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衬衫，手里挽着西装，就这样出现在沈夜面前。
措手不及。
沈夜慌乱地站起来，与他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对望。却只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步行街，昏黄的路灯，她看着他的背影，英挺高大，肩膀瘦但足够宽，棱角分明，没有褶皱的衬衫，手里的西装被风吹着，有猎猎的声响。
他就这么一句话都不说地带着她走，她就这么一句话不问地跟着他走，犹如她在街边丢失了自己，他来领她。
走进临街的一家港式粥店，他给她点了一杯胚芽奶绿和一份西米粥，自己要了杯水，看着她吃。
章维越看着沈夜安静地低头吃东西，一勺一勺舀着粥，透明白的西米衬着她的皮肤，一样的白净。哭过的眼睛有些肿，鼻子有点微微发红，也可能是冻的。
“为什么哭？”
被忽然这么一问，沈夜手一停，随即回答：“没什么。”
她还是什么都不跟他说，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可脸上依旧神色自若，不泄露一丝情绪，“粥，味道如何？”
“很好。”沈夜终于抬头看向他，在他清明的目光中发现自己此刻的狼狈。像红鼻头，金鱼眼，还有凌乱的发丝，而嘴角沾着的粥迹更显出几分不整。
还没来得及整整自己的装容，就听他说道：“沈夜，你真的有27岁了？怎么看都是不懂自己觅食的小麻雀。”话语间似乎带着嘲讽又有不明所以的气息。
“你！”轻怒，又不明白他说出这话的涵义，转念一想，“章先生，您真有29高龄了？怎么看都像幸灾乐祸的小公鸡。”
没想到这句话引得章维越哈哈大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他，他从来都是沉静内敛的，笑一直是浅笑或者是莞尔的君子笑，就连怒也是隐忍的。可是面前的章维越是在真真实实地大笑。
眼角眉稍都笑开了，一双原本深入墨的眼睛带着点明媚，看着沈夜，让她有些促不及防，还有如吟颂般的声音。
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被他愉悦的笑声感染，嘴角一点点往上扬，原本沉在低处的心开始回来，终于慢慢呼出了那口不知从何时就憋着的气，胸口豁然轻松。
于是，那家灯光明亮的小店里，两个像傻瓜一样的人相对着大笑，不管打破了原本安静的气氛，不管旁人侧目的眼光。
这样的笑一直延续到章维越拉着沈夜出店，奔向车，然后一路开到凌江江畔。他们在江边徜徉，在江边奔跑。
接近五月的天气，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清幽淡雅，增添了几分沉醉与微熏。
躺在江边，章维越望向天空，尚未开发的凌江上空，星光比城里灿烂许多。而他又有多久没有这样仰望星空了呢？
是因为空气分外清新？还是因为身边的是她？他竟然有这么好的心情数着天际的群星，一颗，两颗，三四颗，是数也数不尽的璀璨闪耀。
沈夜同样躺着看天空，她听到两人呼吸的声音。
“沈夜，你喜欢A城吗？”
今晚他的话总出乎她意料之外，依旧诚实地回答：“喜欢。”
“喜欢它什么呢？”
“喜欢它……活力四射，喜欢它繁华又从容淡定，喜欢它很多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多面性其实是他带着她领略的，如果四年的时光只是让沈夜熟悉和习惯它，那么有他的第五年却切切实实让沈夜喜欢上了它。
“我也喜欢它。喜欢它总给人带来的惊喜。”
章维越的声音里透出的是没有掩藏的欢喜，没有了以往疏远的礼貌，也没有了偶尔嘲讽的狡黠，有的只是最简单纯粹的分享。
看着他的侧脸，深刻的轮廓下微微的笑容，却意外地对上他忽然转身过来的眼眸，印着江面反射过来的灯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是什么在心里轰然响起！？
有些惊慌，砰的一声坐起身。看着脚间，舌尖打转，脱口而出：“要是有碗麻辣烫就好了。”
安静。很长的安静。
沈夜以为就要那么冷过去的时候，她听到了章维越第二次的大笑。
“哈哈……麻辣烫？你竟然想着的是麻辣烫？”
懊恼得恨不得咬掉舌头。
“是不是还要你们校门口那家？”今晚的他心情真的出奇的好。
“对啊，对啊，你还记得？”连忙接口，就算再烂的话题，开都开了，怎么也要接下去。
“恩，他家的鸭血是最棒的！”
“对，对，油面筋也很赞。”
“还有……还有……”
正当沈夜暗自觉得这话题也并不是很烂的时候，正当气氛慢慢变得热烈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说了一句：“摊主总是热情推荐我们换菜。”
于是一下从沸点降到了冰点。
那家麻辣烫就开在学校后门出去，但是因为没有正式店铺，只有到晚上六点后才会摆出摊来。
最起先沈夜只是跟同学来吃，吃着吃着却上了瘾。当然，章维越是极其反对的，但她坚持，甚至瞒着他偷偷吃。一次实在坳不过她，他尝了一回，并且成功地被俘获。那时候，正是他带着沈夜全城乱跑的时期，冬天的A城很早就暗下来了，可很多次，沈夜分明饿得不行，还一定要坚持回学校吃晚饭，只因为念念不忘这麻辣烫。
最终，理智尚存的章某人和沈夜约定一星期吃两次，不然沈夜的胃肯定不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和摊主混得很熟，因为沈夜和他有一个相同的习惯。每一次都是放相同的东西，一样不多，一样不少。不尝试新的，不抛弃旧的，吃了几个月，一次都没有破例，哪怕有新食材，摊主强烈推荐，也改不了他们的主意。
被嘲笑固执的两个人乐此不疲地坚守着自己的固执，却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为什么如此坚持。
也许那时候想着应该只是习惯吧？
可是现在呢？
在他们分开了三年又重逢的时候，任谁都不会再认为只是简单的习惯了。
所有的热烈嘎然而止，有些不欢而散的尴尬。沈夜撇开眼不再看他，一直到她家楼下。
终于，他说了一句，应该是问了一句，“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握着方向盘的手干净修长，他看着前方，神色自若。
“很开心，一直都很开心。”
她回答，是从容不迫。
开门下车。
他望着她的背影，手有些颤抖，指间隐隐泛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