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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仙哥哥

霜降过后便是立冬,秋日的最后一丝暖气耗尽,朔风劲吹,寒意如刀冷刺骨。

对赤贫人家而言,寒冬永远是道不易跨过的鬼门关,破屋中纺纱的干瘦妇人透过茅草屋顶上拳头大的破洞忧愁的看着入冬后便天地云暗的天空,十分担心大雪会压塌了不堪重负的茅屋。

“娘,您看我在扁担寨挖到了啥?”

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半大小子跑进小院,欢天喜地的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的麻布袋子捧给娘亲。

“小宝儿,娘不是说过不许你再去扁担寨吗?

那里好多枉死的冤魂,阳气亲的孩子不能去,上次你只是从边上路过就连做了好几天噩梦,都忘记了?”

妇人没有去接袋子,板着脸训斥。

小宝儿有些委屈的哦了一声,却仍是执拗的将袋子放在娘亲腿上,嘿嘿笑道:“娘,咱们有钱补房顶添衣服了呢,我听说回春药铺的獾子油治冻疮可好了,明天我就进城去买。”

妇人感受到腿上袋子里沉甸甸的分量,脸色微变,匆匆打开袋口,看到一袋子成色上乘的铜钱,少说有三四百枚,吓了身子一晃,忙起身关门,严肃的问:“小宝儿,这钱哪里来的?”

“是……是我在扁担寨挖出来的。”小宝儿不敢直视娘亲的眼睛,支支吾吾的道。

啪!

干瘦妇人狠狠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颤声道:“还敢撒谎,扁担寨早就被山上神仙和官府衙役挖了个遍,连碎瓦石子儿都拉走了,还填了土,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钱!”

妇人说着已眼含热泪,又狠狠拍了少年脑袋一巴掌,“为娘没日没夜的纺纱织布,钱不够,宁可不要脸面跟乡亲们借钱也要送你去马夫子那里读书,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怕你跟着村里的无赖泼皮学坏吗,想不到你,想不到你居然学会了偷……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少年被打懵了,见娘亲掩面哭泣,伤心欲绝,噗通跪倒,抱着娘亲的腿哭着解释:“娘,这……这……这钱不是我偷的,是一个神仙哥哥带着我在扁担寨挖的,真的,我没撒谎。”

“神仙哥哥,什么神仙哥哥,他为什么要带你去扁担寨挖钱,你们怎么挖的?”

干瘦妇人知道儿子向来孝顺,从不跟自己扯谎,便止了哭声仔细观察,发现儿子虽刻意洗干净了手脚草鞋,指甲缝里却还留着许多未曾洗去的黑泥,衣服边角也沾着许多泥点,确实是副刚下过地的模样。

小宝儿见娘亲不再哭了,便开始抽泣着解释。

原来昨天乡里学塾的马夫子无意中说起帽儿山上有一种狗獾,不但皮毛鲜亮保暖,熬制的獾油还能治冻疮烫伤。

他心疼娘亲每到寒冬就要忍着手上冻疮纺纱织布,今天一早特地逃学,拿着木棒上山捕獾。

一个八九岁孩子独自上山捕猎,还是抓那种素来神出鬼没的獾八狗子,结果可想而知。

找了一天,饿的前胸贴后背,仍是一无所获。

正当小宝抱着一捆随手捡拾的枯枝无比失落的往山下走时,发现山脚麓林中立着一个背着半人多高竹箱的男人,正一动不动望着已被夷为平地的扁担寨。

小宝儿站在高处,透过光秃秃的树林瞧不真切男人的具体装束,心中惴惴,但帽儿山的下山路只有两条,一条在南,一条在西,相隔大半座山,如果不想夜宿黄山吓坏娘亲,就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等沿着山路轻手轻脚的来到男人身后三四十步外,便看到那背着大竹箱的男人腰挂长剑,穿着一件儒家读书人才穿的青色长衫,面料比起马夫子身上那件青衫似乎要好上很多,厚实很多。

想到夫子说自己如今也是儒家弟子了,小宝的胆子便大了一些,走过去轻声提醒:

“大叔,你是来扁担寨挖宝的吗,寨子已经被山上神仙和官府的差人挖过一遍了,我劝你还是别浪费力气了。”

“你在跟我说话吗?”背着大竹箱的男人缓缓转身,指着自己笑问。

小宝发现被自己称呼为大叔的男人不但相貌和善,眼神清澈,眼角更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知道自己把人喊老了,忙改口道:“大哥哥,你来晚了一步,不对,是来晚了几个月,扁担寨的宝贝都被人挖走了,要是几个月前,你说不定还能挖到许多铜钱,现在是没戏了。”

那书生打扮的青年打量一眼少年,笑道:“上山砍柴不带柴刀带木棒,倒是不多见呢。”

小宝一听这个顿时蔫了,想着自己溜溜在山上转了一天,非但没遇上獾八狗子,还摔了好几跤,心里有些郁闷,更有些委屈。

有苦难言最憋屈,想到这事儿注定只能烂在肚里不能跟娘亲诉说,小宝又多了几分郁闷。

正要离开,忽然灵机一动:“这个大哥哥看着不像坏人,我干错把这事儿说给他听吧,反正他不是我家亲戚,不会去我娘那里告状。”

“还不回家,是有话跟我说吗?”青年问。

小宝把干柴往地上一放,开始诉说郁闷。

也就说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刚上蒙学的少年便觉得胸中闷气全无,抱起干柴打算回家,时候不早了,再不赶紧回去娘亲会担心。

跟读书人擦肩而过,走出麓林,想了想,觉得不时微笑点头的读书人实在是个好听众,自己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太没礼貌,便放下干柴,转身作揖道谢。

衣着相貌都与大户人家负笈游学的公子哥无异的青年笑了笑,忽然道:“你抓不到狗獾,你娘的手岂不是又要冻伤?”

小宝瘪瘪嘴,有点想哭。

年轻人道:“回春药铺有卖炼制好獾油蛇油,价格公道,药材地道,你可以去那里买。”

“我……我家里穷,只有我生病了才回去药铺抓药,娘亲不舒服从来都是偷偷忍着。”小宝垂着头,看着自己草鞋下黑黝黝的脚趾头。

年轻人闻言扯扯嘴角,装模作样的看看四周,然后蹲下身轻声道:“我知道扁担寨哪里还藏着最后一笔钱哦,要不这样,我说地方你帮我挖,挖到了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怎么样?”

少年眼睛一亮,毫无犹豫的使劲点头,都没怀疑这读书人是不是在信口胡诌。

于是年轻人便从竹箱取出把小锄头递给少年,指了扁担寨一处地方让他去挖。

小宝见年轻人随身带着小锄头,分明是专程来挖宝的,更信了几分,提着锄头就去挖掘。

新填的土不能跟那些被人走车压夯实的土路相比,十分蓬松,八九岁的孩子为了娘亲卯足了劲儿,一顿饭的功夫就挖下去三四尺深,果然发现一个小木箱,打开一看,好家伙,足足有两罐钱!

青衫读书人笑着分给小宝一贯,说事先说好平分,就必须平分。

小宝坚决不收,说自己只是出了些死力气,值不了这么多钱,要一半的一半就可以了。

年轻人没有多说,收了锄头,从竹箱里拿出一个麻布袋子装了五百枚铜钱让他赶快回家,天色不早了,小孩子带着这么多钱不安全。

小宝正要作揖感谢,发现大哥哥已经朝山上走去。

小宝不知道大哥哥为什么此时登山,难道是打算在山上过夜?

这可不行,山上有熊瞎子和大虫,过夜很危险的,正要出声提醒,发现大哥哥已经消失不见。

破败茅屋中,干瘦妇人静静听着儿子讲完经过。

“娘,你说那大哥哥会不会是帽儿山的神仙?”小宝小手飞快一挥,“孩儿亲眼看着他这么嗖的一下不见了,马夫子说只有山上的神仙才能这么厉害。”

妇人摸着儿子的脑袋,柔声道:“小宝儿,那神仙哥哥有说自己姓甚名谁,或者来自哪座山吗?”

少年摇头:“没有,神仙哥哥只叫我赶紧回家,说带着那么多钱不安全。”

妇人点头,展颜笑道:“一定是我儿的孝心感动了山上神仙,所以才特地下凡帮咱们一把。”

“小宝儿,咱们得了这钱可不能胡乱挥霍,要先拿去还债,剩下的钱才能用来修补屋顶、添衣服。

赵爷爷、马叔叔他们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平日自己想吃点什么买点都什么都不舍不得,可听说你需要钱买束脩,立马就借给咱们了,这是天大的人情,你晓得吗?”

少年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天空开始有雪花飘落,先是小朵小朵,如柳絮般轻轻飘扬,然后越下越大,飘起鹅毛大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

有些雪花顺着破洞的茅草顶棚钻进屋里,母女二人都打了哆嗦。

“下雪了,娘去生个火盆。”干瘦妇人起身将一袋铜钱藏好,柔声道。

小宝儿则在懊恼自己居然忘了把那捆柴火也抱回来。

咚咚,咚咚。

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母子的思绪,也凝固住他们的动作。

“谁啊?”干瘦妇人压下紧张,尽量语速平静的问。

小宝儿则是解下腰间木棒紧紧攥在手里,心道:“该不是刚有点钱就被村里的泼皮盯上了吧,不管了,他们要敢抢神仙哥哥给我的钱,我就跟他们拼了!”

大雪纷飞,只有寒风钻入破败茅屋的呼呼声。

妇人等的实在心焦,轻手轻脚的拿起织机旁的剪刀握在手里,示意儿子躲进里屋。

小宝倔强摇头,反而紧着脸站到娘亲身旁,手中木棒高高举过头顶,准备一有人闯门就先给他一棒子再说!

干瘦妇人有些后悔没把那些来路不明的铜钱直接丢到窗外,日子苦些总能熬过去,可要是被歹人惦记上,可就糟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刚好去陪宋哥,可小宝儿还这么小,不能没人照顾。

小心的凑到门缝处往外窥探,大雪纷飞,破败篱墙围成的小院中已盖上一层薄雪,院中空无一人。

“怎么没人,难道看到我拿着剪刀所以走了?”

干瘦妇人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藏在暗处,示意儿子不要出声,深吸口气,攥紧剪刀,悄悄抬起门栓。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窄缝。

妇人视线从远处收到近处,发现门边躺着个土狗大小的黑影,吓得叫了一声。

小宝儿一咬牙钻到娘亲怀中,木棒顺着门缝狠狠捅了出去,结果什么也没打到,还因为力气太大,手撞在门上,木棒脱手而非,咣当落在院中。

“小宝儿,你干什么?”

小宝儿搓着手,疼的龇牙咧嘴,“没事儿,我想学马夫子说的那样先发制人,先给敲门的人一棒子,失手了。”

“胡闹,要是赵爷爷在外面怎么办!”宋氏这才想起,比之泼皮上门抢钱,村里的叔伯见天降大雪赶来探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索性直接打开房门。

院子仍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人,独独门外静静躺着两只少说有二三十斤重狗獾,长长的舌头吐到嘴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小宝儿惊喜道:“娘,是夫子说的獾八狗子,它们的油熬过以后抹在手上能治冻疮!神仙哥哥不是想在帽儿山过夜,是去帮我抓獾八狗子哩!”

少年弯腰去抓住狗獾毛茸茸的尾巴就往屋里拖,干瘦妇人也来帮忙,很快将两只加起来有五六十斤的狗獾拖进屋里。

妇人知道狗獾浑身是宝,不但脂肪可以治疗冻疮,肉能食用,一身皮毛还能卖钱,激动地微微颤抖。

深深看一眼门外,她拉着欢欢喜喜的儿子来到院中,吩咐道:“别说话,咱们给神仙哥哥磕头。”

“嗯。”小宝儿乖巧答应,陪着母亲在院中朝帽儿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风雪中,身穿青衫、肩背竹箱的青年站在凡人目力无法瞧见的隐蔽角落望着这对母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一贯半铜钱放回竹箱。

“算了,两只狗獾的皮毛在会稽郡也能换四五贯钱,足够他们两三年吃用了,再多给钱只怕会害了他们。”

书生装扮的年轻人等那对母子欢欢喜喜返回屋内,撑开油纸伞,迎着风雪朝会稽郡走去。

他正是辞别流云宗独自下山远游的莫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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