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进入良乡东关市街，引人侧目，二十余骑全是清一色的外来皂衣官差，有一半人携带了弓。
领头的骑士是个杂流小官，特别显眼，雄壮的身材把绿衣官袍撑得鼓鼓，京城衙门的正九品巡检，年四十有余，留个大八字胡，鹰目炯炯，干练精明表于外，有股子慑人威势流露。
“徐头，在这呢！”一个官差招手叫道。
“卑职良乡县捕头高大节见过徐巡检，特奉太爷之令前来听唤。”一个巡捕急上前抱拳行礼，抢白道，“徐头铁面金刚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卑职与弟兄们能瞻仰徐头的风采，实在甚幸。里边请，兄弟已略被薄酒，边吃边谈，吃饱喝足了再干事不迟。”鸿宾楼前十几个官待候的差纷纷上前见过。
“不敢当，高捕头客气哩，请代徐某向贵县致意，襄助之情不盛感激。”铁面金刚跳下马，客气抱拳一一回应。
公人之间的拳礼跟民间那种五花八门的拳礼有点不太一样，两掌交叠，抱团状似成一只拳头，大概意思是天下公门是一家。
清代后，民间拳礼也有所改观，左拳右掌，绝不马虎，拳为日掌作月，两根大拇指对准心口，意思是说心存明（汉）室。
“哎哟，痛死我了。那个该死一百次的冒失鬼，吃饱了撑着，跑得这么快，大正午就赶去投胎，别让老子在京城逮到，不然我……”一个灰头土脸的官差从马上正被人搀扶下来，怨天恨地咒骂不已，“哎约，轻点。”
高捕头颇为关切地道：“徐头，那位兄弟？”
铁面金刚苦笑摇头：“刚才在路上出了点小状况，差点与一个冒失鬼相撞，跌下了马，没什么大碍，上点跌打酒就行了。”
“这怎么行！”高捕头相当热情，“你们几个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个单架，将那位兄弟送到医馆找最好的郎中好生诊断一下。”
“高头，算了吧，这点小伤……”
“一切费用兄弟全包了，徐头就不必推三阻四，赏个薄面给兄弟。”说话间单架已经抬来。
铁面金刚肃容道谢：“那恭敬不如从命，兄弟代那位受伤的弟兄感谢高头的盛情。”
“别说这种客气话，都是一家人，另外徐头交待的事，已经有点眉目了。”
“他们在哪？”
“放心，一个也跑不了，兄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切都在有效的控制之下。”高捕头拍着胸豪气地道。
“那咱们是不是立即动手。”
“兄弟还是那句话，煮熟了的鸭子飞不了，徐头放宽心，吃饱喝足动手来得及，出了纰漏兄弟负全责。”
“话是这样说，但……”铁面金刚心里头有些疑惑，对方热情过了头，常理上十有八九有事相求，最先向他打招呼的官差是他的下属，快马抵达打先站作联系，他慢摇着头回复了铁面金刚寻问的目光，显然也不知情。
“请，兄弟还有点事要向徐头请教。”
“好吧，请！”铁面金刚举步跟进，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良乡县署捕房人手充裕，办案时倚仗的地方多多，只好客随主便.
楼下东面的膳厅为三十几号官差占据，食客们陆陆续续结帐或转移地方用膳，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跟这多的官差同处一厅用食，那多不自在，当然另一方面也方便了官差们的谈话。
高捕头和铁面金刚两人占了一桌，主方既然把话说得如此满，铁面金刚也就捺下心来，沉静地用些客套话应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捕头反而先忍不住了，酒杯一收，正容地道：“不瞒徐头，兄弟最近遇上了一件犯难事。就在前几日，辖下出了一桩凶案，死伤枕藉，一伙凶徒狂性大发，在青天白日的大正午屠戮过往旅客，死伤巨惨。知县大人责令兄弟限期破案，惩办凶手，若不然……”
“兄弟不但今后不能再当差吃公粮，恐怕还得去蹲大牢。”高捕头烦闷把苦酒倒进嘴里。
“现场可留有什么线索？”
“唯一的线索是一条遗弃的熟铜棍，重量在四十斤以上。”
“四十斤的铜棍？”铁面金刚若有所思。
“据劫后余生的目击者指认，那个领头行凶的用棍贼徒，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像极了一个人。”高捕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恶贼平常厮混京都，与某些会社组织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像谁？”铁面金刚沉声问。
“飞天大圣侯杰。”高捕头恨极，一字一吐。
“他！”铁面金刚并没有感到惊讶。
“正是此獠。”
“高兄弟既然掌握此贼的情况，为何不上报知县大人，呈文顺天府，全境发出海捕公文通缉此贼。国法无情，徐某不信还有哪个江湖匪类组织再敢提供庇护。”铁面金刚言下意有所指。
“国法？管得住善良的百姓，但却治不了特权庇护下的恶贼。”高捕头叹气中挟带着无奈。
“此话何意？”
“那恶贼肯定知道眼下风声正紧，短时间绝不敢再抛头露面，败露行藏，估计极有可能得到了涿鹿山庄的庇护。”
“涿鹿山庄？”
“徐头在京中当差，可能并清楚这离京都三百里外的事，有两句非常恰当的比喻，独鹿山下涿鹿庄，涿水鸣泽卧龙藏。”
全是涿州的地名，涿州是古时涿鹿之野，铁面金刚心中一跳，涿鹿二字实在有点玄乎，学过三字经的孩童也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
“不错，涿州城西独鹿山下那座田庄已成了江湖亡命的安乐窝，州城外三分之一田地全是建昌侯张家的，佃户、长工零零总总有近万之多，农闲时也是操练不断。”高捕头面无表情，说着不相干的事，“更可怕是，州衙及涿州中卫和涿州左卫等等军政官员全被买通了。”
一股寒气内腑里窜流，铁面金刚默然无语。
“儿头，人带来了。”一个官差探望两眼，匆匆跑进在李捕头耳边说。
“带进来。”
“李捕头，您应该知道小的为人如何，从来都是安安份份，守礼守法，靠双手规规矩矩谋生……”推进来的是燕京车行的伙计，一见到这么官差聚在一起就明白有大事发生，急急表明自己是如何清白。
“闭嘴，没问你这个。”李捕头喝叱，“方才进入你店中的客人现在在做些什么？”
“方才进入的客人？噢，李捕头您问得是那两位锦衣卫的总爷吧，他们让小的出来请郎中给一位落难治病！”
“什么锦衣卫的总爷，本捕头要问你得是……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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