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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回承父志男儿挑大梁 敬祖先孝子献小姐

养儿育女把老防,有的低劣有的良。

出外打工非长法,回家创业孝爹娘。

朝气蓬勃打硬仗,暮色苍茫睡软床。

生前有句贴心话,都比死后烧啥强。

瞎人心不良,反倒帮了忙。健儿回家转,铁肩挑大梁。

冬来天气凉,送暖表孝肠。传统寄哀思,不必送妾房。

说起闲话没短长,紧接上回道端详。上文说道:常大伯为了多浇点地,把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总算使本村一多半麦田灌了次水。

还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人不听他的,心里只想着抓机遇,谋快事,在今冬几个月的时间里成就一番脱胎换骨的成仙丕业。

尽管常大伯说干了嘴里的唾沫星子,磨穿了脚上的鞋底袜子;用尽了脑里的智慧法子,支光了匣里的零整票子。晚上头上丢帽子,白天脚底起泡子,雨鞋挣断高靿子,棉衣溻湿袄套子。也没能唤醒人家甜蜜的美梦。

常大伯只好拖着疲倦的双腿,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家里。

柳枝和玉柔上集回来,正在院里欣赏她们采购回来的东西,看到他的样子这般狼狈,玉柔就说:“好哥哩,你把自己的地浇完就行了,别人浇不浇咱管不着,地权在人家手里,人家不愿浇咱能怎么样。你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出力劳神还把自己的钱垫上,到底图了个啥吗?麦子打得多了是人家的,年后要是真的把地收了,你那些钱不是白垫了吗?

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打工的早上出去,晚上就要把钱拿回来哩。你倒好,人家浇地咱垫钱,史无前例,真是史无前例呀?好哥哩,你又弄了个史无前例的新创举。”

柳枝给他泡了杯茶说:“先歇歇喝一点,你拿钱咋不想一下哩?咱们的东西烧完啦,我刚买了一回就没见钱了,要不是玉柔给咱出钱买东西,咱们啥都没有啦,冬天冷了咋过得去哩?”

常大伯往杏树下的石桌上一坐,接住柳枝递给他的茶说:“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麦子都快旱死啦,有水没人浇地,我心里着急呀,只想着怎样多浇点地,就能多产粮食。咱是困难时期过来人,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这么多麦田绝收呀!

你看现在,今天盖了明天拆,地里栽树没有根,眼眼机井不见水,座座营盘没驻军。唉,都搞了些啥名堂吗?即便美梦成真,政府没办法把钱赔了,那也糟蹋的是国家的金钱,浪费的是社会资源,白流了百姓们的血汗,加重了开发者的困难。不管从哪方面看来,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也!国家难道不知道,只有土地多产粮食,工厂多出产品才是实业。至于那些所谓的速成致富法,无非是画饼充饥,水中捞月罢了。”

柳枝到厨房兑了半盆温水,端出来放在他面前说:“快洗洗吧,说那些话能顶啥,地浇不浇是人家的事,你又不是干部,有啥权利管人家哩?洗了进房换衣裳,床上有给你买的衣裳鞋袜,看你都成了啥样子啦。”

常大伯站起身说:“人活在世上,吃社会上一天饭,就要操一天心哩。大人物操大心,小人物操小心,咱是农民,就得操操地里的心。”

柳枝朝他摆摆手说:“好,你说该操就操去,衣裳一换再去操吧。”

玉柔忙说:“哥,新衣裳拿到那边洗澡间去,好好洗个澡。放心,太阳能不用电,多洗一个人不会增加成本。”柳枝也说:“是呀,太阳能里的水热热的,放到浴盆里兑点凉的好好洗吧。身上早就脏得不像啥啦,不洗澡穿上新衣裳,几天又脏啦。先在这边把脚一洗,省得把那边的地板弄脏。”

玉柔说:“地板脏了怕啥,水一冲,拖把一拖就净了。我哥没去过,你两个一块过去,两个人好洗,我在这边给你们看门着。”

常大伯说:“我也想试试太阳能哩,就是怕天冷,容易感冒,还是洗洗脚算了。衣裳脏了多换一回,洗衣裳比洗澡容易,要是感冒就麻烦了。”

柳枝忙说:“去去,洗澡间有浴霸哩,开了就跟夏天一样,一点都不冷,你洗一回就知道了,浑身舒服得都能把生日忘了。”

柳枝抱着新衣裳过去了,常大伯坐在院里脱去鞋袜,把脚洗净擦干,换上新鞋,朝玉柔笑着点点头就出门去了。

常大伯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裳,当时显得年轻多了,人也精神多了。玉柔看他们回来就要告辞,柳枝觉得时间不早,就把玉柔送出大门。

常大伯泡了杯茶慢慢喝着,看柳枝回来就说:“澡一洗的确舒服多了,身上光滑光滑的。要不是烧了房子,我今晚就不走啦。”

柳枝坐在他旁边说:“不走就不走,没有炕还有双人床哩。”

常大伯说:“床是软的,咱睡着不习惯,可能腰疼。”柳枝忙说:“不咋,软床才好,睡在上边身上不压,挺舒服的,你睡一回就知道啦。”

常大伯又说:“软床忽闪忽闪地,还有响声,没有土炕上稳当。”

柳枝说:“嗨,那怕啥哩,忽闪忽闪地才得劲,这么大的院子就睡了咱两个,响声再大也没人听见,你今晚试试吧。”

常大伯笑着说:“对,对,儿子信上不是说,让咱们把没用过的东西用一用吗。天快黑啦,你去把大门一关,咱喝喝茶就去睡觉。”

柳枝正要出去关门,玉顺急急匆匆地走进来说:“哥哥嫂子,你两个清闲地喝茶哩,你叫我办的事可能办不成了,咱还是把心收了算啦。”

常大伯忙问:“怎么,啥事办不成啦,为啥办不成哩?”

玉顺又说:“啥事,贷款的事么。人家说你年龄太大,不符合贷款规定。贷不成款不是啥都弄不成啦,人老了干啥不容易,不如就此罢手。”

常大伯正要开口,忽听院里有人说:“年龄大了就用我的。”

三人抬头一看,祥合、杏花突然回来啦。常大伯又惊又喜,张着嘴不知说啥才好,玉顺惊奇地问:“你们,你们怎么突然回来啦?”

祥合、杏花喊妈叫爸地打过招呼,并向柳枝打躬作揖地行了礼。把柳枝高兴得热泪盈眶,一手拉着一个激动地说:“你们,你们回来了,回来好啊!回来就不用写信了。多好的孩子呀,走,快屋里坐。”

玉顺忙说:“杏花房子小,坐不下几个人,咱们还是到那边说吧。”

常大伯附和着说:“对,那边还有你二妈哩,咱们都到那边去。”

五个人一起走出这边家门,来到那边屋里,祥合、杏花同样向玉柔行了哩。玉柔和他们走进客厅,从壁橱里取出水果、饮料,放在中间的茶几上,招呼大家随便吃。杏花也起身端茶倒水,话不离嘴。

玉顺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祥合,你们不是一直说不回来吗,怎么突然回来啦?你快说,你快说,到底出了啥事啦?”

祥合喝着茶说:“没事,没事,听你说房子烧啦,就想回来盖房子。”

杏花着急地问:“二爸,你不是说乡计生办已经给我发了准生证啦,他们怎么还给那里去了一份公函,说我是违规超生,逃避在外,要求厂方立即将人遣返回家,接受检查。厂方知道计划生育是目前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觉得事关重大,害怕连累他们,就把我们辞退了。”

祥合说:“可能是乡政府口头答应,准生证没发又变卦啦。”

玉顺马上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准生证气呼呼地说:“这不是他们发的准生证吗,怎么能出尔反尔,自相矛盾,即发准生证又去公函,真是岂有此理。我,我马上到乡上找他们去。”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玉柔拦住他说:“你别急,放冷静点,咱先考虑考虑,现在天都黑啦,人家早下了班,你到乡上找谁去呀?我估计是烂头蝎和七寸蛇搞的鬼。

嫂子好心好意地把信借给她,是为了他们的家庭和睦。他们竟以恶报善,又放明火,又使黑枪。咱和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怨,一没惹他,二没撞他,他们为啥这般毒也?这样做与他们有啥好处哩?”

柳枝气愤地说:“一定是那两个坏东西搞的鬼,我那天要是把她扔进火堆里就把害除啦,你硬把我拽住不让扔。只说告告告,她都当面承认啦,怎么又不告了?想让她自己反省,这下反的好,把你儿子和媳妇都返回来啦。多么好的工作,可惜让他们把锅砸啦。我现在就去找她,顶事不顶事,先搧两个耳光子出出气,让她知道咱家不是好欺负的。”

玉柔又说:“好嫂子哩,气不能那样出,打人也是犯法的。那天要不是我拉得快,你就把人扔进火堆里啦。虽然除去了七寸蛇这个瞎人,同时也失去了你这个好人,咱用好人的命去换瞎人的命,你觉得划得来吗?

嫂子,我哥能有你这个好老伴多不容易,你要是为这事进了监狱,我到哪里找你这个好嫂子呀?所以说,遇事必须冷静考虑,不能逞一时之快,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要是造成严重后果,那就悔之晚矣。”

柳枝想了会说:“你这话是好话,可是,人到气头上就忍不住啦。那天要不是你,我真把她扔进去啦。那我,我就不可能在这里见你们了。”

玉柔又说:“是呀,人到啥时候都要冷静,弄啥事都要讲策略哩,既要出气,还要保全自己。咱让玉顺明天去乡上了解清楚,如果乡上没发公函,他们就是非法伪造政府文件。咱们掌握了真凭实据再向法院起诉,他们非受法律制裁不可。到那时,祥合、杏花拿着准生证和乡上的证明材料再去南方,那里的厂家见了这些东西,断无拒之门外之理。”

常大伯想了半会才说:“我觉得他们回来未必就是坏事,在外面打工不是长久之计,迟早都要回来哩。不如在家里创业,作长远的打算才是正事。你们看,玉顺办贷款不顺利,银行说我年龄太大不合规定,正为难着祥合就回来了。不管因啥原因,这不是正好吗,既然回来就不走啦,年轻人给咱把大梁挑起来。咱们这些过时人都做他的帮手,同心合力好好干,不愁弄不出一番事业来。出外打工挣工资,只是给别人干哩,干到底也不会有多大出息。只有自己创业当老板,才会有前途、有出息。

人家银行不给老年人贷款是对的,年纪大了就是有今没明的人,人家当然要考虑哩。如果贷款的人死啦,人家找谁要钱去呀?咱不能怪人家不给老年人贷款,如今换成祥合,那就没有什么问题啦。

咱们也成立一个大公司,把该办的手续办全。先从小坟岗开个头,把村头的闲学校租下来办果脯加工厂。如果成效好了再扩大,办个‘渭北果业有限公司’。我就不信,外国人能在中国的地方办厂,咱为啥不能?”

祥合高兴地说:“好,就这么办,与其出外给别人打工,不如回来建设自己家乡。我爸的想法很好,渭北果业有限公司,好名字呀!我就给咱把大梁挑起来,我爸管园林,叔父跑外交,二位妈妈主持内务。杏花还要抓紧学习文化,只有掌握了文化知识,才能在咱们的事业里独挡一面。

咱们要干大事,需要的人才多着哩,管理财务的,管生产加工,管机械设备,不论那头都得技术人才,就是干活的工人也要好好培养。没有掌握先进技术的工人,就不可能生产出优质产品。”

柳枝激动地说:“好啊,我正熬煎咱们这些老家伙能干多长时间,年轻人就回来啦;银行正嫌他爸年老不给贷款,儿子就回来啦。这可能就是人说的天意吧,老天叫咱一家子联合起来干大事哩,咱就得对得起老天。我也要读书认字学文化,玉柔,你就把我婆媳两个教下吧。”

玉柔忙说:“好,我就收你两个做学生,每天教两个小时。”

两家人在一起喝着说着,坐了好大一阵子,玉顺看了看墙上的表说:“如果都想这么干,就没有追查公函的必要啦,那两个瞎怂想看笑声,咱就让他们多看看吧。祥合回家把事弄好,那还不把他们气死。你两个刚回来,一路上坐车累了,吃了晚饭就在桃花的房子去睡吧,那边的房子先让你妈住着,咱们马上着手盖房,房子盖好了你们再搬过去。”

祥合不客气地说:“对,当时只有这么办了。桃花祥俊没在家,房子经常闲着也是浪费,咱们就先住着吧。晚饭不吃了,我们下车才吃了的。”

常大伯说:“那边的老屋虽然烧了,当时也不甚紧,前边平房还在哩。放粮食的屋子只有十袋麦子,那么大的敞厅都闲着,见拾掇就是住人的房子,当时不盖完全可以。你两个在这边先住一晚,明天给你妈拾掇个地方就搬过去,一家人住两个院子,吃饭干活不方便。”

柳枝说:“就是今晚睡到那边也行,你们的房子你们睡,我和你爸到小坟岗睡去,戏上都说:‘跟下做官地当娘子,跟下杀猪地翻肠子,’我嫁了个开荒的脏老头,就应当陪他去睡草房子。”

玉柔连忙阻止着说:“不行,不行,小坟岗我去过,妇女到那种地方睡觉实在不行,吓都把人吓死啦。咱们家里这么大的地方,让嫂子去那种地方睡觉,村里的乡党咋看我们哩,能把我两口子骂死。”

柳枝坚持着说:“哎哟哟,我去坟上睡觉,早晨回家干活,谁骂你们干啥呀?现在的人各过各的日子,没有人操别人的心、管别人的事。”

玉顺生气地说:“好,你们爱去那里去哪里,我这边有鬼有狼哩。”

祥合见叔父好像真生气啦,连忙站起身说:“好啦,好啦,今晚就这么办,我和杏花就住祥俊的房子。你们坐,我们坐了一夜车想先睡哩。”

祥合和杏花出了客厅,到桃花房子睡觉去了,几个老年人一起看着电视。新闻联播刚过,玉顺就沉着脸说:“好我的哥哩,你那倔脾气就不能改一改吗。你不想沾我的光那也罢了,儿子在这边住几天你也推三阻四地不让住,到底是啥原因吗?那边遭了火灾,这边有的是房子,为啥就不能住哩?即便是平常乡亲也没有说的啥,何况咱们是亲亲的弟兄们。你这样做叫我有啥脸面在人前说话,难道咱弟兄之间只要省分吗?”

常大伯平静地说:“玉顺,别生这样的气。谁都知道咱弟兄的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是,咱们毕竟是两个家庭呀!该帮的时候全力以赴,就是要命也在所不惜,平时过日子,该省分的地方就要省分,人说省分结长远吗。邻居要好高打墙,亲戚要好远离乡,朋友要好勤算账,弟兄要好不长帮。兄弟之间,该分就分,该和就和,互相鼓励,你追他赶,富的前边跑,穷的后边撵,这样才能前进,生活才有奔头。

如果真的遇到大灾大难,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当然要帮哩。要是经常帮,大事小事都帮,天天供吃供穿、供住供用,那样容易使对方产生依赖思想。人有了依赖思想就没有奋斗的勇气、上进的决心啦。帮人的出于一片好心,结果适得其反。那边失火烧了两间老屋,还没到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不同意他们常住这边,一来是防患于未然之前,二来是激发他们奋斗的志气,三来还有个重要原因,你可能没有想到。”

玉顺着急地说:“还能有个啥原因吗?你放心,玉柔绝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她要是那么自私,那么小心眼,我两个就不会走到一起。”

常大伯忙说:“不是,我知道弟妹是个豁达开朗的人,她才不会在那些无聊的小账上边计较。我是担心柳枝,我怕她们之间-------。”

柳枝立刻打断他的话说:“我,我怎么啦,我就是心眼再小也不会有意见呀。人家帮咱都没意见,我要是有意见,那不是成了神经病啦。”

常大伯接着说:“我不是怕你有意见,我觉得你和杏花没相处过,缺乏了解,住在一个院里能够朝夕相处,加深婆媳之间的感情。”

玉顺随口说:“好,好,你都说了那么多啦,我还能说啥。你想怎么就怎么,反正儿子是你的,媳妇是你的,我这个二爸咋能喧宾夺主哩。”

玉柔推了丈夫一下说:“你生啥气哩,咱们把姿态放高,礼走到前边,住不住就由他们啦。你仔细想想,哥说得不无道理,咱应当顺其自然。”

常大伯知道玉顺不服,自己也不便过于衒玉求售,慢慢想想就明白了。他不再多说,抬头看看时间不早,起身告辞,领着柳枝回到家里。

二人刚走进门,柳枝回身就关大门,常大伯忙说:“别关,别关,我还是去坟上睡吧。”柳枝‘咣噹’一声关住大门,大踏步地走着说:“快往进走,天都黑成啥啦还要走。身上洗得光光的,衣裳换得新新的,下午说得好好的,咱们今晚试着睡软床哩,怎么又要走?坟上草棚里有多好的,难道那里有人等你,看不上我啦,我今晚偏不让你走。”

常大伯拉住她的手说:“看你说的,除了你这个傻老婆子,还有谁会看上我这死老头子。我觉得杏花房子床小,软溜塌水地睡不好。”

柳枝双手拉着他说:“你没睡过咋能知道好不好,我就是想和你试试软床怎么样,不好咱就不买啦,好了咱也买一张享受享受。明天他们回来,咱就没机会试啦。睡了一辈子土炕,不试试软床死了也后悔哩。”

常大伯不愿太扫她的兴趣,只得一起走进杏花房子,躺在了从未睡过的软床上。二人今晚一试,即便感觉比土炕好,给自己也买一张。就凭两块朽木,又能雕出什么奇图异景来。只可惜:

美好年华,一去不返,人生如寄,生命危短。能赶上了快赶,赶不上了莫撵。一切顺其自然,别怨福薄命浅,比起过去岁月,咱们不算太晚。常人生命在勤,幸福不是偷懒。世人蝼蚁众,少有同样脸,朽索强驭马,难免出危险。白天干活挣钱,晚上伸长睡展,无数风流人物,谁能到永远?

常大伯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祥合就回家收拾住人的房子,杏花果然和以前大不一样,身勤腿快有活力,见人脸上笑嘻嘻。不但给丈夫帮忙拾掇房子,还进厨房和婆婆一起做饭。前后跑着喊爸叫妈,笑脸如花。常大伯看到杏花真地变好了,心里特别高兴,喝了一会茶就坐不住啦,挽起袖子去帮祥合拾掇房子,祥合有杏花帮忙不让他干,只好站在旁边看着。祥合正值英年,身体强健有力,一百多斤的小麦袋子,两手一提,就像提了一袋子麦糠那样轻松。

饭做好了,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一顿团圆饭。祥合放下碗又开始干活,常大伯无事可做,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向门外走去。

村子里好多地方的街道都被建筑材料占着,就连几十年没住过人的闲庄空院,还有当干部多占的地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常大伯还没走到村口,金蛋媳妇看见他就问:“常大叔,你到哪里去呀?我正要找你就碰见啦。人家有钱人盖房把路占完了,我家想拉砖过不来,把人都能为难死,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会记住你的好处。”

常大伯看看她说:“怎么,你家也要盖房?金蛋发了财啦?”

金蛋媳妇说:“金蛋能发啥财吗,他总共只有一万多元,又贷了我硬蛋哥两万元,这才把问题解决啦。要不是能贷到款,咱就盖不起房。自己人到底好些,我硬蛋哥只给我算三分利息,他给别人都要算四五分哩。”

常大伯说:“盖不起就不盖啦,出那么大的利息盖闲房划不来。两万元的利息就得金蛋半年挣,给家里增加些不必要的负担。”

金蛋媳妇又说:“你不知道,咱这里明年就开发啦。你看别人都冷盖房哩,咱不盖咋办呀?我硬蛋哥把家里前前后后都盖了两层子,还要再往上盖。咱盖不起多了就少盖些,人家吃肉也跟着喝点汤吧。要是一点不盖,那就连汤也喝不上啦。金蛋回来把地基都弄好啦,就是砖拉不进去,干着急没办法。这些盖房的人都顾自己多赔钱,就不管别人------。”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问:“你家准备在那里盖房子?”

金蛋媳妇说:“还能在那里盖呀,家里前前后后没地方,就是那些烂房子,破棚子,都是一样地赔好票子哩,我们就把地基弄到空园子啦。”

常大伯说:“那里可不是你家的庄基地呀,你爸当队长的时候硬不给别人批那块地方,专门给自己留着养性口用。一直都是集齐土地,你们如果盖了房子,上边要是追查就是麻达,弄不好要叫你们拆哩。”

金蛋媳妇忙说:“不咋,大叔,现在没有人查那些麻烦事。我姐说来,拆迁办不管地方合法不合法,只要有房就赔钱哩。开发区那边有的在承包地里盖,有的在集齐地方盖,人家都是一样地把钱赔啦。原先的生产队没有啦,集齐的地方谁占到手里就是谁的,没人管。

我为此事还试探了烂头蝎的口风,害怕那两个坏东西使瞎心眼。没想到七寸蛇也有害怕的一天,她放火烧了你家的房子,被你诈得当众承认啦。虽然当时翻了供,毕竟做贼心虚,害怕警察来抓,她就和鼓上蚤一样,来了个三十六计,溜之大吉啦。烂头蝎还给我分析着说:‘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你们盖房是明智之举,国家赔钱比你们挣钱容易得多。咱村里最爱告人的老蝴蝶彻底改邪归正啦,你就是叫他告他也告不成了。其他的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赔钱是赔国家的钱哩,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关系,人家又没吃没盐的饭,谁管那些闲事干啥呀?干部们都是民不究,官不问,有钱就盖怕啥哩。你才贷了两万,人家都贷十万,二十万盖房哩,’-----。”

金蛋媳妇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常大伯有点不耐烦了,便向前走了几步说:“要我说干脆别盖,小心弄个鸡飞蛋打一场空。绝大多数干部都是坚持原则,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国家、为人民办事的好干部。知法犯法的坏干部只是少数,他们即便得了好处,用着也不会安心,必然胆战心惊,朝不保夕,迟早都要受到法律制裁。”

常大伯边说边朝前走去,金蛋媳妇紧赶几步说:“大叔,大叔,你别急着走呀,你还没给我说办法哩。咱村里就数你的办法最多,你------。”

常大伯大声说:“我叫你不要盖啦。挤热窝不好,听不听就在你啦。”

金蛋媳妇又说:“不盖咋办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是得抓紧时间呀!要是耽搁过去,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赔钱。你家的老屋失了火,也要抓紧盖哩,不能再等啦,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常大伯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我就不盖房。现在挤热窝,啥都贵,工价、料价、运输价,都是最高的时候。你们现在要盖,砖拉不进去有啥办法?大车进不去用小车,小车不行用架子车,架子车要是不行就用人搬。除此之外,去和挡路的主人协商协商,叫他们给你让点路。”

金蛋媳妇忙说:“好,好,你忙去吧。我就和他们说说,路是大家的,他们不能经常占着,怎么也得想办法挪挪,瞎好过得去就行了。”

金蛋媳妇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信步走出村子,自然而然地向他一个人的工作岗位——小坟岗走去。

小坟岗上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草,逶迤起伏的坟头,常大伯一个人在里边显得形单影只,渺小无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愚公那样感动上帝,但他却坚信功到自然成的道理。他从窝棚里取出收音机打开,拿着工具边听边干,几个钟头过去,难免觉得有点累,他就站起身伸了伸腰,却看见柳枝远远走来,手里没有提啥东西,不由心里纳闷,她干啥来了?

柳枝越走越近,看脸色,神态很平和,不像有事的样子。柳枝老远就说:“我知道你又到这里来了,今天不送饭,叫你回家吃哩。儿子媳妇都在家里,你不回家吃饭,还在这里陪鬼呀?快收拾东西往回走。”

常大伯抬头看看太阳说:“时间还早,让我再干一会,你头里走吧。回去把玉顺玉柔也叫过去。”柳枝说:“玉顺那边我去过了,门锁着,没有人。他可能真地生了气,有人说他们逛去了。咱们今天饭早,你快回吧。”

常大伯把工具和收音机重新放回棚里,用干草挡住棚门,和柳枝一同往回走着说:“玉顺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他和玉柔一块出去,可能有事要办。咱吃咱的,别管他们,两家既然分着就尽量分清为好。”

柳枝还是坚持着说:“两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能发生啥矛盾吗?你只是不愿意沾玉顺的光罢了,其他都是借口。”

他两个慢慢地走着说着,绕来转去回到自己家里,杏花把饺子也煮好了。小平小凡还没放学,杏花给他们把饭留在后锅,一家四口坐在前厅的小桌周围,痛痛快快地吃了顿大肉水饺。

祥合刚吃完就说:“爸,房子还得几天才能住人,你们先在那边屋里将就几天,等房子拾掇好再搬过去,我和杏花在桃花房子再住几天。”

常大伯吃着饭说:“现成的房子,东西一挪,打扫干净,给你妈支个单人床就行了,怎么还得几天?我看你们今晚就能搬回来。”

祥合有根有据地说:“好爸哩,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们的东西烧光啦,广州那边天热,一床太空被,一条毛巾被就把冬天过了。我在那里一直没置被褥,回到这里就不行了。你只说支个单人床就行,拿啥支哩?老屋里的桌子、板柜都烧完了;前边一张竹床,几根木头让你拿到小坟岗去了。我就是借几块板把床支好,上边铺啥呀?睡觉盖啥呀?”

常大伯想想也对,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祥合房子的被褥他们要用,就不能把人家桃花的被褥拿过来吧。就算有钱扯布买花,缝起来也得几天时间。他想到这里就说:“那你明天和我干活,让她们买东西去。”

祥合说:“是呀,不用说我明天都要干活去。是我干而不是我们,你只要给我介绍介绍,指导一下就行了,我干起来比你快得多。”

常大伯又说:“那我也不能停着看呀,你干得再快,也没有两个人快。”

第二天,祥合没睡懒觉,起来吃了点就去干活。常大伯开始还想和儿子比比,当他看到祥合拿起工具是那么轻松,挖荆棘,斩矮树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点也不费劲。自己一个坟头还没弄完,儿子已经弄了三个,而且没见他怎么出汗。自己则是大汗长淌,气喘吁吁,不得不甘拜下风,坐在坟头上歇着看儿子干活,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祥合充满活力,干活好像孩子玩耍那样愉快,看得他想了很多。一个人的黄金时代没有多长时间,年轻时不能好好干事,就把美好年华耽搁啦。这些坟墓里睡着许多死人,有的是老死的,有的是年纪不大病死的。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的一般群众,也有个别当过干部,贪过财产,占过便宜的知名人物。总而言之,不管啥人都是一样地躺在这儿,坟上长着同样的荒草,谁知道世上曾经有个他哩?只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祭奠几年。而那些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英雄人物则能与日月争辉,万古流传。正是:

独坐坟头看尘世,上了年纪不如树,

树老不伐还结果,人老不杀自消逝。

少壮当趁盖世勇,枯枝空谈多经历。

青春短暂光阴贵,莫让年华悄然去。

祥合和父亲在坟上干了三天,就比常大伯半个月开垦的荒地多。祥合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荒草对父亲说:“爸呀,咱这么干不行,星星数清天就亮啦。指望咱父子两个这样挖,几时才能把这里变成园林呀?”

常大伯挺直腰朝前看着说:“我知道这样干很难实现理想,想快也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火攻。我觉得这么多好柴火,一把火烧了太可惜,浓烟也会污染环境。现在的农村贫富差别大,有很多人还用柴火做饭取暖,我最早砍的那些都被乡亲们拉完了。栽树的最佳时间就是年后二三月份,到那时天长日暖,干活舒坦。咱们在人市上叫些日工,突击一段时间就能栽完。年前就是选择品种,订好树苗,时间并不紧张,咱先慢慢干着。”

祥合转过头说:“还要把水源、肥源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着急。”

常大伯说:“水可以先用软蛋的机井,咱们只要购置一部分水管即可。肥源除了用复合肥而外,还要大量用有机肥,贷款下不来就不好办呀。”

祥合又说:“我这几年没攒多少钱,前几年挣得太少,后来工资涨啦,事也多啦。一共只有四五万元,我想先把房子盖起来。咱家老屋失了火,不盖房不行呀。人家都拼命盖闲房哩,咱只盖三间平房就够住了。”

常大伯忙说:“我看房子不紧,咱家就这么几口人,现有的房子就够住啦。你还是先把钱用到事业上,事成之后再盖房不迟。现在盖房,明显是挤热窝哩,材料、工钱、运费都是高价,东西也没法往过拉。”

祥合又说:“就算房子暂时不盖,这么点钱能做啥。用到事业上无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呀!”常大伯说:“这我知道,大事办不成,小事就能办一些,可能会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你二爸是看在我脸上勉强同意,他注重了兄弟之情,心里还有顾虑,意志不坚定,遇到一点困难不去想办法克服,老是劝我放弃。当他看到咱们把钱投进去了,就会觉得木已成舟,船已下水,不走不可能啦。他就会取消顾虑,奋不顾身地走下去。”

祥合点点头说:“行,这样一来,叔父就会全力以赴。很多成大事的人都是逼出来的,咱把钱投进去,叔父的钱就存不住啦。对,先不急着盖房,我明天就去买水管子,联系订树苗,再买辆电动车。家里人多事多,要经常出去跑,靠你那辆老式自行车,实在跟不上形势啦。”

常大伯说:“这事全在你,你觉得该买就买,往后的事你是掌柜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家里是你们的,世界是你们的,你就甩开膀子好好干吧。我这过了时的人鼓了一回劲,还没正式上任就该退休啦。”

祥合接着说:“那好,你退休了我接班,你可要服从安排哩。”

父子二人在这乱坟岗上歇一歇,干一干,说一说,看一看,中间吃了一顿饭,挽起袖� �继续干。人忙不觉时间慢,暮色朦胧天光暗,直起腰杆朝西看,太阳何时不见面?取下毛巾擦擦汗,忽觉肚子提意见。收拾工具怎么办?一同回家吃晚饭。路上嘴说心里想,精打细算订方案。

他们回到家里,天就完全黑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真正的晚饭。祥合刚吃毕就说:“杏花,你去收拾厨房,让妈和爸到房子里看看,看咱给他们拾掇的新房怎么样?”常大伯诧异地说:“新房,啥新房?”

祥合笑着说:“你们好不容易结了一次婚,连新房都没住过,你们不觉亏得慌吗?我们不给你们补上,心里也过不去。”

常大伯沉下脸说:“胡闹,人老了还要啥新房哩,胡搞啥名堂哩?”

柳枝忙说:“哎呀,生啥气哩,咱们进去看看不就明白啦。我这几天在隔壁客厅里给娃缝衣裳,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弄啥新房哩?真是的,我都过来几个月啦,连一点新气都没有了,你们尽胡折腾哩。”

杏花过来说:“妈,没胡闹,都是应该的。二老应该生活得有滋有味,把没经过的好事情经一经,把没住过的好房子住一住;把没盖过的好被子盖一盖,把没吃过的好东西吃一吃。我们只是尽了点该尽的心。”

柳枝忙说:“对,对,现在就去把没看过的好房子看一看。”说罢拉起常大伯,一同向那间被执法队拉去麦子的房子走去。

常大伯啥话没说,同她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到:

墙壁洁白光又亮,红门红扇安墙上;暗锁闪光拉手明,一串钥匙吊着晃。玻璃大窗铝合金,绿纱挡蚊风不挡。抬脚进屋举目望,涂料刷得好明朗。双人软床里边摆,新式家具两旁放。电视清晰频道多,音响正放明星唱。顶上花灯荷叶形,脚下地板玻璃样。窗旁垂下厚缎帘,床上支起薄纱帐。新棉缝就被褥软,荞皮装满枕头胖。真皮沙发质量高,梳妆台上镜子亮。自古新房为娃设,今日翻个底朝上。

室内还放着毛巾香皂,床刷书报等等一些日常用品,就连垃圾桶、卫生纸都放得好好的。把柳枝高兴得这边一看,那边一瞅,坐在床上闪了闪说:“好,好,比杏花那床还大还软活。”又往沙发上一坐说:“好,好,厚海绵的,坐一辈子也扎不了勾子。掌柜的,他们弄得就是好呀!”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好,好啥哩,我也知道好,你没问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哩。目前正是用钱时候,咱都老了,搞这些名堂干啥呀?有买这些东西的钱,要办多少正经事哩,他们不会过日子呀!”

柳枝一把将他拉过来,和自己坐在床沿上说:“哎呀呀,娃买好了你就睡,你就坐,想那么多干啥呀?你还把世事没看开吗,新东西就是比旧的好吗,年轻人也比老年人有用,新思想当然比老脑筋先进多了。

咱们过去啥都舍不得买,那是没有;现在情况变了,咱们也要跟着变哩。不能按咱的思想要求年轻人,人家比咱能行,啥事就由他们吧。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落个清闲,算来的福算享着。咱们的娃好,给你买回来你还生气哩。有些人想叫娃买,想死也没人给他买。”

柳枝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丈夫,常大伯此时能说啥哩,再不愿意已经买回来了,要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还是生气地叫道:“祥合,祥合,谁叫你搞这些名堂?弄啥咋不给我说一声?我不当掌柜的还是你爸呀!”

祥合急忙跑进来说:“爸,都怪儿子初次掌家,没有经验,一时考虑不周,忘了向你老人家请示。下不为例,仅此一次,往后不论干啥,一定要向你老人家请示哩。还望父亲不要生气,原谅儿子这一回吧。”

杏花刚走进门,听到这话就笑着说:“你儿子那敢擅自行动,这回是我想试一试新学的成语‘先斩后奏’哩。因为我知道‘先奏后斩’,那就斩不成了。往后,你们那些老想法如果改不了,先斩后奏的事还多着哩。”

祥合忙说:“不会,不会,杏花是开玩笑哩。你老人家值得儿子学习的地方很多很多,儿子就是学到老,恐怕也学不完。我就是觉得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吃得瞎,穿得差,有钱不给自己花。年轻时候还撑得住,往后上了年纪,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你二老一辈子多不容易呀,这次结婚连个新房都没有,儿子心里过意不去。你说这东西该买不该买已经买啦,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你们就放心用,不会影响咱的事业。这几天叔父跑得马不停蹄,贷款马上就到手啦。他还四处走动,动员一切有关系的亲戚朋友投资入股,成效相当不错。你把叔父估计错了,他为这事早就全力以赴啦。出外跑事全用他的钱,办了好多事咱们都不知道。我们把新房弄好啦,东西买回来啦,你们就安心享受几天生活吧。要是再迟几年,想享受也来不及了。”

常大伯还能说什么哩,他只能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真有点刘姥姥初进荣国府的感觉。虽然看啥都好,总觉得不是自己这类人应该有的。

杏花抱着两包袱衣裳走进来说:“妈,这是你们的衣服,我放到新衣柜里吧。那边的房子今晚要屋归原主啦。”说罢拉开衣柜,把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好。然后拉着祥合说:“走,咱们今晚回老营吧。”

祥合和杏花走出房子,柳枝靠在常大伯肩膀上说:“多好的孩子呀,我跟了你真是太有福啦。前几天还说在软床上试一回,想不到这么快咱就有啦。比杏花那床能大一尺,你试试这弹性多强,两口睡上最美啦。”

柳枝说着在床上压了压,又抓住常大伯的肩膀用力一搬,二人一同倒在床上。常大伯挣脱身子说:“别急吗,先看看电视,门没关就着急啦。”

柳枝说:“谁着急啦,我让你试试这床美不美?”常大伯说:“美,美,都那么大年纪啦,多美几回就早早把皮腾啦。”

柳枝坐起来说:“哎呀,谁想那个万一吗,才来了三天两后晌,我可不愿意让你早死。你要是死了,我到哪里寻这样的好老汉呀。难道不那个,就不能在一起睡吗?你老老实实地睡觉,谁还能把你吃了。”

常大伯说:“不在一块睡就不想,睡到一块就想啦。特别是这种软床,两个人一睡就挤到一块啦,咋可能不想哩。这种床是给青年人造的,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还是睡土炕好,又宽又大,谁不挨谁,那种事自然就少了。所以说,东西看谁用哩,适合用的人用着就好,不适合用的人用着,好处体现不出来,那就把好东西的好处埋没了。”

柳枝说:“咱们尽量不往一处睡不就成了,那种事虽说不能常来,但也不能没有,要是一点没有,算啥两口子哩,除非是有糖尿病的人。”

常大伯忙问:“怎么,你前夫是得糖尿病死的?”柳枝说:“不是,他是劳得挣死啦。我村里就有个得糖尿病的人,够可怜啦,好东西不能吃,有女人不能睡,钱挣得再多,儿子再孝顺能做啥吗?他老婆哭着给我说:‘嫂子,你没男人可怜,我有男人和你一样可怜,也是常年守寡。’唉,那种人只能吃药,打什么素针,把人越打越瘦啦,真不如死了好。”

常大伯又说:“看你说的,人吃五谷得百病哩,谁知道谁几时得啥病呀。糖尿病算个啥,比糖尿病更严重、更痛苦的疾病多得是。心脏病、脑梗、肝癌、胃癌,谁得上都要受罪哩。尤其是肝癌、胃癌,硬把人往死地疼、往死地饿哩。不光病人受难过,家属看着心里都难受。”

柳枝又说:“听说得那种瞎瞎病的人,都是先人把人亏得多啦,才叫后代受罪哩。他们受罪怪谁,只怪他们的先人爱亏人。”

常大伯说:“这话纯粹是无稽之谈,人得病与亏人不亏人的啥事哩?那些病菌不是先天遗传,就是后天感染,与先人有关系的地方就是遗传基因。你听的那些话是唯心主义的宿命论,完全不正确。好的一面就是告诫后人不要亏人,亏了人后代要受罪哩。咱不说它,看电视。”

柳枝关了房门,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说:“哎呀,坐着没有躺着看舒服,我还是躺倒床上看吧。”常大伯笑着说:“人的皮肉就跟小孩的毛病一样,咋惯咋来。这么好的沙发坐着,还嫌不舒服。”

柳枝坐在床上,脱去外衣,盖上新被说:“是呀,算来的福算享着。这么软和的床,不躺白不躺。”说着垫高枕头,躺下去又说:“好舒服啊!”

常大伯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禁不住柳枝一逗再逗,一叫再叫,也起身脱去外衣,上床躺在那头,尽量离柳枝远点。

柳枝看了一会又说:“啊呀,这边躺得久了,头偏得难受。”便过去和常大伯躺在一头。不时地偎着摸着,撕着脱着。不大一会,常大伯便不能自持,翻身爬在柳枝身上一动不动。柳枝动也动不了,推也推不起,情急之下,伸手在他腋下挠了两把。常大伯不动不行了,只能朝旁边闪去。

柳枝喘着气说:“你咋不动哩,想把你老婆往死地压呀!”

常大伯笑着说:“你不是说软床不压吗,我刚压一会你就撑不住了。”

柳枝翻身爬到他身上说:“压不压你试试就知道了。”她也照他刚才的样子爬着不动。常大伯抱紧她说:“不压,不压,一点都不压,就是比土炕上舒服多啦。”柳枝一直爬着不动,常大伯就觉得不舒服啦。

常大伯那经常抡镢操斧的手,臂长力大,双手抓住柳枝两只大臂轻轻一举,就把她的前半身举得老高。柳枝双手趁势撑到他的胸膛上,两腿往床上一跪,使劲晃动着屁股说:“正好,正好,这样才舒服哩。”

常大伯双手抱紧她的臀部,用力向下按着说着:“舒服,你舒服我也舒服。”嘴里说着,手里摸着,从臀部摸到肩上往下一按,两张嘴好像吸力极强的磁铁,猛然沾到一起,二人都到了忘其所有的地步。

柳枝发疯似的晃动着屁股,常大伯猛烈拱动臀部,没有电闪雷鸣,却似暴风骤雨,一张软床在急速地闪着,整个屋子仿佛都在摇晃。怎见得:

两个脑袋嘴对嘴,上下屁股都使劲。

人老虽说**差,干柴见火谁能忍。

生世只知生活甜,这时方晓这样美。

异性相吸多快活,就是挣死不后悔。

这对老年夫妻在新床上变化花样,尽情尽兴地成道了好大一阵子后,终于累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柳枝喘着气说:“好痛快呀!真是舒服极了。小时候就听说叫妇女翻身哩,妇女翻身哩;直到现在,都成了快死的人啦,才知道妇女翻身是啥意思。不错,真是不错,妇女翻了身就是好啊!”

常大伯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去你的,人家说妇女翻身是在地位上和男人平等,不能被歧视、被压迫,看你理解成啥啦?真不害臊。”

柳枝不服气地说:“咋不对哩,叫男女平等,妇女不受压迫,不就是你压压我,我也要压压你吗?你说我说得咋能不对哩?”

常大伯抱紧她说:“对,你说对就对,我不和你争啦。你爱压就尽管压,我回回都让你压我,让你这个长期受压迫的妇女,彻彻底底地翻身。”

二人说着关了电视,在这新房里舒舒服服地睡到天明。常大伯没有乐不思蜀,第二天又去小坟岗干活,一连几天没有回家睡觉,柳枝叫了几次,他都板着脸说:“我要干活,不能把力气全部用在床上。”

祥合买了辆电动车他也不回家学着骑,祥合无奈,只好由他,自己和叔父每天出门,办着许多该办的手续,带上柳枝玉柔,走完该走的亲戚。

时光如梭似箭,天气越来越短,九月节过去不久,十月一接踵而至。人常说:‘十月天,碗里转,好婆娘做不下三顿饭。’一年之中最短的天气就像没有下午。午饭刚过,就有人上坟给先人送过冬的寒衣来了。

常大伯收起工具,站在高处抬头望去,就见上坟的人群像赶庙会似的,从四面八方向小坟岗涌来。不大一会,整个小坟岗上到处是人。

先到的人找到自家坟头把荒草踩到,再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堆,用打火机点着。一股股浓烟迅速升到空中,汇集一起,变成一块块黑云,慢慢地随风飘动。一堆堆火光呼呼地烧着,孝子们静静地跪在火堆周围看着。大人的嘴里囔囔地说着,孩子们点燃了带来的炮竹,刹那间,整个小坟岗上电闪雷鸣,狼烟滚滚,火光照亮原野,炮声震醒睡鬼,要是出来瞧瞧,定会炸断双腿。孝子心安理得,先人地下伤悲,可惜这些好东西,生前没用好后悔。一生在世受可怜,死后地下做富鬼。

火堆里的知名品牌越来越多,除了穿的戴的,还有铺的盖的,洗的卖的,喝的没有赖的,用的没有坏的,真个是应有尽有,样样不缺,只见那:

沙发软床电视机,花园别墅价不低;婚纱礼服千里选,高档小车万挑一;衣食住行样样有,洗澡淋盆两用浴。还有些:睡觉看的书,记账用的笔;音响明星曲,通信苹果机,支票没到期,存折加着密,-----。

常大伯看到那些烧的东西品种繁多,应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不由得感叹着说:“唉,把死人都活人化了。这些年不知是谁兴的,越来越复杂了。这个十月一过下来,不知要糟蹋多少真钱哩!”

老山头不知何时走到旁边,接住他的话就问:“老常,你们这儿的风俗是啥讲究?上坟为啥要放炮哩?也不知我们那儿怎么样?”

常大伯发着牢骚说:“谁知道是啥讲究,以前过年放炮图吉利,娶媳妇放炮图喜庆;盖房子放炮是庆贺,死了人放炮是辟邪。本来就是了人心事哩,一点作用也不会起。现在倒好,越改越重啦,干啥都放炮。老人过寿,娘生娃满月,打井挖坟拉骨殖,伐树安门买东西;开业搬挪,中奖升学,没有不放炮的,谁知道图了个啥。过十月一天就冷啦,活着的人自己穿上棉衣,自然会想到死去的亲人们也该穿棉衣啦。就象征性地用纸叠个衣裳样子,给里边夹点籽棉,拿到坟上一烧,就算给亲人把棉衣送啦。本来是件好事,了却活人的心愿,增强对死者的思念,能起到不忘祖先的作用。谁知这些年演变成这个样子,乱搞名堂,把好事弄成坏事啦。”

老山头说:“有钱人太多啦,没处用就胡成精哩,把没钱人也害啦。”

这时候,四慢叔和梗大梗二给先人送完寒衣,看见他们在这边说话,也跑过来凑热闹。梗大想说话说不清,梗二就替他说:“老常哥,他想问你,我们这些人给先人烧的东西没别人好,先人在那边可能也低人一等吧?”

常大伯忙说:“不会,不会,上坟烧纸都是了活人的心思哩,对先人一点用处也没有。人就跟其他动物一样,死了啥都没有啦。再好的东西经火一烧,都变成一样的灰啦;再有钱的人死了,都是同样的鬼。”

老山头正要正实,忽听远处唢呐声声,炮竹阵阵,几个人同时抬头望去,就见从村里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开来一队人马,阵容齐整,乐队两行,锣鼓喧天,服装闪亮,棺罩轻巧,一走三晃,还有一人,高坐马上,正是:有钱之人真会想,要叫他爸把福享。不知来者干什么?下回文中接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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