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很快走到了监视死角，红菱松开诚修女，低声问：“是不是，他出事了？”
诚修女一愣，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红菱于是继续问道：“您的儿子，是不是出事了？”
诚修女的脸色微变，她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急忙道：“你又擅自去档案室了？”
红菱点头，坦然地看着她，“我担心你。”
在她空白的心里，只装了诚修女一个人，她想用尽全力地保护她，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诚修女怔了怔，想责怪红菱，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生病了，也许活不长了，我想去看他，可是——”
可是，进了紫星孤儿院的，无论是孤儿还是工作人员，都不准擅自离开。
红菱沉默下来，她在想办法。
“算了，我从生下他来，就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现在根本没有脸去看他，何况也出不去。红菱，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万一被发现，你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下月，你们就要进行试炼了。那是一个很残酷的试炼，参加的人，不仅是这个孤儿院的。”诚修女担忧地看着她，如果可能，她真的不希望苏红菱去参加那个所谓的“成人礼。”
准确地说，成为“杀手”的仪式。
十二岁之前，他们不过是精英学生，十二岁之后，就会成为冷血杀手。
弱肉强食。
“难道还有其他这样的孤儿院？”苏红菱诧然问。
诚修女点头，“还有很多。夜神家需要的人，当然不止十几名。——”说完后，诚修女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烈起来，她盯着苏红菱的脸，猛然转过话题，“红菱，我们逃吧！”
一直以来，她也将红菱当成女儿一样照顾。
她真的不希望她踏上那条路。
既然如此，就在那个成人礼之前，逃吧，逃得远远的，她和红菱一起逃。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便被更大的恐惧所压制住。
这世上，有谁能逃得过夜神家的追踪？
红菱却很快热衷于这个提议，她伸手执起诚修女的手，低声道：“我带你逃出去，出去后，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我能去工作，我现在会做很多工作，到时候，你可以和你儿子住在一起。我们在外面生活，好不好？”
出去后，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小孩一样，和母亲住在一起。每天出去做工，然后，带工资回来交给母亲，晚上则凑在一起，共同商量着晚餐的食材。
苏红菱在书本中看见过这种生活。
在看到那些语句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文字上面漂浮的彩色泡沫。那迷人的色彩，曾让她目眩神迷。
她一生所求，不过是和至亲的人在一起而已。
“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以后连想都不要想了。”诚修女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忙摆了摆手，“快回去了，出来太久会惹人怀疑的。”说完，她转过身，匆忙离开了。
苏红菱则站在原地，望着诚修女的背影，目光从未像此时一样坚决过，明亮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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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苏红菱一直很乖，她没有再向诚修女提起那件事。诚修女也放下心来。
十二岁的成人礼也渐渐成为孩子们的话题，按照往年的常例，它会在八月举行，距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
红菱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根本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锻炼自己，或者拼命学习，她每天还是沉默地吃饭上课，只是常常不在宿舍里睡觉。
“红菱姐，你想过出去没有？”有一天，旁边床位的小女孩这样问她。
苏红菱冷然地看了她一眼，毫无情绪地回答，“没想过。”
在这里，但凡提起“出去”，也会受到最严格的审查。
那个小女孩是疯了吗？
竟然随便提出来。
当然，苏红菱不是打小报告的人。
“……真想出去啊，我妈妈还不知道我进到这里来了。”小女孩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语道：“她一定很着急，可是这里甚至不能打电
话。如果没有人告诉她一声，她会急死了。”
苏红菱没有做声。
“红菱，你们这些早进来的人，可不可以给外面打电话？”小女孩又问。
苏红菱摇头，“不可以。”
“是吗？真可惜。妈妈一定急疯了，她也许认为我死了。我不该赌气离家出走，其实我不是孤儿。”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间颇为凄婉。
苏红菱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是，在她提到“母亲”这个词的时候，她蓦然想起神色越来越不安诚修女。
母亲的心理，是不是都一样呢？
“……你家的电话号码，你还记得吗？”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后，苏红菱终于开口。
小女孩欣喜若狂地报出一个号码，然后殷殷地看着她，“你能出去吗？”
苏红菱摇头，“不是，就是问问。”说完，她不再搭话，转个身，很快陷入深眠。
她最近的睡眠时间真的太少太少。以至于，她几乎能控制自己的睡眠了，有空的时候，她可以马上睡着，绝对不浪费一点时间。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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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礼已经进入倒计时状态。
十八天，十七天，十六天，十五天……十天、九天……五天、四天。
倒数第四天的时候，从那次交谈后，便一直很少与苏红菱单独相处的诚修女终于来找她了。
她来找她的原因，是因为苏红菱今天吃完晚饭后，特意过去找过她。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比了一个“十点”的符号。
所以，诚修女在十点钟的时候，出现在宿舍的门口。
苏红菱仍然和往常一样坐在走廊上，端着书，一只腿弓着，另一只腿随意地伸展着。她真的长得很高，诚修女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那么矮那么小，而现在，她伸出手的腿几乎有半个走廊的宽度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健康的少女。
“红菱。”诚修女俯下身，向她打着招呼。
苏红菱在看见她的时候，便止不住地欢喜起，她合起手中的书，略微扶了扶墙壁，很快站了起来。
“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害怕？”诚修女问。
其实，她心里也是害怕，她看过了太多从成人礼出来的小孩，无论他们在进去之前是什么脾性，出来后，却都变成一个模子：冷漠，目光冰凉。
苏红菱，也会变吗？
这样一个惹人怜的丫头，也会变成杀人机器吗？
“我们走吧。”红菱盯着她的眼睛，双眸闪烁，带着轻松而坚定的笑意。
诚修女愣住：她为什么还有这个念头？
“我已经制定好逃走路线，我可以让他们所有的监视画面暂停十分钟，我查到了所有探照灯的位置，我摸清了门卫的作息时间，他今晚的饭菜，已经被我下了药，那是我自己在化学实验室里配制的安眠药，我知道门上的机关。我还查到了我们的位置，从这里出去后，走二十多公里，就有一座很大的城市，那么城市里有一片叫做城中村的地方。在那里，他们找不到我们。”
这就是苏红菱这段时间做的所有事情，她将每一个步骤都想清楚了。
她要离开。她要带着诚修女离开这里。
诚修女吃惊地望着她，“可是，你从来没有出去过，我也有很多年没有出去过，我们出去后，会迷路，然后，会被他们找到……”苏红菱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一直关在象牙塔里的小女孩，她怎么能去指靠一位孩子呢？
“我可以的，你信我。什么都不要准备，我们就这么走，可以成功的。你还想去见你的儿子，不是吗？也许是最后一面了。如果见不到，你会难过一辈子的，对不对？”红菱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过分催促，可是态度始终坚定如初。
诚修女喉咙一哽。
她确实想出去，想出去见一见她抛弃了多年的小孩，当初将小孩送给别人，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她从来没有从这份罪恶感里解脱过。
是的，她要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她必须见他。
为了这一面，她可以拼尽一切。
“走吧。”苏红菱轻声提醒道。
诚修女终于下定决心，她转过身，不露痕迹地，跟在了苏红菱的身后。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全部像红菱拟定的剧本一样。
他们像平常一样走出宿舍楼，然后，监视画面按照预定的时间，停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