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扣子
小扣子拼命地往前跑,他甚至能够感觉风从自己的脸颊旁吹过,带着雪的气息。在这终年积雪的山上,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寒冷。老骆驼曾经站在一棵梅树的前面,一边看着那盛开的梅,一边对他说,就是因为冷,没人能在这里活,才是属于咱们的地方。
老骆驼说话的时候,眼睛半眯着,似乎在享受着冷风里雪的味道。半响,他才睁开了眼,看向小扣子。“可是,你是不一样的,总有一天,你要出去闯一闯……”老骆驼说话的时候,似是快味,又是骄傲。说着就想摸摸小扣子的头,他喜欢这么和他亲近。在他心里,这小家伙就是老天赐给他的孩子。可是小扣子的性子出奇的执扭,虽然心里喜欢他的亲近,可却偏偏就是不让摸,连蹦带跳地躲着。小孩似的玩闹着……
到了此时,那些已经成了小扣子心中最美的影子。他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棵梅树下,又是这个时节,树枝上花团锦簇,和往年一样……而那疼爱着他的人已经不再了……
待到他注意到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老骆驼总是和小扣子说,他和大家是不一样的,将来是要出去闯荡的……
老骆驼这么说的时候,小扣子从来都不知声……
因为那是父亲对儿子的希望。可是,背地里他却忍不住,用自己残缺的右手,抚摸着右眼上那道丑陋的疤……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
在这山下,还不时有被人当畜牲看?
在他的心里,只有由锦会把他当成个人,当成个孩子,当成个应该是被疼爱,被珍惜的生命……
可是,到了此时,他无法再去看由锦……
虽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对他说过的话。每次看到她,哪怕只是一抹淡淡的影子,他的心中总是又兴奋又酸涩。
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在地牢里,他给她送饭时那样子了。他想他们那时候,也许能称得上是朋友,可是他已经失去了。
由锦手持妖刀从山寨里杀出去那天,小扣子就躲在一棵老榕树的后面,远远地望着由锦挥舞着火红的妖刀,把试图阻拦她的人,打飞出去……
那时候,她脸上一片冷冽,嘴里说着,挡我者死……却每每手下留情,没有取人性命……
直到修罗出现的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才开始染上了恨意,借力一挥,那妖刀便笔直地射进修罗身后的墙壁里……
由锦的视线似乎穿过了所有的障碍,狠狠盯着修罗,她真的恨她,想要取她的性命……
那一刻,小扣子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由锦会杀死修罗……他们都知道,修罗对她是多么的残忍……而伤愈后的由锦,在气势上便完全压制住了修罗……
可是,由锦,却终究没有下手……即便她曾经挥起过妖刀……
她是带着血走的,却不带走别人的命……
小扣子想起,传说中,神鸟凤凰每次遭逢大难,便会*重生。重生之后,那只神鸟会再度煽动翅膀,展翅高飞……
在他的心里,由锦似乎就是那个样子。
小孩子,总是需要神迹。
刹那间,他似乎真地看到了由锦身后长出了金色的羽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从他出生起,最为震撼的场面……错觉似的,他以为由锦看到了自己,他紧张又害怕,同时还带着小小的期待。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走上前和他说几句话,心里却不由得期待着,哪怕一句也好……
可由锦却没看见他,转身离开,她的脸上带着疲惫……身形却快得像飞起一般……很快就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
待到回过神,他伸手一抹,竟然在流下了泪。他知道看到的种种,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可他也知道,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天晚上,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地想着。倘若他当时听她的话,一直都听她的话,她在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带上他?……
或许会,或许不会……
可是至少,不会被她很快地遗忘,连同那些她憎恨的记忆一起。
快天亮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半梦半醒中,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母亲,其实他早已忘记了母亲的长相,只是模模糊糊地看了个影子,却觉得她像极了由锦……
他忍不住留了一滴泪,因为变成了凤凰的由锦已经飞了……
可惜命运总是在考验着每一个人,谁也猜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扣子对寨主的那位哥哥本来是不太关注的。小扣子唯一的感觉就是那个人像冰,太多的时候,又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老骆驼在的时候,总是一边嗑着烟袋锅子,一边眯着眼睛唠叨着,让小扣子见到他的时候,躲的远点。
那时候,小扣子就和小刺猬似的,他觉得自己死过了一回,便没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根本就不把老骆驼的话,放到心里。
小扣子也曾经好奇地问老骆驼,他难道没有名字吗?
老骆驼的身子似乎因为他的话,稍稍颤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刻意要隐瞒着……半响才慢条斯理地说,名字是有的,可不是给咱们这些人叫得。
后来,住得久了。小扣子发现,那些“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惧怕着那个影子似的男人。他们极少谈到那个人,即便是说到,也是小心而谨慎的,有点战战兢兢……似乎只要一说诋毁那人的话,他就会出现在他们身后似的……
可是,事实上,那人虽终日里神出鬼没的,可是却嫌少搭理他们这些人。他甚至不太理睬寨主修罗……
而有些新上山的,脾气不好的家伙,却有些看不起他这样面无四两肉,又连气都不会坑的家伙……他们认定了这个人是靠修罗护着才能活下来的……
与众不同的家伙们,总是对长得俊秀的小白脸,有着难解的反感……况且有些实际经验告诉他们,这人似乎长得越好,就越喜欢糟改别人,而且下手越狠……
所以即便他们都或多或少受了修罗的恩惠,又对修罗的本事佩服之极,却对那个和她有着同样脸孔的孪生哥哥,厌烦之极。
可是由于修罗的缘故却不敢当面做什么,只是在私底下,却总忍不住暗自讥讽一番……这便是人的本性,尤其是生活得太平了,总有找点事来,出出气。尤其是长期被压迫,折辱,欺凌的人,一旦翻了身,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而那个影子似的男人却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谁也没听过他说话。
有个新来的家伙,借着酒醉,想要找他麻烦……可是,真正站到他面前,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带到那人从他身边走过去,那人才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那人刚一走过墙角,他的同伙便跳出来,叫嚣着……
咋了,瞧你那点出息……
能做啥呀!……
只在那小白脸面前一站就熊了……
那人看着喝得醉醺醺的几个伙计,只颤抖着嘴唇,反复地重复着,眼睛,那个人的眼睛……
他已然被吓得酒醒了,自此不敢再对那个影子般的男人无礼。可是,他的那般伙计还醉着……
没有人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那帮人只当他奴才做惯了,连胆子也下没了。
尤其是跟着修罗下山,做了一两次“生意”,这伙人似乎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营生……
修罗总是一个兴起,便杀个昏天黑地,制造出一个血腥的地狱……他们这些人便围着,看着,做这人间地狱里,恶鬼修罗最忠实的跟随者……而那影子似的,双生哥哥却总是吓得躲起来……
修罗杀个痛快,他们便负责把战利品运回来……
那男人却从头至尾都远远地站在一边……
他们都是些不为这世间所接受的怪物,所有的良知,善念都已经在长期的不人不鬼生活中,消磨殆尽……更有甚者生来就被当作怪物,根本就没有人教育他们……强者压榨,屠戮弱者,被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修罗似乎也乐得见他们这般沉沦下去。
也有人心存善念,受不了修罗这般血腥的手段,干脆被当作废物养在山上……
修罗对这些与众不同的存在,总是宽厚的。
对那些普通人,尤其是懂武的,手段却出奇残忍……
他们对修罗越发屈从,敬畏。便越对那位影子哥哥鄙视,唾弃……
于是,那人便成了他们口中的废物。
直到有一次,为了庆贺什么事情,小扣子不记得了。
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小扣子也喝了一点点……
修罗寨主早早就回去了,他哥哥那一日并未出现。
大伙围坐在一起,侃山,吹牛……
也不知,到底是谁先提起的,那个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的男人,口里多少带了点鄙视。
一位在山寨里,早已确定了地位,尤以功夫见长的独眼大汉,终于忍不住站起来,醉醺醺的扯着那人的脖子,狠狠地骂道:“你个浑人懂什么,他要真生气,动了手,不下破你的狗胆……”
大汉说着,似乎想到了某个恐怖的场面,高壮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几下。似乎是为了压下突生的恐惧,他仰头整整灌下了一坛酒……然后指着刚刚那浑人道:
“想要好好活着,就别去招惹他!那人脾气怪,他不喜欢见血……”他似乎终于喝醉了,可是,醉意却仍是压不下那份似乎已经烙入了骨髓里的恐惧。
“见鬼的……不喜欢见血……”他模糊不清地说着,然后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
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对那个人不敬了。
即便如此,那人也仍是像以前那样……影子似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知道那个人是绝对不能惹得。也没有人想看他出手。
索性他大多数时间里,只是跟着修罗身后,安静地做一个影子。
直到,他把绝世高手,银龙由锦再度抱回山上,那伙人似乎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样的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