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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婚礼

这一夜沛柔根本就没有睡好。

天还没有亮,她就被纭春叫起来,沐浴梳洗,等着专门请来的喜婆过来给她画新娘的妆容。

纭春看起来有些紧张,到了此时沛柔反而还好,不慌不忙地先取出了齐延给她的那副字,把“风”字的最后一笔描画完了,又把图轴交给纭春收好。

而后就在翠萼楼里,对着松鹤堂的方向拜了三拜。

从今日起,她再为齐家妇,不能再如幼时一般,长日承欢于父亲和祖母膝下了。

穿上喜服,描眉画眼,很快她的姐妹亲人也都进了翠萼楼里陪着她,等着齐家的花轿来迎娶。

前生她出嫁的时候,和姐妹、嫂子的关系都不太好,她也如今日一般被众人环绕,心中却还是觉得很孤独。

偏偏那一日又是雨天,让她觉得自己身上、心里总是湿淋淋的。

纭春推开了翠萼楼的窗户,今日艳阳高照,真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她坐在床上,听着周围的人说话。

有人在说她的嫁妆,即便再低调,有太妃、太子妃和公主的赏赐在里面,终究还是在燕京城里引发了不少的讨论。

也有人在说他的夫君,齐延毕竟是新科的传胪。她就知道,他从来都是很厉害的,是让她仰慕的。

又是一阵忙忙乱乱,有没留头的小丫鬟跑进来,新郎官已经闯过了她兄弟们摆的拦门酒,正在门前等着新娘。

这边喜娘便和众人一起簇拥着新娘子往花厅去拜别父母。

端坐正中的只有定国公一人,国公夫人的位置空着,放了一个插着梅花枝的胆瓶,是从梅真堂的绿萼梅树上折下来的,那代表的是她的生母。

而一手将她带大的太夫人,却因为是孀居之人而不能出来观礼。她想到这里,便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沛柔跪在垫子上,郑重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头,亦对着空着的太师椅拜了三拜。

而后大红的盖头落下来,她眼前又只剩下了漫天的红。周围人声鼎沸,她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润声是她的亲哥哥,背着她上了花轿。

“从前你在梅真堂里,和大哥说,将来大哥会得一佳妇,果然被你说中了。齐元放是你自己选的丈夫,相信你与他也会过得好。”

“无论如何,总有定国公府在你身后的。”

沛柔想说话,却又有泪水落下来,落在润声的脊背上。她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告诉他她知道了。大哥也从来都是在她身后的。

花轿起,载着她,也载着她家人的祝愿往诚毅侯府去。

而后她握着红绸,跨过火盆,跨过门槛,拜过齐延的父母,在嘉懿堂的正房坐下。

沛柔头上的盖头被齐延挑开,周围还是她梦中的嘉懿堂。站在她面前的人,也还是前世今生她的梦中人。

沛柔无暇去顾及周围的人。

在她眼中,齐延总是很好看的,他也只穿过这一回红色。没想到再见到他穿这样的颜色,居然是又一生他们成婚的时候。

而在齐延眼中,他盼望今日,只会比沛柔更久。

后来在嘉懿堂中独自生活,思念之意难尽,他画过无数个沛柔。嘉懿堂中各处,都挂着她曾经在此处生活的画像。

妆镜台上就挂她坐在台前梳妆,青丝如瀑,对着他微笑的画像;宴席室的罗汉床上,放着她当年在烛火下看话本的画像。

书房的案几之上,挂着她后来主持中馈,如临大敌一般查看账本时的画像。

但没有今日。

他想要试着去描绘他们成亲那一日的沛柔,生花彩笔,亦描绘不出她半分神采。而今日,他终于又与她相见了。

齐延的手骨节分明,拿起酒杯,与她共饮交杯酒。

那酒也是齐延自己酿的桂花酒,淡淡的桂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仿佛只是闻一闻,也让她的脸颊染上了酒意。

周围站满了齐家人,他们没有机会说话。把礼仪行完,齐延恋恋不舍地看她一眼,便径直往外走。

沛柔也打起精神来,应付在她正房中的这些齐家人。

齐延没有亲姐妹,他们家只有四个兄弟。族里的女孩上前与她打招呼,眼中都有不容错识的惊艳。前生虽与她们见过,到底交集少,她已经不太记得。

而后又是何霓云。

今日是沛柔的好日子,她却也穿了一身朱红,只是比沛柔身上的嫁衣更亮一些罢了。

她走上前来和沛柔说话,像是与她很熟稔的样子,“几个月不见,今日终于可以称乡君一句‘表嫂’了。”

沛柔并没有在意她的示弱,接过纭春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淡淡道:“只是可惜,没有机会唤云娘你一句‘三皇子妃’了。”

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不少女眷变了脸色。沛柔又笑了笑,等着何霓云回话。

何霓云却没有再说话,收敛了笑意,眼圈也渐渐红起来,转身跑出了嘉懿堂。

沛柔笑容不变,继续和方才与她寒暄的女眷们说话,只是经过这一件事,她们到底也不敢再说什么,勉强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纷纷告辞而去了。

前生这些人可不是这样。沛柔想要融入齐家,对大家都很客气。

这些人就在她的新房里左转转,右看看,若不是顾忌她到底是今日新婚,只怕都要开口讨要她的东西了。

见人都散了,沛柔才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这凤冠也实在太重了些。

纭春过来替她按了按,“乡君千万忍着些,等姑爷回来便好了。”

又道:“这何家小姐也实在太没眼力了些,这样的日子也要跑到乡君跟前来惹人厌烦。”

沛柔却觉得好笑起来,“倒是难得听你抱怨,看来不是我无缘无故发作她,这个人还真的是很讨厌。”

“乡君的好日子,她穿的这么红做什么。”绾秋说话就更不客气了,“像这样没眼色的人,只是呛她一句,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纭春看了绾秋一眼,又道:“只是今日这样,会不会让齐家的人觉得您不太好相处?”

恐怕何霓云就是料着她不会在今日发作,所以故意凑了上来,让人以为她与她关系很好,在齐家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吧。

“跟不好相处的人,何必要好相处,你且瞧着就是了。”

沛柔正愁没人磨刀,何霓云就自己跑了来,正好。明天若是何太夫人问起,她也有话能回。

今生替她采买家具,布置新房的是陆氏。

沛柔让陆氏帮忙,把这里布置的和前生她在时一样。进门是成套的紫檀木镶螺钿的桌椅,中堂上挂着十二月行乐图轴。四月是流觞。

绕过一扇紫檀木座堆纱屏风,左边是她的宴息室。

窗边放了一张和太夫人松鹤堂里一模一样的罗汉床。床上有小机,放着她很喜欢的一块很小的玻璃插屏,绘的是海棠禽兔的纹样。

对面是一张圆桌,从前她和齐延就是在这里用膳的。

她不喜欢吃诚毅侯府里的厨子做的菜,也只有齐延在时,她才能勉强多吃一点。

圆桌后面另有一个巨大的博古架,上面放着的都是她陪嫁过来的各色瓷器,和她平素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儿。

这些大多都不在嫁妆名册里,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太夫人库房里淘来的前朝古物,价值根本难以估量。

往里是她和齐延的内室,当门之处放着一块可以旋转的紫檀木大插屏。上面雕刻的是榴枝与雀鸟的纹样。

原来嘉懿堂此处只有帘子隔开,她却嫌不好,觉得不够私密,因此特意请了人过来改过的。

前生齐延也没有说什么,不过他大约也是满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再往后便是他们平日沐浴洗漱的地方。

右边也有两间阔,第一间被她用作书房。前生她不学无术,在嘉懿堂里给自己设了书房还有些心虚,打着齐延往后可以在正房里看书的旗号。

今生她说要置办个书房,大嫂陆氏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从她和润声的库房里找出了好几块好墨,几本古籍送给她。

书房窗边放了贵妃榻。在翠萼楼里住久了,没有人管着她,养成了她一副懒骨头,看书的时候也总喜欢躺在贵妃榻上。

虽然样样东西的摆设,她都有和陆氏说过,可真能完善到这个地步,连一些细节都与她前生住的嘉懿堂几乎一模一样,她也实在是很惊异的。

沛柔回到内室里,透过窗外,看院子里的那颗海棠花树。

可惜她今年嫁过来的太晚,海棠花已经纷纷落尽,只能静待来年春风了。

她在嘉懿堂里逛了一圈,又在书房盘桓许久,天色渐渐暗下来,齐延居然也就回来了。

他看起来神色很正常,并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沛柔坐在洒满了各色吉祥物什的床上,静静地等着穿着大红喜服的他朝自己走过来。

月白,竹青,再到今生的石青,墨色。包裹在这些颜色中的齐延她都见过许多次,可今日的正红色却是唯一的,这是为了成为她的夫君。

等他终于走到近前,沛柔也站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先就一把将沛柔抱在了怀中。

“我都等了好久了。”看着没有醉,说起话来却像是醉了。

沛柔想把侧脸贴在他胸膛上,却还隔着凤冠上冰凉的珠翠。

她只好推开他,“你再好好看一眼,我要将凤冠摘下来了。”

齐延听话,看着她目不转睛。

沛柔也不管他再说什么,唤了织夏过来帮她把头上的凤冠、簪钗,还有耳环,手饰尽数摘下。

今日她没有在手上戴别的饰物,只是戴了当年她刚进府时,郭氏给她的作为见面礼的珍珠项链。

当年绕在她手腕上能绕足足七八圈,如今却只剩下了四圈。十数年光阴,尽在于此。

齐延也不说话,也不走,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

沛柔应该催促着他快去洗漱的,如今连她身上都沾染了淡淡的酒味。可是她心底却忽然生出了些不舍来。

纭春已经将龙凤花烛点亮了,荧荧的烛光,将他望着她的脸庞映照得越发柔和。

他们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望下去,到底还是沛柔先去洗漱了出来,再换了他进去。她知道他的习惯,沐浴时是不要人服侍的。

等齐延换了寝衣回到内室里,纭春早已经带着其他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如今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齐延走过来,又将她抱在怀中,抱了许久许久。这一次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一下,一下,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可还清醒着?”沛柔轻轻地问他。

齐延把她放开,望着她的脸庞不舍得离开眼,“我不舍得喝多了酒。”

沛柔笑颜如花,“那是最好,你先看看这个。”说完,便从她的妆镜台上拿出了一张纸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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