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间，陆溟从厨舱取出两份速热鲜食，一抬头就看到了气定神闲地从过道里走出来的胥非。
瞥了一眼对方早就已经回归自由的手腕，半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从来都不认为区区一根绳子就能把胥非捆住。
胥非熟门熟路地开启了休息室的感应灯，扫了一眼陆溟手中的餐盒：“你还是这么喜欢吃这种没营养的食物。今天来不及就先算了，明天开始屯点食材吧，我给你做。”
陆溟看着胥非边说边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有事？”
胥非奇怪地问：“不是准备吃饭吗？”
陆溟说：“谁说要跟你一起吃了？”
胥非指了指：“不是给我准备的，你拿两份干嘛？”
陆溟沉默片刻，将其中一盒按在了桌面上：“喂狗。”
胥非挑眉，在陆溟这样半默许的神态下轻手轻脚地接了过来，非常配合地低叫了声：“汪！”
陆溟的唇角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片刻后又重新压了回去：“别贫。”
两人坐在餐桌旁边吃饭，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样柔和灯光下，忽然静下的氛围也开始逐渐微妙了起来。
曾经在很多年之前，他们也曾经这个样子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在这艘承载了太多的舰艇当中，从最初的相识相知，到最后的相爱相拥。更有数不清多少个夜晚的缱绻旖旎，沉迷沦陷。
曾几何时，他们对彼此的一切是这样的熟悉。
细到每一次呼吸的频率，每一寸肌肤的温度，在夜深的时候汗透衣衫，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狠狠地揉碎到一块去。
可是曾经有多柔情，到了这个时候就有多煎熬。
在这样无声的沉默下，陆溟眸底的神色愈发深邃了起来，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里，推开椅子随手一扔，空盒精准无误地落入了分类回收箱中。
胥非见陆溟站起来，开口叫住：“吃这么快？”
陆溟脸色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你可以慢慢吃。”
胥非默默地往嘴里送了几片菜叶，以示回应。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陆溟挪开眼去：“熬夜的习惯如果还没改，就早点调整过来，明天早上七点出发，过期不候。”
胥非：“上哪去？”
“试炼市场。既然确定要启程，也该开始招募新成员了。”陆溟转过身子朝门外走去，“我可不想出发之后，还要跟你保持这种单独的同居关系。”
每天这个样子独处，他迟早得要发疯。
试炼市场位于普拉星首城东面。这是一个试炼领域逐渐成熟后形成的产业市场，其中所在经营的，都是和“门”相关的业务。
试练师本就属于新兴职业，加上联合政府给正式舰队提供了越来越多的优质福利，也就使得更多人对这个行业产生了兴趣。有一部分独立试练师们为了寻求稳定发展，也会来这个地方寻找合适的舰队，借此正式进入体制当中。
两人在门口确认了舰队信息，朝周围环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人山人海的招募大厅。
普拉星不算试练师密集的星球，但是因为白门开启的次数通常比其他等级的门要来得频繁，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一批底层的试炼师们聚集。就冲着联合政府提供的绝佳待遇，很多试练师们也愿意来试炼市场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机会成为正式的舰队成员。
胥非今天换了一身便装，双手插着裤袋跟在陆溟后面转了一圈，见他始终没表达出什么意向，忍不住问：“招什么人进队，有想法了吗？”
陆溟说：“辅助类型的就行，也不用太挑。”
“这还不挑？”胥非笑，“刚才至少都看了二三十个了，也没见你看上过哪个。”
“不是没看上，刚才有几个辅助的门技都很好用。”陆溟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报价太贵了，一个月都要两三千星币起步，这个开销承担不起。”
胥非愣住。
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几秒后，他顿时明白了过来：“钱都拿去买审判号了？”
陆溟抬眸一眼，将胥非挂在嘴边的笑容瞪了回去。
“早说嘛，你没钱我有啊！”胥非清了清嗓子，变戏法似地摸出了一张星币卡递到了陆溟跟前，“这几年的所有积蓄都在里面了，需要的话就直接拿去用吧。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
话音未落，陆溟已经毫不客气地伸手接了过去，将星币卡放在手中摆弄了两下，问得非常直接：“里面有多少？”
胥非对陆溟拿着自己工资卡的画面越看越满意，眉梢上都不由浮起了一层笑意，勾着嘴角比了一个手势。
陆溟：“八十万？”
胥非：“。”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纠正：“八万。”
陆溟：“……”
胥非瞬间读出了这眼神中的含义：“哎你也别嫌弃这八万啊！你以为在军部就能待遇多好了吗，领的也就是体制内的底层工资。这几年下来能攒到八万，已经是省吃俭用才存下来的老婆本了。”
陆溟冷笑：“老婆本？”
胥非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总之这钱你随便用，当我进入舰队交的保护费了。”
陆溟没再多说什么，将星币卡收入了口袋里：“我再看看。”
两人又在招募大厅里转了一会儿，这一回虽然暂时不需要考虑月薪问题了，但是所有求职的试练师一听说他们准备登上的是那条航线，顿时都纷纷退避三舍了。
接连问了五六个人之后，这边有支三级舰队准备走传说航线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不少人在好奇心趋势下过来围观。
其中一个一眼就认出了陆溟，“哎呀”了一声上来搭话：“原来他们说的人是你，你居然准备去走传说航线？”
陆溟盯着跟前的人看了许久：“你哪位。”
“……”搭话的试练师痛心疾首，“那天在白门里你还借过我的超级流星刃，你不记得了吗！”
陆溟终于想起来了：“记得，刀子不错。”
对方顺利地被哽到了，顿了一下，扫了一眼站在后头的胥非：“这位也是你们舰队的成员？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啊？”
胥非笑着打了声招呼，不等他开口，陆溟接话道：“眼熟正常，网红军官。”
胥非：“……”
“审查官？你们关系处得不错啊。”试练师恍然，把话题重新转了回来，“咳，刚还没说呢，你们真准备去那条sss航线？”
陆溟问：“你想加入？”
试练师：“……不！我不想！”
开玩笑，存在传说中的sss航线可是出了名的地狱级别的存在，除了五年前唯一通关的那支传说中的烈焰舰队之外，当下的顶级舰队至今连航线终点的线索都没能找到过。更不用说，每年那些折在上面的实力舰队了。
对普通的试练师团队来说，那根本就是要命的存在啊！
再次遭到拒绝，陆溟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试练师眼见陆溟一言不合就要走人，慌忙开口喊住了他：“哎等等！其实你如果真要去的话，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普拉星的试练师虽然多，但是基本上字符能量也都是在底层的水准，混混白门这种试炼也就算了，根本不会有人敢跟你走的。与其在这里转悠，不如去临近的凯勒星看看，那边的试练师实力相对还算不错，说不定有人愿意跟你们去冒险试试。”
试练师起初也认为三级舰队要走sss航线纯属扯淡，但是他毕竟是见过陆溟出手的人，在得知是他之后到底还是诚心地给出了建议：“或者说，也可以考虑另外的一个途径。”
陆溟驻足看他：“另外途径？”
试练师指了指市场的西面方向：“看到那边的拍卖大厅了吗，那里有卖一些化形的兽类。最近各大舰队里也很流行用鲛人做辅助，这个种族觉醒后的治疗技能通常都很不错，你们也可以试着考虑一下。”
陆溟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方式，仔细盘算的话，这种一次性付清款项的方式确实比逐月支付要来得方便很。而且还能有效避免聘用者中途辞职的情况发生，明显更适用于他们目前的情况。
陆溟跟试炼者简单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
早在“门”出现之前，其实各大星球上面也频繁有着化形的兽类交易，只不过，这些种族多是以宠物的形式周转在金主手上的。而随着门试炼的逐渐风靡，那些售卖方渐渐发现了新的商机，特别是鲛人这种体质特殊的品种，因为非常容易在门世界中激发出其他种族少有的治疗类技能，渐渐地就在试炼市场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陆溟跟胥非抵达的时候，遥遥地可以看看无数个透明的水笼，光是鲛人的售卖现场就占据了整个拍卖大厅的大半区域，足见热门。
陆溟走到最近的那个水笼前站定，看了一眼跟前挂着的标价牌：【门技：群体治疗；价格：2000万星币】
再往下：【门技：持续回复；价格：1000万星币】
一路走过去，最低的一个标价也没有少于500万。
陆溟：“……”
旁边招待顾客的营业员留意到两人，热情地走了过来：“是想买辅助类型的鲛人吗？有没有看中的，需不需要帮二位介绍一下？”
胥非扫了眼陆溟紧绷的脸，也热情地开了口：“是的，我们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鲛人，请问你们有打折吗？”
营业员：“如果诚心要的话，我们店铺开通一个会员可以享受92折优惠。方便知道一下两位的预算是？”
胥非笑得如沐春风，“折后八万之内都可以。”
话落，空气在尴尬的氛围中凝固了一瞬。
营业员笑容僵硬地重复道：“折后，八万？”
胥非面色无波：“是的。”
陆溟揉了揉有些钻疼地太阳穴，正计划着要不要忍这个傻逼几天去凯勒星看看，只听营业员重新恢复了自己专业的态度：“有的，请往这边来。”
胥非惊讶：“居然还真有？”
陆溟：“……”你踏马自己都没抱希望，刚才还在那问个屁！
在营业员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展厅最角落的位置。
抬头看去，水笼当中是一个成年的男鲛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神色懒散地抬眸看了过来。
银白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浓密的睫毛之下是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侧躺在笼底的姿势，下半身的鱼尾平静地垂落着。一片平静当中，就在抬眼看来的一瞬，神态间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竟然有些模糊了性别。
这个鲛人在市场出售只剩最后三天了，如果再卖不出去，销售方只能考虑将他转移去普通的宠物市场，到时候失去特殊用途，价格恐怕还要更低很多。
营业员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非常卖力地试图忽悠出去：“这就是我们店里最便宜的鲛人了，比较遗憾的是他并不会任何治疗系的技能，不过如果不考虑门技属性的话，其实……”
陆溟感到心头突然跳了两下，注意力早就已经不在营业员的话上。
标价牌上清晰地写着“80002星币”的字样。
他们，买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