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祖母会好好督促你的父亲的。”
“多谢祖母。”
凤柒起身给老夫人行礼，之后又开口说：“孙女要去宫中给陛下请安，就先告退了。”
听到她要去皇宫里，老夫人眼皮一跳，“你便去给陛下请安之后就回来吧？”
“是，祖母的话孙女记住了。”
“去吧去吧。”
老夫人摆手让凤柒离开，等她离开之后，她面上泛起一抹冷肃，“都怪杜氏，早先招惹了二丫头，如今又被她抓到把柄，真是的，要是连累了苏家，看我不让正德休了她！！！”
苏嬷嬷在一旁垂眸不语，听着老夫人将杜氏连环骂了个遍。
得了空隙的时候，苏嬷嬷快速离开了长寿院，将近日凤柒与老夫人的对话，以及老夫人骂杜氏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杜氏。
迭丽院里，杜氏刚被苏正德训斥了一番，勒令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个窟窿给补上，就得到了苏嬷嬷传来的消息。
一时气愤，直接砸了一屋子的古董花瓶。
“该死的老太婆，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想要乘机弄走我，好给她娘家的侄女除去心腹大患，想得美！！她想得美！！本夫人绝对不会认输，绝对不会！”
砸完之后，她才恍然想起来这些都是当初从长公主嫁妆里挪用出来的，都得用她的银子陪。
心头更痛了，杜氏捂着心口，疼的脸色发白。
“夫人，您息怒。”
杜嬷嬷扶着杜氏坐下，又为她斟了一杯水，伺候着杜氏喝了一口之后，继续开口：“夫人，现在这个情况，那些东西还是都还给二小姐比较好，否则一旦闹出去，对您，对小姐少爷，甚至是尚书府都是灭顶之灾。”
老夫人话都撂出来了，如果她不解决，就要休了她，老爷的意思其实也是差不多了。
加上这事要是传出去的话，有一个偷窃的姨娘在，苏雪瑶在东宫绝对不会受宠。
苏如风日后想要聘个高官之女恐怕也要被人拒绝，尚书府那边都会被连累。
显然百害无一利。
“本夫人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老太婆，心思可真毒辣啊！还有老爷，”杜氏对老夫人的厌恶是因为老夫人对她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其实老夫人会说这话，她不意外。
真的让她意外难过的是苏正德的意思跟老夫人出奇的相似。
“难道本夫人就要将这些年辛苦经营的财产拱手让出不成？”
杜氏不甘心的咬着牙，牙齿摩挲的嘎吱嘎吱响。
“夫人，大局为重。”
杜嬷嬷劝着，杜氏一把推开她的手，“大局为重！本夫人一直顾念大局，才会一开始的正室夫人位置不要，退而求其次落了个妾侍，结果呢？老太婆以为本夫人上赶着！”
“本以为夫君情谊深厚，如今看来，都不过是薄情寡义的伪君子。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退让！那次就该弄死凤半烟那个贱人，让她连苏家的大门都进不得才是——”
“夫人！！”
杜嬷嬷吓了一跳，忙捂住杜氏的嘴，“您在胡乱说什么啊！”
看杜氏闭嘴不言了，杜嬷嬷连忙外出看了一圈，没看到鬼祟的人之后才反身回来，对着杜氏低声劝着，“夫人，这话可万万不能说了，要是被人听到了，您和尚书府可就完了。”
杜氏当然知道利害关系，刚刚不过是一时情急吐露了一些罢了。
反应过来之后，杜氏也是惊了一身的冷汗。浑身粘腻的不舒服，她眉头紧蹙，“烧水，我要沐浴。”
“老奴这就去办。”杜嬷嬷叹了一口气，杜氏这样子，显然不肯低头，看样子她得传个消息给老夫人了，让她劝劝，否则不然，说不得真就被人休弃回府了。
尚书府可丢不起这个大人。
外间，有一个丫鬟脸色惊骇，死死的捂住嘴，她刚刚似乎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
龙潭宫。
凤柒由太监引着穿过外殿，进入内殿之际，便听到里面响起两道熟悉的嗓音，是独孤星文和独孤绝的。
“大皇兄还真是贤和。为国为民。”
“太子谬赞了，我只是想要为楚国子民做点事罢了。”
“可是大皇兄光想着在民间的名声，却不过楚国将士们的死活吗？如果真按你说的，减赋税，国库将少收入一半，兵部将士们便要多受一分苦，到时候上场打仗之际，将士们武装不够，岂非寒心？”
凤柒脚步顿在内殿门口，没有前行。
她到时候没想到独孤绝今日会在龙潭宫，还与大皇子吵起来了。
听着他慷慨激扬的为前线将士们说话，要不是凤柒知晓他的为人，差点都信了。
要么说独孤绝是个会演戏的呢？
独孤星文被他的大义凛然都给唬的一愣一愣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龙潭殿里气氛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楚皇突然抬眸注意到凤柒站在内殿停滞不前的身影，开口唤她。
“凤柒来了，还不快进来？”
“……”
凤柒没想到楚皇居然会在这时候喊她，顶着独孤绝微讶而复杂的眼神，凤柒一步一步的走进殿中，目不斜视，仿佛身边的两位天潢贵胄在她眼里不过是青菜一般。
“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朕安。”
此时的楚皇靠在龙榻上，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说明凤柒的医治是非常有效的，独孤绝注意到这一点，着急却没有丝毫办法，龙潭宫他现在根本插不进来人手，太医院那边直接被父皇否决了，如今他只用凤柒给的药。
凤柒，他必须要将此人拢到手下。
否则，大计堪忧！
“今儿来的有些迟啊。”楚皇记得凤柒每日早膳之后到，今日都快午间了，才来。
“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凤柒微微抬眸，嗓音清亮，“没什么大事，最近在清点母亲留下的嫁妆，耽搁了一些。”
“原是这样。你母亲当初嫁妆丰厚，这清点的工作的确不好做，这样吧，朕让人帮你也好快些把这些东西清点完毕。潘公公，你挑几个伶俐点的，回头随县主一块回去，整合长公主的嫁妆。”
“奴才遵旨。”
潘公公是顶替了之前的李公公的新任公公，长得清秀玉白，很是讨喜。
凤柒没有多话，直接谢恩。“多谢陛下恩典。”
楚皇笑了笑，“这算什么恩典，你母亲是朕的皇妹，说起来，你该唤朕一声舅舅才是——”
凤柒面容讶异了一瞬。
楚皇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绝眸色晦暗，父皇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对凤柒当真这么看重吗？
如果真的看重，会这么大张旗鼓吗？
这时候，外头又来了一道通传声——
“六皇子到——”
独孤鸿来了。
凤柒微微侧身，退居一处。唇角暗扬，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三位能力够夺皇位的皇子都来了。
楚皇眼中浮现一抹喜色，被一直注意他的独孤绝悄然捕捉到。
独孤绝藏在锦袍中的手微微攥了个拳头，俊美的脸上快速划过一抹阴沉。
父皇他对六弟，的确是喜爱的。
“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
独孤鸿大步跨来，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样子。
“朕安！起来吧。”
楚皇眼中浮着喜色，面色却淡然不已。
让人一瞧心中暗中嘀咕，帝王之色果然不显于人前。
“来这里有事？”
“儿臣听说太子和大皇兄正在商讨关于减免赋税的事，想要替三军将士们说几句话，”独孤鸿看向独孤星文，面容带着一抹痛斥，“大皇兄好歹也是领过兵的人，为何这般不体恤将士们？”
“他们为了楚国抛头颅散热血，结果你却要断了他们的后备粮，岂非让将士们心寒？”
“大皇兄，你居心何在？”
独孤鸿这些话一气呵成，掷地有声，在龙潭殿中隆隆作响，凤柒微挑眉眼，这独孤鸿是被谁给提点过了吗？这些话，压根就不像是他这个脑子能说出来的。
“大皇兄为了民声当真是社稷都不顾了。”独孤绝快速在后面又补了一句，快准狠。
独孤鸿没想到独孤绝是站在他这边的，讶然多看了独孤绝一眼，之后冷哼一声，“没错，大皇兄这般是当真不顾江山社稷了。父皇，还请您为三军做主。”
“你说的有点道理。”
楚皇郑重的点了点头，“这减免赋税的事，的确不合适，你这次的意见提的不错，明日来上朝，为楚国尽一份力。”
“多谢父皇！儿臣替三军多谢父皇的恩典。”
独孤鸿大喜，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跪拜了楚皇。看样子那位高人说的没错，只要咬着为三军着想，父皇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楚皇眸中微不可闻的闪过一丝慈爱，又被恰巧被独孤绝看到了，他拳头紧握。明明之前他也是这样的观点，可是那时候，父皇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独孤鸿说了两句罢了。
父皇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表他的功劳。居然恩准独孤鸿上朝了，要知道之前独孤鸿可是被训斥无数次，更是被贬到边陲苦寒之地，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一辈子看到头了。
谁能想到，父皇居然是为了保护他呢？
独孤绝垂了眸，遮住眼中的阴沉和狠辣。
从头到尾，独孤星文没有在说话，温润的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对于独孤绝和独孤鸿两人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不为所动。
全场打酱油的唯有凤柒一个人。
好在她默不吭声，众人也没注意到她。
三位皇子离开之后，凤柒照常帮楚皇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龙潭殿内外的情况之后，准备离开。
楚皇却叫住她。
“你觉得，该减免赋税吗？”
这个问题，问她合适吗？再说了，刚刚不是下了定论了？
凤柒心头掀起波浪，面上却带着懵懂，“减免赋税的话，对百姓会更好点吧。”
她出自边城，又长在乡野，为百姓着想合情合理。
楚皇点头，“百姓会生活的更好，但是同样的，将士们恐怕就会吃不饱穿不暖了。”
“……”
这不至于吧，凤柒眉头微蹙，她带过兵的，知道楚国国库的情况，即便是一年赋税少了一般，将士那边也不会短了缺了，最多就是皇室这边会稍微的节衣缩食一点。
当然他们的节衣缩食也比寻常人家奢华太多了。
“你似乎不太服气？”
楚皇微笑的看向凤柒，对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看的真切。
凤柒：“臣女没有，臣女只是觉得赋税减负对百姓是福音，对皇室亦是好事。说将士们会因此心寒臣女觉得不会，为国为民守在疆土边界上的将士们心中有大义的。他们并非如此狭隘之人。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楚皇饶有兴致的看着凤柒，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凤柒唇角微扬，“臣女奇怪的是为何赋税减负了，将士们的补给就会受到压制呢？这两者并非有什么关系啊，皇室完全可以好好调度分配，不是吗？”
“你这丫头，直接说皇室太过铺张了，应当收着点，三军将士们就不会因此而衣食短缺不就好了。”楚皇笑骂一句，俊美的脸上洋溢着爽朗舒畅的笑。
“你这性子倒是跟你母亲一样，敢说。”
“陛下不怪罪臣女吗？”
“为何要怪罪你，你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楚皇从龙榻上走下来，他身着了淡黄色的里衣，走到窗边，看向殿外的风景，不无感叹的说道：“如今朕身边敢说实话的人，已经太少太少了。也就你跟孤夜白那臭小子了。”
“……”
凤柒没有回话。
楚皇也不在意，他推开窗，让微风进来。早春的风还是有几分凉意的，楚皇又只着了里衣，凤柒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陛下，您的身体——”
“无事。”
楚皇淡淡笑着，“一副躯壳罢了，若非有未了心愿，朕，早就撒手人寰了。”
“陛下万万不可说这样的话，您是楚国的天。”
“哈哈，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楚皇爽朗笑起来，一字一句的看着凤柒，说道：“楚国的天是这黎黎百姓，而非朕。朕不过是这片天空的守护者罢了。”
凤柒心头震荡，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位楚国帝王。
从帝王口中她居然听到了这样大气磅礴又超前的话语。
“陛下，那减赋税的事，您打算？”
楚皇回头，笑看她，“你觉得，朕会怎么做？”
这一刻，凤柒仿佛被眼前这位人于中年的帝王看的透彻，她下意识的开口说：“臣女认为，陛下英明之君，应会做利国利民之事。”
“啧！丫头拍马屁。”
楚皇撑着腰，手臂一挥。
“朕并非英明之君，平生为给天下黎民做过太多的好事，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在最后之际做这个假好人呢！等等吧！再等等，有的功绩还是要给后人去做的。”
……
皇宫门口。
凤柒让马车停下，她撩开了车帘，又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皇宫，眸底一片复杂。
上辈子作武安君的时候，她与楚皇没有太多交集，除了她的武安君是陛下赐封之外，她的一切都是在四皇子府，战场度过，东宫，她没呆数日，便被独孤绝等人算计而死。
这是第一次，她对一个帝王生出了浓烈的敬佩仰崇之心。
回到苏家，已经是午间过后。
老夫人一直派人盯着门口，看到凤柒一个人回来似乎没有跟着什么不对劲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去午睡了。
结果就在她刚入睡之际，潘公公带着礼部的人上门了——
“老夫人，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老爷，皇宫里来了！！！”
苏正德和老夫人着急忙慌的起身，快速到门口去迎接人，然而并没有见到潘公公等人的面儿。
“怎么回事？不是说宫里来人了吗？人呢？”
苏正德低低吼着，门房颤巍巍的指着含烟楼的方向，说：“已经去了二小姐院子了，刚刚二小姐的大丫鬟来迎人的。”
“什么！！”
老夫人眼一翻差点晕倒。
苏正德忙扶着她，面色惊怒，“这该死的逆女……”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
“正德，正德，你立刻让杜氏把长公主的嫁妆还给凤柒！快让她还回去！否则，就让她滚，让她滚出苏家啊！”老夫人心底发慌，她不想自己的荣华富贵被杜氏这个女人毁了。
如今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怪凤柒了，只恨不得咬死杜氏这个贱人才好。
苏正德垂着眼，他当然想让杜氏还回去，只是——
“先去含烟楼。”
苏正德咬了咬牙，老夫人不敢相信的看向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那个女人？正德，你糊涂啊，糊涂啊！！”
“母亲，您相信儿子。儿子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苏正德叹息，却又不能说的太明白。
老夫人不傻，且被这么一吓之后，她脑子出奇的清明起来，她抓着苏正德，压低了嗓音，问道：“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
“……是。”
苏正德沉痛的闭了闭眼，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不管如何，现在必须要稳住凤柒那边。不让她闹腾起来，皇室也应当不会做的太过绝，毕竟你是丞相……”
老夫人哆哆嗦嗦的说着，拉着苏正德就要往含烟楼走去。
……
含烟楼。
凤柒刚用了膳，就听说潘公公带着人来了，吩咐了凌冰去接了潘公公，她则是在院子里等着，一会，可要有大戏开演了。
没一刻钟，凌冰带着潘公公还有两个瞧着严肃刻板的老嬷嬷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县主！”
潘公公一甩拂尘，捏着嗓子笑容满面的请安。他身后的两个老嬷嬷也福身行了一个规矩的宫廷礼仪，说：“老奴桂嬷嬷见过县主。”
“老奴刘嬷嬷见过县主。”
“起来吧，今日可要麻烦二位嬷嬷了。”
“不敢当，为县主办事是奴婢们的福分。”桂嬷嬷似乎是领头的，起身回了凤柒的话，随后眼睛一扫，大致看了一眼场内的巷子之后，转头对着凤柒说道：
“那奴婢们就开始了！”
“好。”
凤柒让妲苏领着两位嬷嬷开始盘点，又让凌冰给潘公公倒了茶水。
潘公公是个清秀年轻的小太监，虽然年轻可是有度的很，也是能在陛下跟前做了掌事大太监的人，绝对不会普通。
“县主，这两位可是礼部出来的老人儿，当年长公主的嫁妆就是经这两位的手呢。”
“原来如此，多谢陛下关照臣女，明日臣女会进宫谢恩的。”
凤柒知道，这必然是陛下的吩咐，否则潘公公也不会多此一举。
“公公，这是西湖龙井，请喝。”
凌冰端了冒着香气的茶递给潘公公，潘公公忙接过来，端着，又对着凤柒谢道：“县主真是会心疼奴才。奴才不过是跑跑腿儿，哪里用的上这西湖龙井这样的好茶呀！”
“公公谦虚了。”
能在楚皇跟前的太监，用的茶恐怕比苏正德的都要好，他这话，凤柒自然不会当真。
这边两人说着，那边门口传来一阵吵杂的脚步声。
凤柒唇角微勾，来了。
“潘公公亲自来丞相府，可是陛下有什么口谕要交代啊？”
“哎哟，原来是丞相大人来了。”潘公公放了茶，起身微微福身行礼，“丞相大人说笑了，陛下哪里有什么口谕啊，不过是心疼县主这边人手少，清点长公主的嫁妆太慢了，便差了杂家来帮忙罢了。”
“陛下……还真是关心小女啊！”
苏正德脸色微微发黑，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潘公公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自然，笑眯眯的说：“那是，陛下对县主可是十分疼爱的，毕竟论起来，陛下可是县主的舅舅，这舅舅关心自己的外甥女，不是天经地义吗？”
“是是是，潘公公说的没错。”
舅舅关心自己的外甥女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可关键是，这位舅舅不是普通人，是一国之帝。
苏正德怎么也没想到凤柒居然在陛下跟前这么得宠，能够让陛下为了她亲自拨人来苏家，这是要为她撑腰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