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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等你

“蜀中地动,万千百姓家财散尽,流离失所。前一任四川总督曹潺仍在与朝廷对质,扣押四川各地官衙中的钱粮,强行征兵。”

“以地动乃是上苍谴责今上不仁为由,拥兵自重。又与苗人土司古代翁勾结,意欲谋反。”

西北好不容易平静了一年,蜀中又要开始打仗了。

“今日其献已经与今上请命,带兵前往蜀中剿灭叛军,镇压苗乱。”

齐延停顿了一下,好像说接下来的这句话,要花费他很多的力气。“我也已经与今上请命,作为副将,跟随其献去往蜀中。”

“我不在家,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告诉你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放心。”

当朝的将领,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比齐延更了解蜀中战场,更了解那些苗人。

前生他都没有去过蜀中,前往战场之后,七个月之后,他也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回来。后来又去蜀中,将那些苗人全都压的再没有了声音。

所以才扬名立万,所以才成了燕梁人心中新一代的将星,所以才能拿到天下三分兵权,将那时候的景璘拖下了皇位,将四皇子景琛扶了上去。

今生也是一样。

即便燕京四营他们已经将两营捏在了手中,甚至已经是徐家姻亲的赵家手里的五军营也可以算是和他们站在一起。

可天下藩王那么多,江南,西北,蜀中,东北,又有数不尽的驻守各地的将军。想要坐稳皇位,光是有这些,根本也还是杯水车薪。

所以今生齐延还是要上战场,作为武将,想要拿到兵权,没有比一场胜仗更令人信服。

她知道这些。她什么都知道。但是。

沛柔坐起来,低头用双手捂住了脸。她没法抑制她的伤心,她早就已经又不坚强了。

眼泪在她的面颊上,也在她的掌心,她尽力地收敛着自己哭泣的声音,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齐延在心里叹气。从前他回有她在的家的时候,步伐总是轻快的。

今日议事已晚,他却反而有几分庆幸。走到了家门口,还要特意放慢了脚步。

他害怕看到她没有睡,坐在荧荧烛光下等着他,他害怕自己会露了马脚,把这件事告诉她。

他当然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可是不必是今夜,让她能多安睡一个夜晚也是好的。

则则力力叹不休,堂前月光使人愁。征妇的夜晚,没有一个是不漫长的。

古代翁有心要反,他是早知道的,他只是没有想到曹潺麾下那些乌合之众也能坚持这么久。

近日他大多在忙碌太子的事情,曹潺居然就已经和野心勃勃的古代翁勾结在了一起。当时为了削弱三皇子的力量,他促成了曹潺与三皇子的事情。

这一件事改变,又牵扯出了后来的这许多事。

若按前生之事,古代翁造反,尚在一年以后,他是一定会去平乱的。他也很想再会会被苗人引为百年最英明之主的古代翁。

他们前生就是对手,古代翁死在他的剑下,他的长枪也贯穿了他的身体。

就算那时候他原本就已经存了死意,要把一切都还给她,所以才不管不顾,可古代翁仍然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可若他早知这件事会提前,他不会让沛柔这时候怀上孩子。这是她最脆弱,也最辛苦的时候,他怎能不在她身边。

他今生也还是不称职的丈夫。

齐延坐的离她近了些,伸出手,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

沛柔并没有躲开他,但是她也仍然屈膝,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臂弯中。

“这件事情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是我的不是。只是我实在也不知道如何跟你开口。”

“今日我回来,看见你在桌边睡着,既是心疼,又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我不小心误解了你的意思,恐怕我要到明日才能鼓起勇气和你说这件事。”

沛柔把头抬起来,面颊上都是泪水,“明日再和我说?你是要等着别人先告诉我这个消息么?”

“我的丈夫要出征,如果真的是别人先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心里会有多难过。”

“不是的。”齐延顺势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我没法不走,你一个人在燕京,也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安排。我想先将这些事情办好,这样你对我的怨怼也能少一些。”

“我对你没有怨怼。你的无可奈何我也都懂得。”

沛柔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我只是真的没法做那样懂事的人,我不是愿意为了天下牺牲自己小家的那种人。”

“他才那么一点点大,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比前一日长的更大一些。”

“可是只有我知道了,一去蜀中四千里,等你回来,他可能都已经出生了。齐元放,答应我的事情,你又没有做到。”

齐延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弯下脊背,和她贴的更紧。“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这一次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久,我一定会在九月你生产之前回来。”

沛柔在他怀里动了动,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古代翁,他诡计多端,若是只有其献一个人去,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燕梁人大多看不起苗人,觉得他们不过是弱国寡民,夜郎自大的蛮夷而已。可真正夜郎自大的,其实是燕梁人。”

“若是其献久久未立功绩,恐怕今上便会怀疑他的能力,更不要说将来争储位了。”

他说了这么多,沛柔却只听见他说那苗人的头领诡计多端。

“那你若是又受伤了怎么办,既然他诡计多端,你要应付他,岂不是也很吃力。”

齐延便道:“我和他前生就是对手,我了解他,他却没有关于我的记忆,并不了解我。那曹潺更是不足为惧,所以这一次结束的一定比从前要早。”

他把手从沛柔手背上挪开,也轻轻抚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一去,恐怕也要小半年。我不能陪伴你们母子,是我亏欠了你们。”

“可为了你们将来能够过的好,我也不得不肩负起做丈夫,做父亲,做燕梁朝臣,做燕梁子民的责任。

沛柔别开了眼,“别和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你要待我们好,就平平安安的回来,一点伤也不许受,健健康康的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齐延手忙脚乱的替她去擦,可她的泪却总也落不完似的。

齐延干脆就轻轻扳过了她的身子,覆上了她的唇瓣。他很快尝到了她眼泪的咸涩,在这一片伤心中撬开了她的贝齿,去寻找他想要的甘甜。

直到他和她的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才和彼此分开。

沛柔眼中有未被拭净的泪,看着齐延的脸也有几分模糊。她又伤心起来,扑到他肩上,狠狠咬了他一口。

“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做这样的事情。”

齐延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她,见她又有落泪之意,故意用登徒子的口吻道:“美人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清丽滋味。”

沛柔想再咬他一口,可是离别在即,又有些舍不得。

“那你什么时候走。”

气氛已经好了一些,她又问了这个。齐延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道:“五日后大军开拔。”

沛柔慢慢地松开了他,给彼此留出了空隙。

“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小事,你就是回来晚了,难道我还能揣着孩子不生,等着你陪我进产房不成。”

“不过,你一定不能受伤。”沛柔伸手去触摸他的胸膛,那里曾经受过箭伤,让她以为他们的这一世,也只能潦草收场。

他们还有五日相处,她不想现在便渲染离别的氛围,就尽量用玩笑的语气道:“这里留下了两个伤疤,每次我靠在你身上碰到它们,都觉得很是难受。”

“偏偏我又喜欢靠在别人的胸膛上。若是你又添了新伤,我就不喜欢你了,我找个别人的胸膛去靠。”

齐延也笑起来,“为了你不靠其他男人的胸膛,我也只能尽力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了。”

“不过我也会按时回来的。我都要做父亲了,不能言而无信,给孩子做了坏榜样。”

沛柔就嗔他,“那你的意思,你失信于我就是无碍的了?”

“自然不是。若是失信于你,我只会比你更难过。”

齐延有些不想说这些,他打算明日办事,可既然沛柔已经知道了,有些事还是要问问她的意见。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燕京,我已经和泰山大人说过,这段时日你还是住回到松鹤堂或是翠萼楼里的好。”

“你不必担心会不会有人说闲话,明日我也会回一趟诚毅侯府。分家的文书我已经写好,从今往后我们和他们不再是一家人,他们也不必担心将来我会回来争爵位了。”

沛柔有几分愕然,他也是今日才请命要往蜀中,没想到居然已经办完了这么多事情。

沛柔摇了摇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这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和孩子的家,我不会走。”

她见齐延有不同意的意思,轻轻捂了齐延的嘴。“不许插话。”

“更何况你以为定国公府如今就安全么。首先常氏就只怕比前生还要恨我,又有向来对我不怀好意的柯氏。”

“她如今虽然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可我若日日都在府里,她未必就能忍住什么都不做。”

“平辈里面,又有沐柔和清柔与我不睦,与其在府里总是遇见她们,还不如我自己清清静静住在这里,反正离定国公府也近。”

“你和父亲若是还不放心,就再派一队亲卫过来,把家里团团围住就是了。我少出些门,那些人也害不着我。”

她说完了话,把手放了下来。

“平日我说话你总是插嘴,倒又不许我插话。真是霸道。”

齐延略想了想,也就同意了。“那也还要再给你找几个懂这些事情的嬷嬷来。临时要找,只怕找不到可靠的,还要祖母她老人家多留心才是。”

沛柔就嗔他:“若都等着你操心,我孩子都生完了。祖母一知道我有了身孕,就去自己的陪嫁田庄上物色了,大嫂也有荐了人过来。”

“这些事情我们女人比你更懂,你只要好好回来,等着做爹就是了。”

沛柔忍不住又要落泪,连忙抱住了齐延的腰,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和孩子都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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