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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雪天

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还有许多瓣没有点完,明日已是除夕。

今上给沛声和赵五娘赐婚的旨意送到定国公府里的时候,沛声尚还在松石书院读书。

等他回来的时候,见府里气氛奇怪,见三叔母怒气冲冲地盯着他,身上直冒冷汗。还傻乎乎地跑来翠萼楼找沛柔,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等沛柔告诉他经过以后,他立刻就跑下了楼,脚步声很大,把翠萼楼的楼梯都要踩坏了。

沛柔想,他大概是不想被他看见他哭的样子吧。

前生浑不吝,今生也是吊儿郎当的沛声,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不过她也知道,沛声心地纯良,感情从来都是很真挚的。

杨氏接到旨意之后的怒气,也并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她只是不高兴沛声瞒她瞒了这样久,害她以为他是喜欢上了什么风尘女子,气的心肝都疼。

她知道沛柔与赵五娘有来往,也曾来翠萼楼打听过赵五娘的脾气品性。

“我听说赵家的五娘,向来和你有些合不来。我们家沛姐儿脾气这样好,她与你合不来,是不是很是刁蛮?”

今生她和赵五娘都没有骄纵的名声在外,倒不知道杨氏是哪里听来的闲话。

“没有的事,三叔母。赵五娘很好,从前在宫里常见,她也是公主伴读,又出身恒国公府,教养、品性、样貌都是一等一的。”

可这样一说,杨氏不免又要担心刘氏身为长媳,怕压不住出身太好的次媳。

沛柔也没法与她说那么多,她正急着出门去香山见李嬷嬷。

今日是雪天,路本就难行。原来一个时辰的路,骑马也不敢骑快了,硬生生多花了半个时辰。

等她推开香山小院的院门的时候,院中白茫茫一片。紫藤花架和李嬷嬷的菜园尽数被雪覆盖,居然找不出一丝别的颜色。

她身上肩上自然也落了雪,她轻轻地走至廊下,怕李嬷嬷听见声音,天寒地冻地会迎出来。

解了斗篷,想先拂去衣上的雪花,却听见房中人说话。

“……你平日事多,不必这样隔两日便来看我。我也只是去年十月里昏了一次,后面再没有犯过。一年多来,倒累的你三天两头出城过来看我。”

“那位林公子,不是也说了我的病没什么大碍了,你且宽心就是。”

“对了,意姐儿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可不能让她知道,这孩子心思重,我这把老骨头帮不上她的忙,也不能拖累她。”

而后是齐延的声音。

“您放心就是,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总归您好好吃药,我时常来看您,您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沛柔想站的更近些,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门前的箬笠,在寂静的雪天听来,也已经是很明显的声音。

于是她干脆的解了披风,进了房门。

这个小院比当初她在时自然是好了许多,家具、碳炉俱是齐备的。只是李嬷嬷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显得过于空旷清寂了。

李嬷嬷坐在榻上,齐延就坐在底下的绣墩上。沛柔扬起一抹笑来,仿佛一点也没有听见他们方才说的话,坐到了李嬷嬷身边。

“明日就是除夕,接下来又是新年。十一月五哥哥也订了婚,又要办三哥哥的婚事,嫂子忙不过来,只好把我捉去帮忙,所以这个月来的也晚。嬷嬷不要怪我。”

李嬷嬷就笑着拉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替她取暖。

“我们意姐儿如今也长大了,都能帮家里的忙了。”

沛柔便和她开玩笑,“早都长大了,当年我自己办春宴的时候,可惜您不在。如今燕京许多小娘子第一次办春宴,还是仿照我当年的方法呢。”

齐延便道:“乡君当年办春宴的时候,确实热闹新颖。那时我与其他的世家子弟在夕照楼上观景,也忍不住要下来与她们同坐同游。”

“元放说好,那定然是很好的了。”

李嬷嬷好像浑然没有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在李嬷嬷面前,她自然还是要给齐延留些面子,便笑道:“齐世兄许久不见,我倒还真有几件事要请教请教。”

“外面虽然天寒地冻,可这千里冰封之景,每年也不过几日罢了。不如齐世兄与我一同出门赏雪如何?”

齐延笑了笑,“乡君难得相邀,元放自然不会拒绝。”

沛柔便又对与她同来的纭春道:“你便在此处陪着嬷嬷说说话吧。顺便帮嬷嬷把一些东西收拾了,香山太冷,嬷嬷还是和我回城好些。”

也不待李嬷嬷拒绝,便掀起门帘,先出了门。

她站在廊下,朔风刮过,只觉得彻骨的冷。她正要回头捡了斗篷穿,便觉肩上重了一些。齐延站在她身后,细心地替她扣上了斗篷的扣子。

沛柔回头等他,却没见他穿了蓑衣,戴了箬笠,只是撑起了伞,要与她一同出门。

前生她很少和齐延一起在雨雪天的时候出门。她只有很少的,他为她撑伞的记忆。

她其实是很喜欢与齐延共伞的,巴不得那伞面小一些,再小一些。她就可以被他搂在怀中,有他身上的温度,漫天风雪于她而言,也只是琳琅的小事。

他们已出了院门,“方才你与李嬷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经常来香山看望她么?她昏过去又是怎么回事?”

“别急。”齐延的声音很沉稳,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她的心却在此刻的飞雪中也奇异地静了下来。

“去年十月,我有事要告诉你,这件事有些重要,通过丰之兄传话有些不好。于是常来香山盘桓,想遇见你。”

沛柔忍不住打断他,抬起头看着他,“什么丰之兄,你明明比沛声要大。”

齐延便只是望着她笑,嗔怪道:“丰之兄进书院比我早,算是我的师兄,按这个排序,难道不行?你还要不要听了。”

沛柔就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在遇见你的前一日,我也来了香山,李嬷嬷正一个人坐在院中出神。她见我来了,自然要起身。可才站起来,便昏了过去。”

“我虽然不懂医术,也知道要如何照顾忽然晕厥过去的人。等她醒转了,我便带着她去看了大夫。”

“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愿意让你知道,我也不能违背老人家的心愿,所以只好自己辛苦些,时常过来看看了。”

“你当时没有给她留了仆妇在这么?”

沛柔叹了口气,“何尝没有给她留,只是她自己慢慢地都打发了罢了。郭大夫又说她身体已经无碍,我也就由得她,谁知道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沛柔停下来,给齐延行了一个礼,“李嬷嬷于我,便如外祖母一般。齐世兄大恩,只能将来择机再报了。”

齐延干脆直入主题。

“何必将来,眼前便多的是机会。如今你与柯师兄口头的婚约也已经解除,你已经是自由身,总要为自己择一个夫婿,为何不能是我。”

沛柔的神色便渐渐冷了下来,“燕梁好男儿何止千万,为何偏偏是你?”

齐延没有答她,反而问她,“乡君想要怎样的婚姻?”

沛柔转过身,面对着白茫茫的雪地,“情浓意洽,志同道合。”

“乡君与元放,难道不是情浓意洽吗?”

沛柔伸出手去,片片雪花落在她掌心。

“情浓意洽不过是开始,便如这片雪花,于空中时自在,可落入手中,顷刻之间便会化成水消失不见了。”

“志同道合便如同这茫茫一片的雪原,它们有同样的温度,才能彼此依偎而不消融。这才是决定婚姻能否天长地久的关键。”

齐延却忽略了她后面的话,“乡君此意,是承认自己与元放情浓意洽了?”

沛柔转过身来,望着她眷恋了两生的眉眼。

“齐元放,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与你走的路根本就是不同的。与其将来有锥心之痛,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来往。”

“那如果我与你其实走的是一条路呢?”

沛柔还没有反应过来,齐延已经将她温柔地搂进了怀中。

素白绘红梅花的油纸伞仍然撑在他们头上,替他们撑开一个远离风雪的小小世界。

“人不应该因为血缘就被划到相同的路上。更何况我与三皇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表兄弟。”

“三皇子暴虐不仁,我支持的人一直都是其献。昭永一朝结束,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只有其献。”

沛柔在他怀中愕然地仰起头,看着齐延。

齐延望着她有些红了的眼圈,懵懵的样子,只觉得有几分好笑,“我早该知道了,我给你的信,你一定是一眼也没有看的。”

他把她重新搂在怀里,“当时我要救何焱,只是为了稳定局势而已。”

“你也知道,如今其献势弱,若是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势力失去了平衡,很快就是弱肉强食的局面了。”

“而一旦有一方太强,有了压倒性的优势,或许有人就会选择铤而走险。到时候其献再想上位,就会很难很难。”

齐延说的没错,前生的事情与今生虽然略有出入,可道理却是一样的。

前生太子是直接被废了,可没过多久,今上又很快地把定国公府拉到了废太子身后。

许家的势力未有多少削弱,又添上一个徐家,废太子和三皇子之间,其实还是两个皇子之间的角力。

可何阁老过世之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何阁老过世之前,赵家就已经站到了三皇子身后。

何阁老的势力被清除,看起来好像是废太子党占了上风,可有皇后在宫中替三皇子传递消息,今上过世的时候,只有三皇子在京中。

而后他就顺利的登基了。

怎么想,都觉得他有谋朝篡位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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