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不是去镇上为李家小姐量尺寸了吗？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老绣娘的一头花白，眯着眼，头快俯到桌子上，才看清掉落的黄豆。
赵依依捡起黄豆，放到簸萁中，脸上一片冷漠，声音却无比乖巧道：“师傅，这活您让徒弟来。”
走上前，将簸萁拢入怀中，赵娇娇刚坐定。
老绣娘突然走上前，伸出干瘪如枯树枝般的手，扯住赵娇娇的胳膊，往回拉。
两人之间只有一寸距离，赵娇娇甚至清晰地看到她脸上如陈年树皮似的道道皱纹。
还有那双混浊发黄的眼珠。
粗糙的手摸着她的脸，刮地皮肤生疼。
赵娇娇硬是挤出一丝笑，“师傅，您怎么了？”
老绣娘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赵娇娇，眼珠来回转动，犹如黑夜中的鬼魅。
赵娇娇捏着手中的黄豆，笑容更加乖巧，“师傅。”
脸上的桎梏终于放开，老绣娘缓缓站起身，发出干涸沙哑的声音，“你看了盒子里的书。”
不是疑问语句。
赵娇娇本没有把这事放到心上，即使师傅早就吩咐不要乱动她的东西。
可是她偶然间发现一本泛黄的手写书籍，封面没有字，里面记载的全是女子美容养颜的方子。
赵娇娇偷偷试了试，没想到，这方子是真的。
她只是学了其中一二，上了妆后，便有如此效果。
在回来路上，赵娇娇早就打好了应对草稿。
想到刚刚那双混浊的眼，好似将她看看了个透彻。
事到如今，再找借口，无异于自取其辱。
赵娇娇放下簸萁，直接跪下。
“师傅，徒弟错了。李小姐一向看不起我，我便想变得漂亮，争一口气。”
老绣娘颤颤巍巍的拿起地上的簸萁，
“娇娇啊，你过来，”老绣娘对赵娇娇招招手。
没有让她起来，只是让她过去。
赵娇娇不敢站起身，只好跪着一步步靠近。
老绣娘的头都快钻到簸萁中，半晌，手里拿着一个小石子，举到赵娇娇面前。
“这东西以为和豆子放在一块，便以为和人家地位一样了。但有些东西，自从出生就注定了。”
“任凭它再折腾，就算种到地里，也结不出果子。”
石子被老绣娘随手扔掉，她拍了拍赵娇娇的手。
将簸萁放到赵娇娇怀里，“你把石子挑出来，我老了，眼神不好喽。”
赵娇娇看着滚落到脚边的石子，捡起来，握在手中。
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依依还未到家，远远便看到自家院子上的树上趴着一个丫头。
还没等她走进，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依依姐姐，你回来啦。”
伴随着英子姨气急败坏的声音，“满满，你这个皮丫头，怎么又爬树了。”
“娘，我在这能最先看到依依姐姐呀。”
赵依依正巧从大门进来，一个小皮猴子似的身影，直接往她怀里跳过来。
孙英子看地心惊胆战，依依虽说力气大些，可也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冲击。
顾文淑却一脸淡定，闺女的力气她可是门清。
别说满满了，就算是个成年人，依依照样能轻松接住。
赵依依稳稳抱住满满，当初英子姨说满满性子皮，谁能想到，这个小丫头比她还能上蹿下跳。
就没她闲着的时候。
“依依姐，我今天和林砚哥哥学了三个字。”
嘴里说着三个，手指却伸出来五根。
赵依依按下她的食指和拇指，指着剩下三个说，“满满，这是三。你刚刚伸出的是五。”
满满吃惊地捂住小嘴巴，随即扭着身子，不好意思说道：“林砚哥哥交给我了，可我又忘了。”
孙英子叹气，这丫头的脑子实在是彻彻底底随了她。
平日里干啥都学的快，唯独在读书这件事上没有天赋。
“依依姐还要忙，满满自己下来玩会。”
满满虽然调皮，但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乖乖地下来，自己找大黑玩去了。
“依依，今天来了五家订单，具体啥什么情况，我让林砚记下来了。”
孙英子继续说道：“还有你昨个买的猪下水，我也洗干净，今天全部卤上了。”
灶台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就连家里的院子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赵依依实在庆幸，能把英子姨留下来。
有她在，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孙英子也在庆幸，自己能遇到赵依依一家。
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有混混来找她们母女的茬。
也不用担心，生意好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
就连满满，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英子姨，以后咱们要有的忙了。”赵依依已经和满福楼打成了合作。
一开始吴庆和想买断赵依依的方子，赵依依思考一番，还是拒绝了。
她打算将这门生意做大，自然不甘心把方子卖给别人。
吴庆和见这条路行不通，提出每日赵依依向福满楼供货。
这是长久的生意，吴庆和是个做生意的老狐狸，直接把价钱一斤压到五文。
若赵依依真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早就被吴庆和一会红脸一会白脸给唬住了。
价格拉锯战，比得就是谁的心理素质好。
反复胶着，两人最终以一斤九文的价格敲定。
其实赵依依还想再往上提一提，不过她现在实在缺钱，为了不失了这块肥肉，只好让价。
福满楼不愧是成县最大的酒楼，吴庆和张口就定下两百斤。
这还是第一天的试水，若是反应不错，赵依依算了算，最起码要五百斤打底。
孙英子高兴地不得了，她知道依依的心愿是赚钱盖房子。
这下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忙点好，我的腿如今好了，我和你娘忙活，省的闲着无聊。”
说到这，孙英子看了眼房屋，对赵依依说道：“林砚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整日在房间里面，不出门。”
赵依依笑了笑，“我去看看他。”
孙英子点点头，“去吧去吧，你们聊一聊，那么大的孩子，整日憋着，别出了毛病。”
如今相熟了，孙英子说话没有之前的陌生感和客气。
完全就是一副为孩子操心的长辈态度。
赵依依敲了敲门，贴着耳朵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
再次敲了三下，依旧没有回声。
赵依依不放心，直接推门而进。
刚一进门，便看到一个身影头枕在胳膊上，侧着脸，闭着眼，睡得香甜。
走上前，赵依依蹲下身子，长长的睫毛下，眼底一片乌青。
怪不得，刚刚她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醒这人。
这家伙背着她，到底干了多少“好事”！
赵依依想了想，拿起衣柜上的薄衣，轻轻盖到某人身上。
林砚微微皱起眉头，缓缓张开眼，“依依，你回来了？”
“正好你醒了，这样趴着睡不舒服，去床上睡，等吃饭我再喊你。”
林砚揉了揉发麻的胳膊，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压地太久，连指尖都带着麻意。
一双小手轻柔不失力道的按上来，林砚腾出手，按了按眼角。
林砚觉得不对劲，按照以往，刚回来的某人肯定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个怎么那么安静。
从他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一双小嘴撅着，显然是现在情绪不好。
“怎么了？”
胳膊上的手顿了顿，又听到一声叹息：“林砚，我不喜欢你为了挣钱，没日没夜作画，把自己累成这样。”
林砚低声一笑，声音自胸腔中都透出一份愉悦。
“我答应你，只此一次。”他拉住胳膊上的手，“胳膊已经不麻了，打开左手边，第二个抽屉瞧一瞧。”
赵依依看着他眼中的神采奕奕，直觉这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拉开一瞧，是一个钱袋。
她看向林砚，林砚不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赵依依打开。
一上手，赵依依就感受到份量不轻。
倒在桌子上，里面的银子呼呼啦啦滚出来。
赵依依数了数，睁大眼看向林砚，“五十两银子？！怎么那么多。”
她知道林砚会抄书，偶尔还会临摹几幅画，最多的一次才挣两百文而已。
“这次实属偶然，书店掌柜抱来一副残缺的画，问我能不能修补好，若是可以，便许诺给我三十两的报酬。”
只不过，掌柜的说上边的人要的急，他只有两天时间。
两天实在是完不成，尤其是在这副画上的大半图画被水渍浸湿的污浊不堪。
钱财虽然动人，但超出自己能力之外，林砚还是婉拒了。
不过，在书店掌柜打开那幅画时，他发现自己对这副画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甚至是就连其中的模糊不清的部分，他在脑海中，一笔一画，自动补齐了。
两天，在他夜以继日的修补中，出奇的完成了。
赵依依惊呼，“那幅画的作者叫什么名字？你对这画如此熟悉，会不会你没有失忆之前，认识这副画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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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看着紧抓自己胳膊的小手，她比自己还要激动。
也是，她对找到自己家人的事一向十分热情。
“书画的作者名叫逍遥真人，”
“那我们去找他，我就不行，掘地三尺，找不到一个人。”
林砚微微点头，“你确实找不到？”
“为什么？”
“逍遥真人乃是山水人物画鼻祖，他老人家已经作古几十年了。”
林砚悠悠看了某人一眼，“我倒是知道他的坟冢位置，掘地三尺不太可能，我怕逍遥真人的崇拜者会找你复仇。”
赵依依哼了一声，她一心为了他找家人，这家伙惯会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