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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琴瑟

齐延生辰的第二日,倒又正好是沐休日。春庆堂里仍然没有换了主人,沛柔让绾秋去打听了,回说却又是世子的病有些不好。

世子的身体一不好,大小两位张氏,自然又不会把心思放在家事上了。

沛柔乐得自在,从养颐堂里请完安出来,就跟着齐延一道去看他的恩师周老先生。

昨夜沛柔和齐延头碰头各吃了一碗长寿面,喝了一点酒,吃完饭无事,便在书房里看齐延写字。

他的恩师周老先生也是当朝书法大家,齐延的字也是他指点过的。

前生沛柔与齐延一同去看望周老先生的时候,他已经沉疴难返,见他们过来,却还是很高兴,写了一副字赠给他们。

“琴瑟百年,瓜瓞延绵。”是美好的字眼,于他们前生而言,却并不合时宜。

她坐在马车上正想着,齐延骑着马与她同行,便掀了她的车帘,“今日要让老师写什么字,你可想好了?”

“周老先生是你老师,你口气怎么这样大,仿佛我想要他写什么,你就能让他写什么似的。”

齐延就挑了挑眉,“送给我的字,自然是我说什么,他便写什么了。”

沛柔就笑着道:“你可要小心些,他可是我的二舅公。”

齐延俯下身来,脸庞离沛柔很近,“你也要小心些,我可是你相公。”

他们行走在小巷里,见此时并没有人,他便飞快地在沛柔唇上偷香,又惹了沛柔一阵娇嗔。

估摸着快要到崇安大长公主府门前,沛柔便又掀了轿帘,对齐延道:“今日日头大,不要晒着了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坐马车?”

上次回门,他便是借口天气太冷,非要和她挤在马车里的。

那时候是回定国公府,是她的娘家,门房上的仆妇见了,只会说乡君与五姑爷夫妻情深,一刻也不舍得分开。

今日却是去拜见恩师,他自然不能被人笑话儿女情长。

齐延也知道沛柔是同他玩笑,故意撩拨他,便目视前方,正色道:“夫人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男子生于世间,却连日光与风雨都一点也受不得,怎么能行。”

假正经!沛柔在心里暗笑,放下了轿帘。

很快便到了公主府门前。这里是太夫人的母亲崇宁大长公主当年与驸马住的府邸,绵延至今,也已经是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了。

也有几支族人,譬如太夫人的三弟和四弟,前些年便搬出了这里,回到了济南老家族中生活。

周老先生是太夫人的二弟,因为任着松石书院的山长,所以并没有回济南,仍旧和兄长住在一起。

到了公主府的后门,齐延扶着沛柔下了马车,便跟着周家的仆妇一同进了门。

公主府中的景色,比诚毅侯府要好的多,迎面便是一片湖,莲叶接天,菡萏香连十顷。

周老先生也正在湖边的水阁里等着他们。

多年不见了,周老先生如今仍然是精神矍铄,只是比当年更多了些白发罢了。

他正站在案几前写字,见了他们进来,便高兴地如同顽童,向着他们招手。

齐延便拉着她的手上前,去给周老先生行礼。

周老先生没理会齐延,笑着扶了沛柔起来,“徐家的五丫头,你祖母在家可好?”

见沛柔站起来,齐延便笑道:“老师忘了,如今沛娘可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随我住在诚毅侯府里,家中祖母的事,哪还有这样清楚。”

沛柔便白了他一眼,“难道我如今住在诚毅侯府里,便不关心祖母,祖母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了么?”

又对周老先生笑道:“二舅公放心,祖母一切都好。只是最近新下了好桃子,又不敢多吃,怕伤了脾胃,正难受呢。”

周老先生似乎乐于见齐延吃瘪,先是得意地朝他笑了笑,而后才拍了拍沛柔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你祖母老了,心思便只在你们身上了,有空你该多回去走走。”

对齐延道:“我鼓励你媳妇多回娘家,你是不是要不高兴了?”

齐延便拱手笑道:“学生岂敢,学生连沛娘的话都不敢驳的,又怎敢驳老师的话。”

沛柔搀着周老先生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才笑道:“也只是在长辈面前将话说的这样好听罢了。方才我叫你与我同乘马车,你怎么却不肯上来。”

周老先生听说,也不问沛柔为何如此行事,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齐延。

齐延却也只是望着沛柔笑,并不答她的话,反而厚颜道:“夫人便一刻都不愿与为夫分开么?既是如此,待会儿回府之时,为夫与你同乘便是了。”

周老先生听完便大笑起来,也不用沛柔服侍,走回案几前,大笔挥就一副字,“今日见你们夫妻和睦,如胶似漆,我也就放心了。”

“古有龙丘先生河东狮吼之故事,我瞧元放今日,恐怕不久之后也便如龙丘先生一般了。”

齐延便道:“何必以后,学生如今便已经如龙丘先生一般无二了。”

沛柔就笑着嗔他,“那相公的意思,我便如那柳月娥一般凶悍爱吃醋喽?”

齐延忙摆手,“不敢,不敢,是我失言了。”

周老先生又大笑了一阵,招呼他们小夫妻过去看他写的字。

却和前生一样,是“琴瑟百年,瓜瓞延绵”。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她与齐延,已然做到了前一半。等她将诚毅侯府里的事情梳理清楚,也便可以与他有自己的孩子了。

与周老先生说完话,他们一同去公主府里的花园,这里是太夫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祖母说,从前园子里的牡丹花开的最好,比熙和园里满庭芳更盛。”

“我曾祖父很爱惜那些牡丹,连我祖母想采一朵戴,也都不许的。曾祖父爱花,便如同爱妻子一样。”

“如今虽然不是牡丹花开花的时节,可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日也想去看看。”

齐延与她十指相扣,温言便笑道:“文人多风雅,梅妻鹤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若是想看牡丹,明年我自然还会陪你过来。再过几年,咱们也可以有自己的院子了。”

“说起来,其献的妻子出身周家,与你也算是表姐妹,你与她可相熟?若是无事,不妨也可以去四皇子府里坐坐。”

“其献如今仍然很是低调,不过你们女子在内宅中走动,其实也无甚关系。”

沛柔便道:“四皇子妃是周家的十二娘,从小宴会过节时常见。说起来,那年曲水流觞,四月牡丹花杯便是四皇子妃得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若有将来,倒真是应了这景了。”

他们在湖边散步,有几朵荷花,开得离岸边不远。齐延便叫沛柔在一边的树荫下等着,去为她采一朵荷花。

他伸手去折,沛柔便故意要逗他,“不是这一朵,我要的是旁边那一朵。”

齐延便走了几步,去折沛柔说的那一朵,回过头笑着问她,“可是要这一朵?”

沛柔又摇头,“我觉得还是方才那朵更好。”

齐延自然也知道她故意与他为难,便又走回原地,“这可是最后一次了,确定要这一朵么?”

沛柔就点头,催促他,“快折了下来吧,仔细些,别又带了虫子。”

昨天齐延给她戴花,后来那栀子花渐开,居然从里面爬出了一条小虫子。

其实沛柔倒也没有很怕虫子,只是乍然一见了,到底还是受了几分惊吓。

齐延折了那朵花,一路上都盯着花看,快走近时,却忽然举着花高声道:“哎呀,有虫子。”

沛柔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绊着了路面上的碎石,身子就向后仰去。幸而身后有人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摔下去。

沛柔站稳了,回过头去一看,却居然是柯明叙。

“柯世兄安好。”自从东宫一别,算来如今已经有七个月未见过了。

齐延也很快走过来,“柯师兄,许久不见了。”而后低头,关切地问沛柔,“方才有没有摔着?吓到了吧?”

沛柔站到齐延身边,“没事,并没有吓到。要多谢柯世兄。”

柯明叙看起来,与东宫那时差不多。今日在公主府中,穿着道袍,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了。

“乡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元放也是许久未见了,倒是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偶遇。”

齐延便道:“今日沐休,成亲之后还没有带妻子过来探望过老师,所以特地前来拜见。师兄这段时日在翰林院,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柯明叙便笑了笑,即便是仍然温和如春光,这春光里亦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清寂。

“在翰林院中,常与大儒谈古论今,使我受益匪浅。今日过来找老师,便是因为有个问题想请教。”

他拱手行礼,“今日还有正事,便不打扰你们游园了。”

齐延与沛柔自然便也没有再说话,行了礼目送他远去。

沛柔和齐延继续朝前走,心中生出了些惆怅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柯世兄才能遇见真正与他两心相知的女子。”

齐延把手上的荷花递给沛柔,“我从前看书,读到过一首诗,‘有时热哄哄,有时冷冰冰。有时如牵驴入井,有时如顺水张帆。’”

沛柔听完,觉得有些奇怪,嗔了他一句,“别是你自己编的吧。”

“真有这首诗。当时我初听见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齐延替她理了理鬓角,“可读多了,却也觉得很是精妙,世间诸事,其实不都是如此。”

“世间聚散无定,并非人力可改。柯师兄也一定会遇见那个与他两心相知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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