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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桂榜

又过了十数日,这一日沛柔方从宫中回来,在二门上正好遇见预备出门的三叔母杨氏和二嫂刘氏。

沛柔给她们行了了礼,笑着问:“三叔母和二嫂今日是要去哪?”

杨氏便笑着答她,“今日是贡院放榜的日子。”

沛柔这才想起来,贡院放榜,她们是要去看看二哥沁声的成绩了。

“瞧我,今日是二哥的好日子,我竟浑忘了,该罚。等叔母和嫂子回来,我必然备了重礼去三房道喜。”

前生沁声就是在这一科中的举。

刘氏温婉地笑了笑,“那就借五妹妹吉言了。”

说完却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做出欲呕的样子。

她在中秋节时又诊出了身孕,此时还没有满三个月,正是害喜最厉害的时候。

沛柔就忙扶了她在廊下坐,见她渐渐好了方才开口。

“我见二嫂脸色不好,待会儿坐了马车,一颠簸定然更是难受。不如还是我侍奉三叔母出门,去贡院看榜,二嫂还是在家里多多歇息吧。”

刘氏正欲拒绝,却是杨氏道:“沛姐儿说的不错,原就不想让你跟着去的。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沁哥儿,可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你且宽心,回去陪着松姐儿就是。”

见婆母发话,刘氏也就不再坚持,“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五妹妹了。”

沛柔把她搀起来,“二嫂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二哥哥有了好消息,我先得了,回来正好先去祖母面前讨赏。”

“这个沛丫头,在外人面前最是得体不过,在自己家人面前,还是娇娇姐儿的样子。”杨氏指点着沛柔,笑着道。

刘氏也高兴,今生她和沛柔的关系比前生更好,“五妹妹这是赤子之心。”

说完也就不再多话,由丫鬟搀扶着回了榆音堂陪伴沁声和松姐儿。沛柔自然也侍奉着杨氏登车,往城西的贡院去。

一上了马车,出了府,杨氏也渐渐有些紧张起来。

沛柔看了,就说了些东宫里凊哥儿的笑话给杨氏听,杨氏也不免说起自己的孙女松姐儿来。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是说不尽的话。

城西贡院离定国公府有些远,马车足足行了有半个多时辰才到贡院门前。

今日放榜,贡院前自然也是人山人海,车马如龙。

沛柔便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在一边的巷口,再让识字的小厮前去看榜。

人那样多,那小厮想要挤进人群中,恐怕也要一会儿。杨氏坐在马车上也是紧张,沛柔就干脆劝她下来走走。

贡院前人虽然多,这条小巷却很清净。有人家院中的桂花树高过墙头,整条小巷都弥漫着桂花的馥郁芬芳。

“娘,五妹妹,你们也来了!”

沛柔正仰头看着一户人家院中的桂花树,却忽然听见沛声的声音。

他看起来很兴奋,握了母亲的手,“娘,恭喜您,恭喜二哥,二哥高中了!”

“是吗?”杨氏的声音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快,你快带着娘过去看看,娘想亲眼看看你二哥的名字在榜上。”

又回头对沛柔道:“沛丫头,你是年轻姑娘,今日外男太多,你就在这里等着三叔母吧。”

沛柔笑着点点头,“要恭喜三叔母了。三叔母尽管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寒窗苦读十余年,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举人。

如今沁声有了举人的功名,在勋爵人家,也算是很好了。

只要定国公府不要在如前生一般大厦倾颓,她相信沁声一定会有金榜题名的一天。

因为沁声中举,沛柔的心情也一扫近来的悒悒,转而变得很好。望着这一丛金桂,也觉得是个好兆头,心里又多生了几分喜爱。

“乡君。”

沛柔听见了齐延在唤她,但是她没有回头。

春樱早已谢尽,已是桂花半落红橘垂的时节。五个月过去,她连香山都不敢去。

她害怕在那个盈满她前生记忆的小院里,再遇见今生与她之间也已经有鸿沟难逾的齐延。

“乡君。”齐延又唤了她一声,快步走上前来。

沛柔却在此时回首,仿佛在她眼中他并不存在,与他擦肩而过,准备上马车。

“三太太怎么还没有回来,你把马车停的离贡院近一些吧。”

“徐沛柔!”

沛柔才刚踏上马车的脚踏,听见齐延有些愤怒的声音,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收回了踏上脚踏的那只脚,站在原地,凝视着方才唤她名字的少年。

前后两生,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从前是“徐五小姐”,婚后无论情浓或是情淡,是一声声的“意娘”。

她甚至还和他开过玩笑,问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坐在书案前看书的齐延,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时候她真的是爱惨了他,只想生生世世都跟他在一起。

一旨婚书是他们一生最大的牵绊,婚书上的名字是徐沛柔和齐延。她好怕他会忘记。

沛柔还是让车夫把马车先赶到了大路上。而后淡淡地开了口:“齐元放,数月前我就已经与你说清楚,往后你我相遇,只要当作互不相识就好了。”

齐延向着她走过来,神色很坚定:“数月前我也已经与你说过,我做不到。”

沛柔别过脸,不愿面对着他,“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可你要嫁给柯明叙,不可能与我无关。”齐延又上前一步,迫使沛柔看着他的眼睛。

虽然柯家人要等柯明叙金榜题名,并没有前来下定。可这件事,徐家人和柯家人,大约都已经知道了。

柯氏对于这件事情,奇异地保持了沉默。其他柯家人的态度,她倒是还不清楚。

沛声是徐家人,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还曾经跑到翠萼楼里问过她是为什么。

她当时回答他,“柯表哥与我青梅竹马,他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有他。门当户对,我们为何不可以在一起?”

沛声欲言又止,却最终无言以对。可沛柔知道,他会把这句话告诉齐延的。

他要她看着他,她也就看着他。她觉得他眼中的愤怒根本毫无道理。

“我与你非亲非故,又没有婚约在身,我要与谁定亲,究竟与你有什么关系。”

前生她十六岁,正是对他爱意最浓的时候。她总要找借口,跑到他们书院去等着他下学,而后想办法和他说上几句话。

也是在那时候,沛柔发现了他和何霓云原来关系很亲密。他对着何霓云的笑意,永远比对她更温煦了三分。

沛柔见过一回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找他。后来还是沛声无意间说起,原来何霓云与他是表兄妹。

她很快地就给自己找了借口,觉得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这重关系,所以他才会待何霓云有别样的好。

于是故态复萌,仍然常常找了机会去与他相见。

那时候齐延若是愿如今日一般用这样炽热的目光看着她,她大约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的。

齐延的语气很坚定,“因为你心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你不应该嫁给他。”

沛柔只觉得好笑,却不自觉红了眼眶,“你应该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这世间有一桩事,叫做所爱之人爱的并不是自己。”

“这种滋味,你与何霓云从来两情相悦,大约是不曾尝过的。”

“可这滋味我曾尝过一次,不愿意再尝。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心中的人不是他?”

“因为你心里的人是我。”

齐延俯下身,把她圈在自己的手臂之中,而后低头噙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是冰凉的,也是柔软娇嫩的,有好闻的茉莉花香气。

她是站在院墙的角落里的,斑驳的树影落在她如琼花一般洁白细腻的脸庞上。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她没有推开他,也如他一般怀念着从前。

他们已经告别的太久了。

他想要的更多,用手捧着她的脸,试图去撬开她的贝齿。直到他尝到了她咸涩的泪,才如大梦方醒一般停下来。

为了这一个吻,他已经等了十年了。

她在红枫树下长眠之后,他独自一人在嘉懿堂里生活了十年。

院中的海棠花树老去,不再开花。而他在度过无数个孤寂的日日夜夜以后,终于得到了解脱。

沛柔已经泪流满面。齐延没有说话,默默地用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

沛柔却哭的更凶,仿佛要把这两生的委屈都在此刻发泄出来。她渐渐哭的站不住,齐延把她拥在怀中,下巴在她发上摩挲。

从前每回睡前,她都会拆了发髻,将青丝披散。银缸将灭,云月胧明,她从来都不知道每次她放下青丝,回头望他的那一眼,究竟有多令他心动。

风吹落木樨,点点如雨。

又过了片刻,沛柔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已经做过了决定,方才的一切就当作前生没有做完的一个梦。

她推开了齐延,努力稳住了步伐,向着巷口走。

“我没有喜欢过何霓云。”齐延还站在原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莫名的感伤,像是积淀了许多年。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是你一直都误会了。”

沛柔的脚步慢了慢。

“你也是真的不能嫁给柯明叙。”

齐延适时停顿了一下,“因为当年在感慈寺里给你下凝香露的那个比丘尼,是他母亲派过去的。”

“我会给你证据的。你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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