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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公交车老司机泡妞指南

在北京这个地方,乘坐出租车,从来都不用担心任何的冷场。

而多少司机都毫不吝啬,一段路的缘分就对你吐露他一辈子的那 点儿曲折。

那年我年方二十三,忙完一个活动,站在老城的西北角打车,准备 回老城的东边。那个暑假,等着读研的我并无半点儿压力,夏夜的风吹 来,短裙和长发一飘一飘,觉得等待也是一种享受。

不一会儿就来了辆出租车,而上车不久便听到一句可能招致反感的 恭维:“你看都这个点儿了,要不是你们这种学生或者年轻白领,我才 不拉呢!我远远地看见是个年轻姑娘,才停下来。”

不过这位司机的语气倒是透着种真挚的赞美,让我没有把他刚才的 话当成语言骚扰。我的心情继续飘扬着,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个更飘扬的

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不是开出租车的,开的是公交车。开公交车可 比这难多了!那会儿我二十五六,天天就开那一条线路。那会儿有个 小姑娘还在上初中,特漂亮,每天那个点儿就在她家门口公交车站 等车。

“她上车那会儿人多呀,老是挤不上去,老跟那儿着急,有时候我 这辆上不来还得等下一辆。我想着这不是个事儿,后来就专门把车门停 到她面前,她才总算上了车。

“有好几次,就算把车门都停到她面前了,她还是上不来。我就 想到个主意,让她把书包先扔上来再挤。可好几回书包扔上来了,人还 是上不来。她书包在我车上,不能不上我的车,急得快哭了。这时候, 我就把我这边驾驶室的门打开,让她从我这边上来。(怜香惜玉的小心 机,整个车厢都温馨起来了呢。)

“‘一回拉手二回摸腰’,她都没说什 么,我这就知 道,有 戏。”(她还是个初中生啊,前面还好纯情现在怎么换戏路了,我在 心里咆哮。)

“从我这驾驶室上了几次车之后,有一次,趁她从我这儿上车,我 往她手里塞了张字条,让她晚上几点在她家附近的公园等我。(哦没有 电话的年代。)

“第一次,她没来。我跟公园里冻得够呛,鼻涕都流出来了。没多 久,我又给了她张字条。这回她来了。她居然敢来!敢来我就一定把她

拿下——当天我就把她拿下了。(“拿下”……如何“拿下”,如何定 义“拿下”……羞涩的我没有追问下去。)

“一来二去,我们天天都要见面。那年她中考,没考上高中,只 上了中专。她家里不高兴,觉得是因为跟我谈恋爱没考上高中,一直反 对。(真的不是因为你屌丝吗大叔……)

“反对就反对,我跟她妈说,你看你闺女最后是不是跟我吧!她妈 不知道,我一天 xx 她个三四次,她没法不死心塌地跟我。(我再一次 震惊了……高手在民间,西门庆贾宝玉模式转换自如。)

“她一心跟定我,四五年以后,她妈最后还不是同意了吗!”

“我特疼我媳妇,这个点儿了,她就得在家睡觉!我跟你说,男人 靠吃,女人靠睡!她原来老爱看电视,我跟她说,你别老看电视,你得 多睡!现在她听我的了。

“你看,这是我儿子,今年高中了,像他妈。”他几乎没有间隔 地拿出了手机给我看了一眼——真帅……“长得不错吧,一米八。”

(八十年代的老故事猝不及防穿越到了当下,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忽然 觉得幸福好简单。)

“我跟你说,‘蛮不讲理生儿子’,我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就得 生儿子。你看看你身边是不是这样,那横的都生了儿子,老实的都生 闺女。”

这理论很奇特,我陷入了周边小样本的比较中……没有留意车已经 停在了小区门口。

“唉,真奇怪,你说今天我怎么了,怎么就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了呢?”他故作无辜,还是开头那贱贱的搭讪腔,感到他掩盖不住的 得意。

开出租车的司机有很多,可对我说起他年轻时开过公交的,只有这 一位。

07.

小慧漂亮得不像是我能找到的女友,但她又的确是。我们在一起两 个月了,最近正打算搬到一起住。我们已看好了一间新的公寓,尽管离 公司远了不少而且房租翻倍,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租了下来。

而且,奇怪的是,当初是她勾搭的我。在我为数不多的去夜店的日 子,她竟然主动到我身边撩汉。一看她就是个惯犯。后来,我抱着试试 看的心态向她表白,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奇怪得很,她长得不比任何一 个开保时捷的姑娘差,为什么要和我——一个小公司的搬砖工在一起?

但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而且小慧非常善解人意。她得知我不是真 的喜欢去夜店后,便再也不去夜店了。我不高,她约会便只穿芭蕾平底 鞋。我挣钱不多,她晚饭便只点两个菜。我喜欢黑长直,她便不再烫 发。周末,我们和所有的情侣一样,一起到电影院看大片,到草莓音乐 节吃土,到宜家轧马路。

——我承认,我向她表白的动机不纯。 我以为即便她答应了也不过是两个礼拜的交情。 没想到她竟然是认真的。 她真的太美了。虽然有人说她长得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网红脸,但在

我看来她美若天仙。

可是就在我们决定搬进新居的前一天,我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PO 主是我的朋友聪哥,他又在朋友圈秀了一番恩爱——可这次, 那照片里的女人是张小慧。

我相信小慧一定不会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定只是长得和她太像了, 可密密的汗珠已经爬满额头。

聪哥是我发小当中的高富帅,小名张二狗。因为他经常模仿思聪的 语气说话,我们就叫他聪哥。

长夜难眠,我扪心自问,我和聪哥,究竟谁更像小慧的男友?思 前想后,我实在忍不住,两眼一闭,用颤抖的手给聪哥发了个微信:二 狗,看你媳妇眼熟,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聪哥兴奋地发来一条语音:她挺有名的,叫张小慧,哥大交 换的时候认识的。

我听到“张小慧”三个字的时候已经窒息了,但是再听到“哥大交 换”的时候,我就蒙了。我和小慧每天都会见面,她在一个三本院校上 学,最近马上要去一个小公司实习。她跟我不在一起的时间绝对不够到

美国飞一个来回。我想,聪哥的媳妇,一定是一个和小慧同名同姓,又 长得很像的人。

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在我眼里美丽无匹的小慧,不仅长着一张 极易雷同的网红脸,还有着一个极易雷同的名字。

我的心放了下来。

搬家路上, 我坐在卡车里无聊地刷着朋友圈…… 突然, 聪哥又 发了!——照片里,他搂着“小慧”,在自家游泳池边摆了个销魂的 POSE,并配文说明:天气热吧,给你们看看哥的生活!

我这下彻底放心了,长舒一口气。天气是很热,可小慧就在我身 边呢。

小慧诧异地问我:“你怎么了?” 我没过脑子就给小慧看了朋友圈:“你看这姑娘,跟你像不像?”

没想到小慧沉默了。 搞得我很尴尬,只好也沉默。 良久,她问:“这个人是你朋友?”

我赶紧解释道:“他是我发小,我俩爹一个单位的,我俩一个小学 的。我们俩爹一块儿下海,后来他们家生意做大了,越来越有钱,我们 家生意赔了,越来越屌丝。”

小慧眉头紧蹙。 我连忙解释:“怎么了?他交的女朋友都是些模特,整容脸,那女

的肯定是整成跟我们家宝宝一样的。”

小慧的脸色更加阴沉,我这才想起来,她也一直兼职在做广告 模特。

小慧:“你怎么知道我没整过容?” 我自知说错话,不敢再说下去。

我们沉默地搬完了家。

——可那天以后,小慧就消失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并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我知道症结一定出在聪哥搂着的这个“张小慧”身上。

——也许小慧和聪哥曾经恋爱过,又把聪哥甩了,聪哥忘不了她, 后来就只能照着她的模子再找一个;也许她有个双胞胎妹妹,成绩比她 优秀但总是傍大款,让她难堪;也许……我从小就想当一名编剧,因为 我的脑海里总有很多的故事情节。

想了这么多也没有答案,于是我只好再次觍着脸联系聪哥:“二 狗,你媳妇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聪哥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没有,怎么了?” 我:“我认识一个姑娘,也叫张小慧,和你媳妇长得一样。” 聪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再语音,发来一条文字:“老赵,我之

前的女朋友可能很多都是混的,你们瞧不起她们,我心里明白。但张小 慧不是。这次请你务必放尊重一些。”

的确,聪哥之前交往过太多*和夜店妹,总是被我们岔来岔去, 或者在群里公然爆几条该女友的黑历史,聪哥也从不生气,还顺着我们

调侃几句。

这次,见他这么严肃,我连忙解释:“二狗,我没说她是混的,真 的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我认识的张小慧。你能告诉我她哪里人吗?”

聪哥:“北京人。”

我:“她在 F 学院上学,对吗?”

聪哥立马飙过来一段愤愤不平的语音:“老赵哇,你也不动动脑 子,F 学院的学生能去哥大交换吗?——我媳妇是清华的。”

聪哥把我拉黑了。

虽然已经不是对方好友,但是我还是能看到聪哥显示的十张照片, 每张都有“张小慧”的身影。

我来到小慧的学院打听,希望能有小慧的消息。 没想到却看到小慧的名字贴在宣传栏上。宣传语介绍说,她是这个

学校建校五十年来唯一到哥大交换的学生。 张小慧于今年的上半学期,在纽约学习生活。

我在小慧的宿舍楼下厚着脸皮向经过的同学打听小慧的消息。认识 她的人都告诉我小慧在纽约交了一个男朋友,因此在交换结束后就再没 回过宿舍。

我有些毛骨悚然,张小慧前一阵子不是天天和我见面吗,试问她究 竟什么时候去的哥伦比亚大学?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朋友大李,是个心理咨询师。我跟他聊了最

近的苦闷。

我夹起一块酱牛肉,迷惑地说:“你说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九 又四分之三车站?她是在平行时空去的哥大,所以她可以既在哥大又在 我身边。”

大李露出一种很不职业的、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是第一次知道 ‘劈腿’二字还有这么文艺的说法。”

我一把放下酱牛肉,拍桌道:“谁说小慧劈腿了,有你这么说话 的吗?”

大李又抿了一口小二,摇摇头,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样子:“你知 道吗,你这叫‘回避型人格’。你无法面对一个问题,就把它伪装成了 另一个问题。比如你无法面对你挣得不多是因为你缺心眼,就一直认为 是你出身低微。这样看似得出了结论,但本质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 此,我建议你先直面你前女友劈腿的事实,咱们再来谈谈你将如何走出 心理阴影。”

我被这一连串的名词打击到了:“前女友?劈腿?这两个词太不严 谨了。小慧只是消失了,她并没有和我提出分手,谈何‘前女友’?至 于劈腿,这更是没有被证实的事情。”

我愤愤然叫服务员来买单,结束了这次不愉快的饭局加咨询。

——张小慧真的劈腿了吗? 内心深处,我是这样怀疑过的,否则我就不会联系聪哥了。 可是小慧真的每天都和我见面,她的思想和她的穿着一样朴素。她

告诉我,去夜店是因为初恋狠狠伤害了她,所以才沉沦了,但是当遇到 我以后,就不再过那种生活了。

我曾问过张小慧在学校是不是什么系花院花一类的,她说她们三本 的女孩漂亮的多,她根本不算美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她从不让我去她 们学校。可是上次在她的宿舍楼下时我发现,那个学校的女生的长相连 接近小慧水准的都没有,小慧毫无疑问是那里的校花。

问题又出现了,一个校花怎么会死心塌地地跟我——一个小公司的 搬砖工呢?

我对着镜子回溯了我的一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爸爸是会 计,妈妈是工人,我们这一整条胡同的孩子几乎都是这样的配置。我的 成绩中等,上的是普通的小学和中学。中考之前大家都去网吧玩,我打 球摔断了腿去不了,只好在家复习,结果考上了重点高中 W 中。这是 我人生唯一一个幸运的转折点。随后我腿好了继续泡网吧,但是在 W 中混着也能上一本。大学毕业后我顺利找到了工作——一个小公司的 搬砖客。胡同里除了聪哥这种少数的“富二代”,大部分的发小都只 上了职高或大专,他们的工作都没我好,或者干脆没有工作,天天被 父母责骂。

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比他们优秀那么一点点而已,距离娶到一 个张小慧这样的媳妇还有着很多年的奋斗过程。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我打开了小慧留在我这里的一箱杂物。那是她 放在我上一个合租房里的,随着大卡车搬来了。我想找找线索。

里面有她一个化妆包,包里有一些用了一半的化妆品。一本手账, 是上次我们去新疆玩的记录。两本几乎没翻过的小说,一本护照。我 连忙打开那本护照,生怕上面有美国签证,还好没有,只有一页韩国 签证。但是那上面的名字并不是张小慧,而是徐梦舒,照片也是另一 个人。

徐梦舒是何许人也?

突然之间,我再度毛骨悚然。 难道,和我在一起的人其实是徐梦舒?徐梦舒照着清华大学的张小

慧到韩国整容,然后 COPY 了她的全套身份? 那天她质问我为什么不认为她才是那个整容者,意味着她害怕被我

发现真实身份,所以消失了? 这个脑洞开得有点儿太大了,我都有点儿不能相信。可是这个平庸

普通的徐梦舒,才跟我更为般配呀!徐梦舒不去夜店不穿高跟鞋吃饭只 点两个菜,愿意和我长久交往,才是合理的呀!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我又来到了清华大学。 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真的也有一个张小慧,和我的小慧,或者说整

容后的徐梦舒,一模一样。就像聪哥说的那样,她是学校里的明星,很 多人都知道她。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从老图书馆抱着一摞书走出来。 那神情、姿态,和我的小慧不太一样。我的小慧连畅销小说都读不

下去,而她手里却抱着这么一摞发黄的专业书,一副女学者的样子。

我喊道:“小慧!” 清华大学的张小慧愣了一下,对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脱口而出:“小慧你失忆了吗,我是老赵哇!” 她旁边的闺密露出复杂莫测的鄙夷神情。 清华大学的张小慧不高兴地掉头就走。

我追上去,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张小慧,你认识徐梦 舒吗?”

清华大学的张小慧点了点头。

真是难受,我和我家小慧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便揉她的头发,靠她 的肚子,丝毫不把她当个女神。

可是在清华大学的张小慧面前,我感到非常拘束。走在她身边,很 多人看她,更多的人看我。她像一个明星一样冷着脸,而我接受着很多 人愤恨的眼光。

我们在餐厅里说话时,我感到,虽然她就坐在我对面,但她离我很 远。她的声音就像从一个高高的教堂里传下来的,让我自惭形秽。

教堂里的声音告诉我,徐梦舒是她初中同学,两个人不熟,毕业之 后也再无联系。

但有两件事情令她印象深刻,一是徐梦舒曾暗恋她当时的男友, 并为他自杀过;二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徐梦舒找她要了一张照片留念。 她当时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给了她自己的照片。随后张小慧考上了 F 中,后来又上了清华,渐渐和初中同学都没了联系。

张小慧:“说了这么多,徐梦舒到底怎么了?” 我:“她丢了。我要把她找回来。” 张小慧:“那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凝视着张小慧的眼睛:“你的过错就在于你美若天仙。” 张小慧:“你是说,她还在记恨我?” 我:“或许吧,她整容了,变成了和你一样的脸。” 张小慧听到这里颤抖了一下,但也没有非常惊讶。

她玩着手里的咖啡勺子,幽幽说道:“当年他们有句话说,‘张 小慧’三个字就是幸福的保障。张小慧不仅学习好,而且长得好、家境 好。在我们学校,这三样都好才是大家眼中的‘三好’生。当年只要我 梳什么头,她们就梳什么头;我戴什么头花,她们就戴什么头花。说来 也怪,我一直不懂,买了我同款头花的姑娘考试成绩都提高了,也有男 生追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盯着她美妙的双眼,高挺的秀气的鼻梁,想象着她初中时期的 样子。

我:“大概只是心理作用?” 张小慧:“也许吧。虽然越来越多的人模仿我,但唯有徐梦舒是个

例外,她总是照着我的相反面打扮,最后变成一个奇怪的存在——那个 时候还没有杀马特这个词,但她就是当年的杀马特。我一直以为她很鄙 视我。所以,初中毕业时,她找我要照片,让我非常惊讶。”

我突然问道:“张小慧,你遇到过不开心的事儿吗?” 张小慧淡淡笑道:“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都没有回答过。不

过你跟我萍水相逢,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 张小慧:“没有。”

我吸了口凉气。 张小慧:“我从来不知道不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这么说你可能

觉得我很做作,但我真希望有那么一刻,能够感到生活不是那么顺心。 可是我的人生中没有一件事不如我的意,就算有,也会马上被人给我解 决掉。不论老师、同学还是父母,只要我流露出一点儿困惑,他们就会 立刻帮我解决。”

这一刻我才终于肯定了,面前这位真的不是我的小慧。我的小慧有 着与她校花身份不符的忧患意识,吃苦耐劳,常常沮丧。我的小慧,有 着清华大学的张小慧的脸和徐梦舒的内心。

她大概是因为觉得张小慧事事顺遂,于是想窃取她的人生。 可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就算如此,我还是爱她。清华大学的张小

慧就在我面前,完美得就像一尊大理石像,毫无生气。

后来的时间里,除去工作,我用所有时间来寻找着我的小慧——徐 梦舒。好几次在五道口,我惊喜地奔到我的小慧的身后,却发现转身的 是那座大理石雕像——清华大学的张小慧。看来她此时已经和聪哥分手 了,如今身边又有了新的男友。

“对不起,打扰了。”我满面窘色地对他们道歉。 寒来暑往,我还住在我们当初准备搬进去的公寓里。

虽然一个人住有点儿贵有点儿奢侈,但我还是希望小慧有一天能够 回来。同时,我尽量只置办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希望在小慧回来后, 我们能够忘记这一段时间的所有事情,像我们第一天来住一样,一起去 购置家居用品。

于是我这一年来一直住在一间没有窗帘,也没有床单被罩的家中。

——都怪小慧说的,要把旧的床上用品都扔掉,新家要由她统一 配色。

在第 N 次的五道口偶遇后,清华大学的张小慧对我说了一句炸裂 的话。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我石化了:“为什么?你可是清华女神哪。” 张小慧看着我,亲切地笑了。我这才意识到,她在我心里早已不再

是那座雕像。如今我们已经可以推推搡搡地聊天了。她早就从大理石变 成了橡胶芭比,最后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我突然抱紧她,盛夏的汗水也都蹭到了她的身上。

我无可拒绝地拉着清华大学的张小慧的手在五道口的大街上走着。 像被绑架,像被挟持,可是心里是甜丝丝的,这感觉真难受,又想

哭又想笑。

我越来越害怕有一天这一幕被徐梦舒看到。 这一年来,我总觉得徐梦舒离我很遥远。可是和清华大学的张小慧

在一起后,我却觉得徐梦舒其实就在我的身边,她窥伺着我,也考验着 我。当她看到我拉着清华大学的张小慧的手时,她会不会崩溃?

我不得而知。反正徐梦舒再也没有出现过。

和清华大学的张小慧结婚前的一天,她突然拿着那本徐梦舒的护照 过来。

她打开护照对我说:“过期了,丢掉吧?” 我很犹豫。

她说:“徐梦舒的确是值得同情的,可是,我也的确是因为你先 爱过她才被你爱上的。——从她和我的人生来看,尽管她一开始是我 的复制品,但如今我才是那个可怜的替身,不是吗?如果你一直留着 ‘她’,我又该如何面对我的人生呢?”

清华大学的张小慧非常聪明,她只要想达到的目的,一定会逻辑清 晰地陈述出来,让人无法拒绝。她不需要为我穿平底芭蕾鞋,不需要为 我刻意节省,也不需要为我不染不烫,我还是会向她求婚。并且,在她 的影响下,我事业越来越顺利,早已不为我个子不高而自卑,也早就不 为房子该租几间、晚饭该点几个菜烦忧。

“丢掉吧。”我说。

我们结婚很多年后,我依然作为那个“回避型人格”的典型案例, 出现在大李的课堂上。大李说,“回避型人格”的人永远意识不到自己 的问题,而这种用一个问题去解决另一个的方式最终会使他的人生成为 一个死结。这位朋友虚构了“徐梦舒”这个不存在的人,又亲手杀死了

她。这种杀人的歉疚感将持久地延续他的一生,这远比直面他的女友曾 经劈过腿这一事实更加长久地有害于他身心健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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