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花落谁家
齐黄飞比起柴小虎来，还要大上两三岁。在县住建局工作不满三年的齐黄飞是县住建局领导亲自从南城一家职业学院里直接招来的应届毕业生。
本身学习城市规划专业的齐黄飞，其实在单位里并没有多少可以一展所长的机会。
一些机关单位里的岗位，名义上有专业要求，其实工作上基本并没有什么专业性。比如齐黄飞所在的招标办，唯一还算有着专业含量的，大概就是负责制定招标文件的向婷婷了。而齐黄飞、张波涛、李迪这几个人，基本都在做着跟自己所学专业并没有关联的“跟人打交道”的活计。
但这并不妨碍齐黄飞几个人，在工作中得到自己追求的“成就感”，只是这样的“成就感”更多是来自办事人员的有求于他，实在没有多大的实质意义。
在招标办两年多的工作经历，齐黄飞也算见过各种各样的招投标情况了。青林镇沿河公园的这个“下面”的招标工作，实在是没有入了齐黄飞的“法眼”。
原本齐黄飞所知的消息，是沿河公园项目县里的初期准备投入资金已过千万。然而并不知道为何，宏天建筑公司主动退出了项目部，重新开标的沿河公园项目，投标价格却径直压缩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一。
压根没有接触过工程量计算的齐黄飞搞不明白这些理理道道，他倒是也有他自己熟悉的一道工作经验。开标会现场的小动乱，在齐黄飞看来，是青林镇方面事先安排好了二建做中标单位，开标会不过是一场戏。
在齐黄飞看来，三家参加开标会的建筑单位里，二建无疑是各项指标都要垫底的一个，青林镇却选择了二建作为承包公司，这无非又是相关领导，从项目中捞钱的举动了。毕竟二建这样的小公司，承揽工程的能力有没有还两说，能接到这样一个工程，直接就对青林镇政府感恩戴德了，还不想着法的把捞出来的钱跟镇政府有关领导平分了吗。
原本齐黄飞在得知柴小虎是青林镇某位镇长的时候，自己在会场对柴小虎的大呼小叫还叫齐黄飞心底正经的担忧了一会。离开了会场回到办公楼主楼的齐黄飞，心里却满是对柴小虎的鄙夷了。
然而两年的机关生活，早就把学校里那个张扬的少年打磨成了一块无棱无角的圆滑石头。齐黄飞也懂得了怎么隐藏自己的心态，安心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评标结束，他的工作就是进去小会议室，把评标报告拿出来。
然而看到评标报告的齐黄飞，还是惊呆了。
杜长辉和卫廷华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正看到愣在当场的齐黄飞，杜长辉拿过评标报告，脸上神色也是变了一变，接着交给了卫廷华，卫廷华倒是没什么反应，评标要求是他一手做的，他对于最终的 中标单位会花落谁家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果不其然，中标单位是青县民安建筑公司。
一早就等在走廊另一侧尽头的一建胡姓大波女子和民安建筑公司的王民权这会也走了过来，刘树棣倒是压根没来住建局主楼。
相比来说，原本曾经就是青县住建局工作人员的胡姓大波女子自觉跟县住建局的工作人员们都是一家人，比起民安建工这样的外来户，实在跟齐黄飞他们亲近的不要不要的。
这会杜长辉就在一旁站着，并不妨碍胡姓大波女子从齐黄飞和卫廷华中间的空隙了插了进来，劈手拿过评标报告。
“暗箱操作，绝对的暗箱操作，太嚣张了，一群渣滓。”
高昂的女子嗓音，在算不得宽阔的住建局走廊里传荡着。几个拿到评标专家费用后，边说边笑走出小会议室的评标专家自是成为了胡姓大波女子高分贝嗓音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一位中年模样的女性评标专家当时就变了脸色。
“你说谁暗箱操作呢，我们都是靠自己本事吃饭的，不过二百块钱的专家费，我们就成了搞黑幕的操作手了。好大的黑锅，我说你是干嘛的，县住建局里就这样任由你泼妇骂街吗。”
杜长辉急忙上前，把女专家的话接了过去，陪着几位评标专家扯了几句闲篇，又打了个哈哈。胡姓大波女子认得这位女专家是青县某位县领导的夫人，这会也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有些太冲动了，根本就不敢在女专家面前多说什么。
杜长辉虽然止住了走廊里可能会出现的白热化事态，但五位评标专家中，除了两个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一位县领导夫人外，剩下两位以为是县人防办副主任，一位是县水利局的副局长。
胡姓大波女子在小会议室外大放厥词，真要深究起来，可不就是在指责几位评标专家滥竽充数甚至参与进了某些以权谋私的勾当中了嘛。
谁也不是泥捏的菩萨，世上没那么多被人指着鼻子大骂还笑脸相待的人。显然这位县领导的夫人的在场，注定了这件事不是一个杜长辉一个小小的招标办主任就可以搞定的。
走廊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气压慢慢变得有些低落下来。县领导夫人三两句，再次把话头拉回到了胡姓大波女子口中的“暗箱操作”来，非要卫廷华当场解释明白。
卫廷华虽然不知道这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子是什么人，但是看到杜长辉和其他几个评标专家的态度，心里已落了汗。跟在中年女子身后的那位秃顶中年男子可是县水利局的副局长，卫廷华是认识的。
中年女子虽然在质问卫廷华，但语气上仍旧比较平淡。但卫廷华还是希望能快点来个人把他拉走，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子的问话，总不能告诉女子，我们还就是暗箱操作，为某家公司量身打造的评标要求吧。
“大家稍安勿躁，我来说一下。”
柴小虎和王建设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杜长辉的办公室前。却是柴小虎在前，王建设在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刚才开口说话的正是柴小虎。
柴小虎走上前来，拿过评标报告，看了一眼，笑了笑，又转手交到卫廷华手里。
“大家好，我是青林镇副镇长柴小虎，沿河公园项目有我全权负责，此次招投标的评标要求也是我亲自操刀的。既然大家对评标结果有所疑问，我很乐意为大家解释清楚。”
“招投标说到底，就是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承包单位来承揽我们的工程。工程造价当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以前的沿河公园已经是过去，我们镇政府请了专人重新做了工作，相信几位专家也是评标这一块的行家了，我们标底给出的价格，确实是镇政府各方面综合考量的结果，至于二建公司会与我们的标底严丝合缝的保持一致，我只能说是二建公司的工作人员是切实下了一份功夫的。我可以在这里保证，我们镇政府绝对与二建公司没有任何暗地里的交易。”
说到这里，柴小虎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再说，大家也都看到了，中标单位并不是二建公司。”
柴小虎的笑，带动了走廊里大家伙的笑，气氛终于平缓了一些。而仍旧站在杜长辉办公室门口的王建设却没有笑，反倒是一张脸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好在没有人看到站在人群身后的王建设，若是有人目光游弋到王建设的脸上，恐怕王建设也早已是一副轻松的神色。
在走廊里的人轻笑出声的功夫，柴小虎继续开口说起话来，只是语气却比之前的轻快沉闷了几分。
“沿河公园项目是民生工程，惠及于民。由镇政府一力承担的工程建设，财政支出更是取之于民。预防任何可能出现的损害百姓利益的行为，我们为了切实保障到老百姓的权益，在评标要求中，重点划分出了过往荣誉这一项。”
“鼻子下面就是嘴，不管你舌灿莲花也好，三寸不烂也罢，我都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你过往得到过什么样的荣誉。质量永远是工程的唯一点金石。”
说到这里，柴小虎的语气又变轻松。
“至于为什么只看近一年的得奖情况，怎么说呢，大家都看到了，我长得蛮帅了，但是等到五六十年之后，我已老态龙钟，可能一脸褶子还驼着背。到那时候我在满大街的见人就说，我是一名帅哥，还有什么用呢。”
生动的比喻，彻底把县领导的夫人逗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柴小虎上前一一与五位评标专家握手，感谢几人百忙之中参与到评标之中，几人自是生受了柴小虎的感激，一片和气。
到了这会，站在杜长辉对面的胡姓大波女子可算看到了王建设。眼神一亮，仍旧心有不甘的胡姓大波女子向着杜长辉背后的王建设招呼了起来。
王建设压根没搭理平日里没少发骚的胡姓大波女子，上前拿过评标报告，大声道：“本次招标会议公平公开，第一中标人为青县民安建筑公司。”
王建设说完话，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离开了走廊，转进楼梯间不见了踪影。
那位县领导夫人向着王建设空空举起的手，更显滑稽。
最终竟然是民安建工得到了项目承包权，这里面又有什么故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