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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插十七 年轻的刀(上)

中插十七年轻的刀(上)

“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

伴随着第一万次的挥刀,徐云野的整个身体就好像一具年久失修的机器般突然倒下,如今的他如同一具尸体般躺在草垛上,却闻不见干草的气味,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丧失了他全部的感觉。

或许多年之后,人们每当提起徐云野,都会忍不住赞叹起他杀人不沾血的快刀,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徐云野为了能够斩出那样的一刀,曾经经历过多少的苦难。

年轻的徐云野努力张开自己的眼皮,想要看一看蔚蓝的天空,可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和一张目露凶光的脸。

“起来,起来,你这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我要你有何用?”

可徐云野却已经站不起来,看着眼前这个老迈凶狠,浑身酒气的男人,他真的不想承认这就是当年天下第一的刀客,向开天。也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师父。

“还不起来?看来你非要吃点苦头,是不是?”

向开天因醉意泛红的脸上,突然变得更红,他唾了口唾沫,在自己已经不再纤细的腰上解下自己的腰带,突然狠狠向着徐云野的头上打去。

“我让你偷懒,我让你不练功!”

腰带每一次抽到徐云野年轻的脸上,就留下一道红红的伤痕,但现在的徐云野既没有躲闪,也没有站起身,事实上,他早已习惯了师父的毒打,也习惯这样的生活。

但今天,少年徐云野的双眼中再没有恐惧,也再没有屈从,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叛逆的怒火,和年少的轻狂。

“反了,反了!”

由于向开天抽的实在太过用力,以至于现在他因昔日走火入魔,经脉残破的手臂也不禁开始酸痛起来,于是他所幸扔下腰带,向徐云野怒吼起来:

“我告诉你,野小子,是我,从你那两个不是东西的爹妈手里给你买回来的,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还睡在猪圈,难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徐云野没有说话,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无论他想与不想,他都得承认向开天说的的确属实。

像大多数故事中的主角一样,徐云野出身在一家本就贫困不堪的家庭中,但幸运的是,孩提时代的徐云野并未太多感受到生活的艰辛,但这一切自从徐云野的母亲离世后,就彻底发生了改变。

他的父亲,向来是一个软耳朵的窝囊废,他的继母,又是一个刻薄的女人,这也似乎就注定了少年徐云野悲惨生活的开始:他吃不饱,穿不暖,却要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但最可悲的,却是他的父母根本就不爱他。

当向开天发现他时,徐云野还躺在猪圈里,而从那一刻开始,向开天就知道自己必须把徐云野带走,可这并非是出自他的善良,而是出自他无边的恨意与强烈的自尊心。

因为事实上,向开天的善良早在几年前,都跟酒一同下了肚。

最后,向开天用了两头猪的价钱,买走了年少的徐云野,可这并不意味着少年徐云野悲惨生活的结束,更相反,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向开天给他吃,给他穿,那么徐云野就必须练,练习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刀法。诚然,能够让向开天动心,甘愿倾囊相授,是足以证明徐云野那与生俱来的天赋的,可作为一个孩子,他需要的不是每日无穷无尽的苦练,而是和同龄人快活的嬉戏。

但他不能,因为向开天不许,每当徐云野偷偷的看向远处田野上奔跑玩耍的孩子,投出艳羡的目光时,向开天总会拧着他的耳朵,把远比真刀沉重十倍的木刀塞进他的手里,再狠狠的给他两个耳光。

但这些,似乎都已经无法刺痛徐云野的心,也无法伤害徐云野的肉体,因为他的身体经过了惨无人道的训练,早已坚不可摧,而伴随着他身体的变化,他的心也似乎正随之改变。

他已经十五岁了,正是一个孩子叛逆的时候,在自己师父的责骂和殴打中,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早就肥胖衰老的中年男人,也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用来回应向开天殴打的,只有自己叛逆的眼神。

“你再瞪我?你再瞪一下试试?”

向开天似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可他越是吼,徐云野便越是瞪他。

“他妈的,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向开天扬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握过刀柄的手,想要给徐云野一个耳光,可他的手只是刚刚举起,便被一个人紧紧的握住了。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见到那个人的到来,徐云野的眼中稍稍流出了一瞬的温情,或许自己的生活的确悲惨,可幸而自己的身边还有着苦言师太。

年纪轻轻的他,不明白苦言师太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位不算慈祥的长辈,绝对不是一般人,可这样一位不寻常的女人,却为何总是陪伴在自己这个颓废的师父身边,无论向开天怎样恶语相向,都不离不弃呢?

可无论他懂与不懂,苦言师太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爱人。

因为向开天不仅仅是他的师兄,也是她的青梅竹马。

峨眉长青道人,虽然早已辞世,可却是整个武林千年不遇的传奇高人,他不单单会用剑,更会用刀,而他也教导出了当今武林中刀法与剑术都已成为当世最强的两位弟子,一位是苦言师太,一位便是向开天。

虽然世上的人早就忘了向开天,也早就忘了他曾经是峨眉的弟子,但这一切,苦言都不会忘,她不会忘记他们还想徐云野这样大的时候,陪在师父膝下玩闹的日子,也不会忘记那青涩的时光中,向开天留给她美好的回忆。

可她也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年那个翩翩少年般的师兄,会变成这副样子。

“你松开我,我买了他,我就有资格让他干一切事情,就算我让他死,他也得给我去死!”向开天一把扭开苦言的手腕,又狠狠看向了徐云野:

“我告诉你,你现在赶快去给我练刀,你要是不练,就赶快给我滚出这个家!”

少年徐云野听见向开天的威胁,却丝毫没有妥协,相反,他现在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虽然现在的他还的确是个少年,可少年的徐云野,却也依然是那个从不低头的男子汉。

“你他妈的,我今天非要……”

“师兄,我求你了,你别这样……野小子,你快给你师父赔个不是,你,你说话啊?”

徐云野当然不会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错。

苦言师太见师徒两个此时就好比两个仇人一般,心中比他们还要着急,她一边轻抚着向开天的后背,一边不断的安慰他,可向开天又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钱呢?带来了吗?”

谁也不会想到,那位名动天下,巾帼不让须眉的苦言师太此时竟然会像一只小猫一样温顺,她小心翼翼的打开背囊,从中拿出一个布袋,想要交给向开天,可向开天却先把它夺了过来。

“这,怎么就这么点?”

“你知道的,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连杀人也是一样。”

苦言师太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位生性高傲的女侠,顾来不喜欢做这样杀手的行径,哪怕她杀的都是一些声名狼藉的恶人,她也还是心中有愧。但为了自己的师兄,她却不得不让自己洁白的剑刃沾上血污。

“峨眉那么大的帮派,你现在又是峨眉的掌门,难道还会没钱?苦言,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师兄!”苦言师太的眼角竟突然闪出了泪花,“峨眉的掌门人是咱们师父传给我的,我怎么能拿那种钱呢?”

向开天突然怒道,“放屁!师父他死了,我可还没死,我都三天没喝酒了,难道你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愿意把钱拿出来?”

“你,你既然这么喜欢喝酒,为什么不靠你自己的双手去挣,为什么非要难为我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呢?”苦言师太哽咽道。

向开天勃然大怒,“我倒是想去挣,我的手废啦,我是个废人!”

“可我看你的手,却还是能打孩子!”

“你,你还敢这么说我?那好,我问问你,你这一个月没来,是干什么去了?”

苦言师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站着,可向开天却又开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日本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苦言师太顿时大惊。

“好啊,你还真的敢去?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说!你去干什么了?”

此刻的向开天,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他唾沫横飞,胡乱的挥舞着手臂,似乎像是要吃人一般。

“我,我去找藤海千刃了……我想让他……跟你道个歉。”

“什么?他是我的仇人,我恨他恨到了骨子里,你居然还敢去找他?啊,我知道了,你想通了,你答应那个日本人了,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苦言师太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她可以忍受向开天无理的要求,可以忍受向开天的无理取闹,但却无法忍受向开天的羞辱。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向开天突然露出一副无耻的表情,“我的武功不如他,人品也不如他,也没有他有钱,你干嘛还要陪着我?干嘛还当什么劳什子的峨眉掌门?去跟他过日子多好?”

“向开天,你就是个人渣!”

苦言师太痛苦的跑出了门,让自己的泪水肆意在风中飘洒,虽然她的确是个坚毅的女人,可坚毅的女人也终究还是女人。

“滚!滚蛋!别在进我家的门,还有你,混小子,你也给我滚!都给我滚!”向开天见苦言师太跑出了门,又开始把愤怒挥洒在徐云野的身上。

可他的愤怒,也只能换来徐云野的反抗。

看着徐云野也跑出了大门,向开天顿时瘫倒了下来,泪水淌满了他发福老迈的脸,可他却顾不得再擦,他大喊着,在地上打滚,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可就就算他再痛苦,他也只是个连生活都需要师妹照顾的废人。

这一切,难道他不知道吗?他不羞愧吗?向开天其实全都明白,他大吼,他发怒,其实都只是掩饰,掩饰自己不是一个废人,他幻想着过去的光荣,幻想着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天下第一刀客,可每当梦破碎的时候,他却总是愧疚的无法呼吸。

可谁都明白,无论他愧疚也好,痛苦也罢,他都不该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发泄。尤其是还是个孩子的徐云野。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现在的徐云野,正躺在一片树丛中不住的发抖,的确,天气已经渐渐转凉,而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但比起身体的寒冷,徐云野的内心才是极致的严寒,此刻的他望着天空的月亮,却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人。

可突然,树丛的对面传来的一阵火光瞬间吸引了徐云野的视线,他真的很冷,也真的很累,此刻他需要一片火,一片温暖的火。

但随着他缓缓钻出身子,走到了树丛当中的空地时,却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眼前,是整整一队的山匪,他们围坐取暖,大口饮酒,口中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但真正可怕的,还是一旁被绑在树上,奄奄一息,满身是血的男人。

徐云野瞬间又躲进了树丛,想立刻离开这片恐怖之地,可突然,他却又停了下来。

“小子,别管你是什么大侠也好,还是那个妓女的野种,你敢暗算我们大哥,就得给爷爷死!”

一个山匪突然拿起一块通红的烙铁,缓缓走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狠狠的笑道。

可他还没有笑出声,便被男人一口吐在了脸上。

“哈哈哈,就你也配杀我?你只配吃老子的口水!”

“他妈的!”山匪一把甩掉脸上的唾沫,一边愤恨的扇了男人两个巴掌。

“说,谁让你来的?否则爷爷就给你尝尝烙铁的滋味儿!”

徐云野看见那通红的烙铁,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可那个男人却依旧笑着。

“十里红杀人无数,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我又何必受别人的吩咐?要杀便杀,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们!”

听见那男人的话,徐云野瞬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男人口中的十里红,可是附近最强的山匪头目,其杀人成性,无恶不作,可却武功高强。近来无数的好汉,都已经坏在了他的手中,可为什么这个男人却丝毫不怕呢?

一阵年轻的激情瞬间涌进了徐云野的大脑,他注视着男人无所畏惧的眼神,心中激荡万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可却对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敬佩。

而徐云野,也突然看向了自己的刀。

天上的月亮,已经还是那么冰冷,少年徐云野的内心却如同热火一样炙热。

或许他的人生可能的确悲惨,但徐云野却不眼睁睁看着另一出悲剧的产生,他已经决定,救下那个男人!

今晚的月光,再一次挥洒在这把在年轻的刀刃上,而这把刀的未来也注定会闪耀着无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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