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中部偏西的地理环境历来被诸多学者们引为奇景，因为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发现这一整片广袤的地域内竟是没有任何山脉，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地势突然拔高但顶部平整如镜的高原。虽然对于新时代的人类来说改变地貌可谓信手拈来，但从未有历史记载过有任何人在此动土施工，所以这种无山无林无丘陵的地貌完全是自然形成的。正因为这种得天独厚，在天灾降临之前这里可谓是十步一城百步一国，是一片极度繁荣发达的人类聚居地。
只是现在这里只剩废墟，已无雄城。
当年天灾从大陆西部海岸线登陆一路席卷整个大陆的时候，这里因为毫无地势可言，也就根本无法阻挡虚灭的自杀势冲击，更不用说顶着这些凶兽构成的浪潮建立起高墙。所以此地渐渐的也就不复盛况，只有三三两两的小安全区建成，小到根本不足以引来大批虚灭的注意。尽管如此，这块区域里还是时常传出有安全区被屠戮一空的消息。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十七年，这里的人们已经从当年的骄傲矜贵变成了如今的狡猾残忍，不论是原住民还是外来户，只要是能生存至今的男女老幼，无不是为了己身存活而不择手段之辈。
所以当监理局一行人开车入城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幢幢废墟改造成的简陋住宅和一道道充斥着忌惮和贪婪的目光。就连当地分局的派来的引路人员也只是将他们的两辆车带进这座“大型安全区”后就忙不迭的离开了，丝毫在此不愿多待一刻。
迦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掀开车窗外的钢板向外呸了一口，然后狠狠地把车窗关严，没好气道：“妈的，这些人看见咱们就像看见了一批物资一样！”
路陌坐在后排抱着长刀闭目养神，听见迦南的抱怨后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这辆车上只有三个人，路陌，迦南，和那个驾驶员。有趣的是，不管有多不情愿，两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都得捏着鼻子称呼这个甘心当司机的猎灾队队员一声“前辈”，毕竟这个名为海格尔的男人可是监理局内带队完成开辟和肃清任务数量最多的记录保持者，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比爱好单独执行肃清的路陌还要强大和令人敬重，更别提只有一个“最强新人”虚名的迦南了。
实际上，海格尔的体格相貌与他的名声完全不符。这是个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三十岁男人，体格并不高大威猛，只能称为匀称修长，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职人员，待人接物永远都从容温和，或者可以说是慢条斯理，总之根本不像是一个亲手斩杀过近万头虚灭的黑衣杀神。
他稳稳地把握着方向盘，听见迦南的话也只是温和一笑，说道：“也不能怪他们，这些人都是可怜人，若不是碰上天大的难处谁都不愿意跑到这里定居。况且在这里只要是厚道人就都活不下去，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动手劫车就已经很不错了。”
“切，他们倒是敢？”迦南自小生活在监理局，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地方的人敢下手抢劫监理局，所以对前辈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敢的。”海格尔依旧笑着，像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迦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怎么可能？他们不怕死？”
“在这里生活的人只信奉富贵险中求，怕死的人饿也饿死了。一直到一年前这里有些人还在猎杀虚灭呢。”
“猎杀虚灭？他们吃饱了撑的？”
“恰恰是因为吃不饱才做这种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活计。虚灭的内脏和大脑在黑市上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里的某些人，会把虚灭的肉当做存粮。”
迦南立刻打开车窗干呕了起来。
“这也太恶心了，他们不怕被天灾感染吗？”迦南好容易止住了恶心，表情古怪的看着身旁那位他一直不怎么服气的前辈，“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吓我们吧？”
这个“我们”，自然是不愿单独丢脸的年轻人把一直没有插话的路陌也算进去了。
海格尔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这片安全区连名字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守城军驻扎。其实所谓的安全区，也就是用石块碎砖配合废墟中没有毁尽的墙壁围出了一片区域而已，这里的人不求安稳，也求不得，死生有命各凭本事，也就无所谓那些个条条框框了。
监理局的两辆车停在一座还算有些规模的建筑的院子里，五个人下了车，四处检查了一番确认安全后就驻扎了下来。暮色已深，这将是抵达目标之前的最后一次修整。
五个猎灾队队员里，只有迦南从未参与过这种远征一般的特殊任务，所以当这个新手扛着睡袋准备走进那座垮了一半的屋子时，被海格尔一把拽了回来。
“我们就睡在院子里，靠着车，轮流守夜。”
迦南跳脚抗议：“那么冷的天气，有屋子干嘛不睡？！”
“这儿不太平，我估计那些人白天不敢下手，晚上肯定会来碰碰运气。我们挨着车，不论是打架跑路还是吓唬人都方便一些。”海格尔耐心地解释道。
“你咋什么都知道？”迦南鼻孔朝天，不屑道。
海格尔点点头：“因为我来过，上一次也驻扎在这里。离这十三公里处的那个分局就是我的队伍开辟出来的。”
……
“还是没找到格雷？”医生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搁在桌子上，他对面的人紧盯着屏幕，头也没抬，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医生看着面色凝重的局长，叹了口气，也没有说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安慰言辞。
“那小子肯定去过了考尔特，说不定已经和路陌碰过面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跟他们同行，而且路陌也没有说实话。”罗兰依旧没有抬头，话音里透露着重重心思。
“你之前跟路陌说如果见到了格雷就带他一起去救人，可是格雷不知道这些。说不定那小子还以为路陌他们是去抓他回局里的，当然不会主动去接触。”
罗兰局长再一次沉默了，只是看着桌子上浮现的并没有实体的全息屏幕，冷艳的脸庞被映照的有些苍白。那片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幅标注详细的地图，其中有两个光点正在沿着不同的路径移动，但任谁都会意识到它们殊途同归。如果格雷此时能看到这面屏幕，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其中一个光点的路线跟自己的完全重叠，因为那本来就代表着他。
监理局出产的工具关了机就没办法追踪？这简直是在侮辱技术部的怪胎们了。
只是格雷不知道，罗兰局长本来的确是要派人将他带回莱特城的，因为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对监理局来说可以说是至关重要也并不为过，所以在他真正能够独当一面之前罗兰·伊莱萨绝不会让他身处自己无法控制的险境。只是不知为何局长大人很快就收回了这个命令，并决意让他同去救人，甚至为此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产生了严重的争执。
但是看着那两个光点越来越靠近目标，她开始有些动摇了。
“我是相信那孩子的。”医生像是知道这个共事了很久的上司心里在想什么，有些突兀的开口说道。
局长摇了摇头，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微冷的咖啡。但她没有喝，只是看着杯口处的波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夜已深，却未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