中含着狠毒，“很好，就这样加大火候。本妃要她自己羞愧上门自请退婚！”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胭脂匆匆走进来，低声在谢雨柔耳边说着。
谢雨柔兴奋的抬眸，“殿下来了，快扶本妃起来梳妆。”
“不用了爱妃。”
独孤绝一脚踏进殿中，俊美的脸上浮着一抹笑，“最近国事繁忙都许久没来看你了，爱妃近来可好啊？”
“承蒙殿下关心，臣妾很好，就是心口时常有些不舒服。”谢雨柔拿过独孤绝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处，眼角带着一丝赤果果的勾引之意。
独孤绝心底厌恶，面上却还是浮起一抹坏笑——
“哦，是嘛，那孤可要仔细为爱妃瞧瞧，诊治诊治了！”
“殿下讨厌——”
谢雨柔脸上浮着一抹娇羞的红晕，眼角扫了胭脂等人一眼，胭脂会意立刻带着殿中的宫人悄悄退去，将大殿的门合上，守在外头。
寝殿中很快响起暧昧的声音，谢雨柔的尖叫声惹的外头候着的小宫女们纷纷羞红了脸蛋。
一刻钟后，殿门被打开。
独孤绝踏出殿宇，头也不回。
众人一头雾水，进了内殿就看到侧妃谢雨柔躺在床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身上的痕迹惨不忍睹。
“娘娘，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胭脂眼眶一红，挡在了众人的身前，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烧水，都死了啊？”
“是是……”
宫女们看到了不该看的，恨不得当场瞎了才好，一听胭脂发话忙四散而开，离开寝殿。
“胭脂，她们，不能留……”
谢雨柔看着寝殿的顶端，双眼中弥漫着一层狠毒之色。
胭脂垂首，“奴婢明白，娘娘不要担心，奴婢会解决好的，现在奴婢扶您去梳洗一番，至于别的，等谢家来人之后再行商议吧！”
“不，不能告诉家里。”
谢雨柔突然转过头，握住胭脂的手，神情恳切，“胭脂，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这件事不能告诉谢家，你切记，所有知道的人不能留活口。”
“娘娘打算如何？”胭脂微微拧眉。
谢雨柔眼眶发红，泪珠滚落，身上的疼痛还有之前被独孤绝折磨的画面令她倍感屈辱。
她是谢家的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谁能想到在外冷静克制的太子殿下内里却是这般兽心暴虐？
“掩盖下来，谁也不说。”
胭脂沉了沉眸，道：“是。”
东宫书房。
发泄了一通之后独孤绝心情痛快了许多。
母妃说的没错，有时候惩罚一个女人不需要别的，光是床笫之事就可以让她们彻底畏惧自己，且还不用担心会被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因为她们会比自己更在乎这一点。
不出预料，半个时辰后，心腹来报，侧妃殿中宫女犯事，被责罚发卖了不少。
说是发卖实际上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独孤绝心知肚明。
“由着她吧！侧妃想必是最近因为苏家小姐的缘故，心情不太好，你让库房送些滋补的东西过去，对了，还有珍宝阁刚上的新首饰，也给侧妃送去。”
“遵命，殿下！”
心腹下去办妥了独孤绝吩咐的事，同时太子宠爱侧妃谢雨柔的消息也长了翅膀一般飞出了东宫，向着大街小巷而去。
街头巷尾纷纷看好戏，看太子宠爱侧妃的劲头，那位未来的太子妃恐怕要坐冷板凳了。
丞相府。
听了外界消息的苏雪瑶又高兴又嫉妒。
“母亲，你说谢雨柔怎么这般好运，得太子如此宠爱啊！女儿与她比，又不差在哪里，怎么太子殿下就看不到女儿的好呢？上次说是游湖，后面太子殿下有事根本没有来！！”
一想到这个，苏雪瑶就一肚子的火气。
“都怪凤柒那个乡巴佬，若非是她，我也不用在人前丢那么大的人。”
“好了，要不是你故意顶了凤柒的名头至于被人笑话吗？真是的，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问问我再说？”杜氏想到这个就来气，她本以为是太子对苏雪瑶起了心思。
没想到是苏雪瑶自己捏造出来的，对方找的人是凤柒根本不是她。
“不对，这件事不对……”
苏雪瑶还在发脾气，听到杜氏的话，好奇的问道：“母亲，什么不对？”
“你想，你在楚京颇有才名，又是丞相之女，这东宫的人怎么会不认识你，觉得你是凤柒呢？这里头一定有人搞鬼！”
……
含烟楼。
薛嬷嬷惊讶的看着凤柒，“小姐您的意思是，三小姐故意冒充你的名头去赴约？可是东宫的人难道不认识她吗？三小姐这些年在楚京可是十分出名的，杜姨娘经常带着她在宴会上出现，没道理东宫的人会认错啊……”
凤柒唇角轻勾，这里就是谢雨柔的厉害之处了。
她倒是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谢家已经完全站在东宫这边了。
“难道——”
薛嬷嬷不傻，沉浮宫中多年，不过转念便思索到里头的关键之处。
“侧妃娘娘搞的鬼？”
“可是为何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凤柒嘴角上扬，“好处可多了去了，让苏雪瑶记恨与我，在苏家给我使绊子，外界传言太子殿下对这桩婚约不喜，若我是个脆弱的女子，指不定就在这流言蜚语里投湖自尽了。”
“太可恶了，这太子侧妃怎么这般恶毒，小姐，您打算怎么做？难道任由她欺负吗？”
薛嬷嬷气愤的看向凤柒，等待她的话。
凤柒抬眸看向薛嬷嬷，凤眸清澈中带着一抹冷静，让薛嬷嬷后背下意识一凉，仔细去看对方已经别开眼，看向院外的枯朽的梨花树，神色悲怆。
“我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在的无权无势的县主，如今在这楚京之中无所依，即便是遇到这样的不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薛嬷嬷叹息，不在多言。
暗处，追白听了凤柒的话语，嘴角微抽。他总觉得凤小姐这话里有话。
想了半天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将消息传回了镇国公府。
反正有爷亲自操心呢，他就负责帮助凤小姐就完事儿了。
镇国公府。
听完追白传来的消息之后，孤夜白绯唇微弯，“谁说她无权无势的，当圣旨是吃干饭的吗？当本世子是空气吗？”
追风在一旁嘴角抽搐。
“追风，该收网了。”
“是，主子。”
追风领命而去。
三日后。
街头巷尾的传言突然画风一变。
“那日去赴会的根本不是凤小姐，而是她的妹妹苏三小姐，听说约凤小姐的人也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谢侧妃，这里头哦水深的狠呐！！！”
“可恶啊，这些人欺负凤小姐孤身一人回丞相府，没人撑腰吗？”
“等等为何一个姓凤一个姓苏？”
“你还不知道，丞相当年是尚了长公主，凤小姐是长公主之女，随她姓，这身份啊可比一般小姐尊贵多了！！”
“没错，我还听说前些日子边境天邑城出现瘟疫，就是这位凤小姐解决的，她可是活菩萨，神医在世啊，还得了圣上的夸赞，钦赐为天邑县主呢！”
“事发到现在太子殿下也没有为凤小姐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说一句话，实在让人心寒啊！”
“嗨，还不是因为这位凤小姐远离京都权贵圈太久，虽然身份尊贵，可比起谢家的那位侧妃娘娘，还有苏家得宠的苏三小姐，差的还是有点远哟。”
“你说的没错。”
****
东宫。
“咣当！”
“啪！”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推出这般言论？现在孤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个贪慕权势，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小人！！！”
“殿下，属下们一直在查，只是这消息的来源实在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