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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五章 毛四被杀

第五章 毛四被杀

当晚,寿阳县令已经被好了几桌酒菜,豆腐宴!

这里豆腐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豆腐的发明者恰恰是那位登仙的淮南王刘安。豆腐最初取名为菽乳。刘安当年被封为淮南王,其都邑就设在寿春。他好道,沉于炼丹,取山中清泉磨制豆汁,又用豆汁培育丹苗,不料仙丹没有炼成,倒是豆汁和石膏、盐起了化学反应,形成鲜嫩绵滑的豆腐。之后,八公山周围的村镇都开始做豆腐。经过百多年的演变,这里的人将豆腐与其他食材一起,烹出各式佳肴,并取名豆腐宴。

但面对丰盛的酒宴, 经过几天的日夜兼程,案子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眉目,但至少也算进了古墓,有所发现。大家也的确该放松一下了。因此不管是掌笠还是王劭,都没有干涉大家饮酒。几天下来,兵部、工部、寿阳县捕快们,也日渐熟络起来,大家在酒席上推杯换盏、大口吃菜,好不热闹。

备的是当地的屠苏酒。屠苏酒,屠者割也,苏者腐也。据说是神医华佗所创,在晋之后甚为流行。是将桂枝、白术、防风、花椒、乌头、大黄等药材放入黄酒中,浸泡而成,有祛风寒、辟疫疠之效,最适冬饮。大家刚进了石洞,又遇到死尸,正适合饮屠苏酒。此酒入口有一种浓烈的药辛入味,但喝下后一股暖流就会袭满腹腔,甚是暖人。

几杯下肚就已经有些微醺了。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喝了多久,酒席散去时,大家早已醉意朦胧。王劭躺在床榻上,竟然接着酒意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的梦。。。

不知何时,王劭感觉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身下的草软软的,艳阳刺得眼有些睁不开,他就这样半闭着双眼,张开四肢,懒懒地躺着,任暖洋洋的风吹过。一阵琴声不知从哪儿传来,接着他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过来,很香,也很熟悉。接着仿佛感到一个白衣身影走过来,不问也知道是谁。他反手一抄,便抓到了一段轻盈的衣角。只轻轻一拉,那人便坐到了他的身旁。

王劭睁开了眼,一张比他还秀美的脸正对着他,如水的双眸正凝视着他,看的他心旌一震。王劭轻轻地说:“洛子,你来了。”二人一前一后,手拉着手,赤脚走在软软的草地上,伴着韩悦脚上若隐若现的叮叮铃声,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襟,露出一抹猩红色的裤脚。就这样,一直走了很远很远,仿佛路永远走不完。

忽的,梦境变了,不再是草畔之上。王劭发现他们二人在一间密室里,屋内很黑,自己正坐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那人伸手递过来一卷竹简。王劭接过竹简并不着急打开,反而握住了那人的手。手很凉很软,让王劭不忍用一丝力,王劭感到他身上的香气袭进自己的鼻腔,异常好闻,忍不住想去亲。正要亲近那人的脸颊时,那人呼地不见了,王劭展开竹简,露出一个硕大的“冥”字,黑白分明。

梦一下子醒了。

四下漆黑无声,王劭蓦地坐起,喉咙一阵阵发干,大腿间甚至还有一阵麻酥酥的余热感。他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居做起梦来,肯定是昨晚吃了屠苏酒的缘故。平静了一阵,吸了几口凉气,感觉清醒了不少,王劭才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望着无尽的黑暗,心头竟然泛起一阵怅然。心能骗得过梦吗? 屋里怎么会有香气?淡淡的,久久未曾散去。

五更时分掌笠便起床,在院中练完了一套拳法和一套剑法,方见王劭打开房门低着头,步履拖沓地缓缓迈出房门,看似有些无精打采,便上前询问:“敬伦君昨夜睡得可好?”

王劭抬头看到他,本想举手施礼,听这么一问,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现在为止,他还有点恍惚,真的不想从梦里醒来。王劭一只举起的手顺势扶了额头说:“昨日有些醉了,起来晚了。让择尚君见笑了。“

王劭举手时衣袖带起一丝香气,虽然很淡,掌笠还是闻到了,那香气,似乎哪里闻到过,想不起了。掌笠暗道,王劭纵然才学八斗,人品端庄,毕竟是世家子弟,难舍风流之气。见他眼下有一抹

暗青色,只道他昨天不胜酒力,醉酒。他哪里知道,王劭这哪是喝醉了,分明是梦醉了。

”无妨无妨,其他人我也没催他们。今日休整,不急。” 听闻此话,王劭才发现院中只有他二人,并未见其他人,连平时紧跟左右的掌狯都没见。

有下人端上茶,王劭抿了一口说:“麻烦换一杯浓茶。”他需要尽快提提神、进入工作状态才行。旁边跟随的工部小厮偷看了一眼王劭,心想:“公子从不喝浓茶,今天这是?怎还熏了香么?”王导家随是世族之首,但遵从儒学、家教极严,除了檀香,其他味道肯定没有的,况且出来办事,也没见带着香啊。王劭余光扫到小厮盯着他,侧目”嗯?“了一声,小厮赶忙低头。

众人陆续起来后都被召集在停尸房,死者为大,查案遇到尸体自然要先研究。经过再次仔细的验尸,那二具尸体中的毒应该是长期服用丹药所致。道家丹药,也称外丹,多半是由朱砂、砷霜、硫石、白银等重金属提炼,人若服之能可长生不死,不腐不朽。这也就是为何很多人对长期服食丹药都乐此不疲了。这两个道童模样的人,估计长期在石洞中炼丹,身材矮小,同时吸入了大量砷汞有毒蒸气,又经常试丹,所以体内积聚了大量毒素,尸首常年不腐,也许丹药和石洞密闭没有氧气都有关

不过除了中毒,尸首上还有一处伤口。伤口在喉部,极细的一道。因为裂口极细,伤口被割开后迅速合上而不被发觉。 不知究竟是何种凶器所致。

“软剑?”王劭问

“不会是软剑,就算是最薄的软剑,也要二分厚,可这个伤口细得多。”掌狯说。“会不会是刺或者判官笔?”他扭头看掌笠。

掌笠摇摇头。

“如果是刺划过,伤口应该是中间深两端渐浅,可这伤口深浅均匀。”宋负回答。

“又细,力道又重,还能一招致命,这是什么兵器?”大家都在脑海里搜索着。

“莫不成用的是线吗?”不知有谁说了一句。

“线?”掌笠和掌狯对视了一眼:“鱼线?”“琴弦?”掌狯和王劭几乎同时说出了两个答案。

“这倒很像啊,不过有人用线杀人吗?”宋负说。

“万物皆可杀人,亦可救人。如果按这个道理,的确有可能。”王劭说道。

“如果力道足够大,应该可以。”掌笠终于开了口。

“工部那里有何发现。”

“这石室布局规矩,但建造粗糙。”赵启答,“所以不可能是刘安的衣冠冢。”

“你就如此肯定?”掌狯挑了挑浓眉。

“当然,刘安是王,退一万步也是国相,不是武将,也未有史书记载他带兵打仗,更别说用大刀。就算要给他立衣冠冢,也应该按西汉制的王侯标准建墓,随葬品不是金缕玉衣,也该是紫金冠蟒袍玉带,怎么会放铠甲和大刀?不合礼法,不合礼法。”赵启边说边摇头。

几人在旁边看到他一本正经的学究样子,直想笑。掌狯说:“对,对,忘了赵兄的本行就是造。。。”掌笠白了他一眼,及时打断住他:“你光顾笑,你倒说说发现了什么。”

“我,我能有什么发现?”掌狯摸摸后脑勺,又说:“回想起,这右边的棺材里好像少了件东西。我打开棺椁的时候,记得大刀旁边放着一卷竹简,可清理物品时好像没看到。”

掌笠听了去看棺材,果然有一块长约两掌的浅色长条形印记,似乎曾经放置过什么,被取走留下的痕迹。看形状,像个匣子 ,也有可能是一卷别的什么,比如竹简画轴之类的。

“肯定是毛四金那小子偷走了!盗墓贼的后代,手脚就是不干净。”不知谁嘟囔了一句。

掌狯迅速环视了一番,果然没看到毛四金。

“去吧毛四金找来!”掌笠命令道,有兵士立刻跑出去寻他。

“一手擎大刀,一手握竹简?一身金甲?还有一匹死后有棺椁的战马。”一直未出声的王劭开了口。

几个人脑海里立刻都冒出一个形象:关羽云长!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想那个衣冠冢到底是不是汉寿亭侯关云长时,去找毛四金的人惊慌地跑了回来,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毛四金死了!

毛四金的尸体是在存放物品的屋子里被发现,而且就在那副金甲旁。他的双眼还睁着,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张着,一只手向前伸,手掌呈中空握状,另一只手捂着脖颈,咽喉处有一道红线般极细的血痕。

宋负验过后说:“他死了应该有些时辰了,粗略推算应该是昨夜的亥时到凌晨的丑时。”

有人接话说:“昨天我们大伙一起清理物品,一直忙到快子时。之后毛四金是和我们一起出来的,然后大门上了锁的。”

“看样子应该是毛四金半夜起歹念,想来这里偷东西。遇到什么人被杀了。”掌狯说。

“毛四金咽喉处的伤口跟石室那两个侏儒身上的很像,都是用极细的利器割断咽喉。”宋负说。

掌笠吩咐人四下寻找线索,并命掌狯查查有什么遗失的物品。金甲在,大刀在,骸骨在,丹炉也在,好像没什么丢失的物品。`

王劭蹲下身,盯着毛四金那只呈握状的手,对赵启说:“找一个卷轴来。”很快卷轴拿过来,王劭轻轻塞进那只手中,卷轴很轻松地插了进去。“看来杀人凶手拿走的就是棺材里的那卷竹简了。”王劭对掌笠说。

“什么人竟敢来衙门的官驿行凶!”掌狯怒道。

掌笠愁的不是毛四金被杀。他愁的是自己。

一出师就遇到命案,这可不是好事。虽然死的只是自己手底下一个无名小卒,不但所有人都要受盘问,还要在县衙档案里挂上号,掌笠很不快。如果被报到兵部,对自己的影响很不好,他需要尽快想办法将此事大事化小。

看到掌笠的表情,王劭猜出他的心思,于是他对县令一口官腔地说:“彭大人,没想到我们刚到寿阳县才不到三日,就在官驿里出了人命案。难道寿阳县的治安如此堪忧?”

寿阳县令一听这话,立刻紧张得额头冒汗,连连摆手否认。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还好死的只是一个小卒,如果出事的京城来的这二位大人,别说他的乌纱帽不保,恐怕项上人头也难说了。他用袍袖不住擦着额头的冷汗,连声鞠躬:“王大人,掌大人,自下官上任以来小县向来安定,这次真的是太意外了。下官一定马上派人破案,定当抓住凶手。”

“好!就等彭大人这句话。不过,你知道我等是奉朝廷之命出来办案,不能在此耽搁。想必昨夜凶手一定是得知石室搬出金甲大刀等宝物,才起了歹念而来。这些都是国家的东西,我等本该送回建康。但还要继续办案,又不便带着这些东西。烦劳县令达人把这些物品装箱尽快运往建康,交与工部。我等继续南下办案。至于这个案子,你也一并写个奏章交与我父亲。就说掌将军指挥得当,探得石室,获得宝物多件,并得到寿阳县全力配合,护送宝物安全回都。毛四金拼死守护财物,因公殉职。其他的话就不用我教了吧。”

这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彭县令连连称是,听得一旁的掌笠暗自吃惊,果然是丞相之子,谙熟政道,把东西运工部,功劳给自己,连带寿阳县令也表扬了,毛四金抚恤金也有了。一起未破的命案被他一席话竟然一带而过,各方都得到好处。

“那凶犯?”彭县令诺诺地问。

“这个你慢慢查,我相信你有能力查出真凶。”此话分明暗示我们都知道你查不出来,更不在乎你查出来。

既然王劭这是在帮自己下台阶,掌笠自然也要领情。他对彭县令说:“王将丞所言极是。我们有令在身确实不便多留。这里还望彭大人善后。我们即日启程去淮水,几日后再回寿阳。”

几日后?这就不知道了,先让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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