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在梦中耳鸣的感受、在梦中因遗忘而痛苦愧疚的感受。
——夏雨希
………
………
我失眠了，回家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孔烟的样子以及她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耗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我只是闭上眼，什么也不想去想。
“雨希——。”
模糊的光影里传来温柔熟悉的声音，是熟悉？我有些不明白，这个声音我听过吗？而且这种微微拉长音的说话方式？
“雨希——。”
“雨希——。”
又来了，并且数量还多了，两种声音来回响彻在耳边。最后更加过分的挤在一起，是“挤在一起吧？”
我听得清楚，现在两种声音甚至同时作响，并且越来越多的方向一起发出声音，声音这样子挤向我的耳朵。我感觉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大概是已经耳鸣了，可声音还是“挤在一起”向我涌来。我有些害怕起来，大喊着：
“你们是谁！走开！”
我忽然流出了泪，两只手摸上脸颊，感觉手上湿湿的。心脏开始快速跳起来，脑袋眩晕，甚至视线也模糊起来。
为什么？我蹲下身子，捂住耳朵，放声大哭。我看到模糊的光影越来越多，并且从中走出许多人影。
他们都是有些眼熟的长相，好像刚刚见过似的。他们从光影走出来，却不再动了，只站在原地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我。
人越来越多，他们开始“交谈”起来，眼睛却还是盯着我。
“这个女孩子是谁啊？怎么在街上哭？”
“问我？天知道！”
“妈妈。这个小姐姐为什么在街上哭？”
“别乱说话。小姐姐可能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吧？”
“阿伟，你看这女孩。”
“怎么？看人家漂亮，想……？”
“喂！”
他们同时大笑起来，我是他们的乐子、是他们的话题。他们嘲笑我，对我刻薄尖锐着，他们不会以为我是什么理应获得尊重的人，只当我是完全无需尊重的观赏动物似的。忽然有人走了近来，脸上表情麻木地向我走来，我莫名恐慌。只见眨眼间，她的脸变成了肖老师的脸，她用她一贯的刻薄对我不屑：
“整天就知道装可怜的风骚女生。”
啊啊啊，我抱着头，头痛欲裂。之后又用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渗出，像下面条般往下流。我痛苦得难以自禁，我感觉自己丧失了起码的尊严，只能受到他人的鄙夷嘲笑。我好希望有人能拯救我，让我脱离这地狱。
就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天空忽然明亮起来，伴随着一声响，天空盛开出一朵烟花。
之后又是数声爆裂声响，我看到一朵接一朵的烟花被放上天空。舒展在天际，花瓣绽放，华美如画。可却短暂得令人惆怅，眨眼间便化作火星落下。
火星幻化成一个少女的模样，她长发及腰，从容优雅。
她也蹲下来，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陪你。”
我的后背被人抱住，是一个十分温暖熟悉的怀抱。
我捂住嘴巴，眼睛里透出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想起了，那两种声音是谁的。曾短暂的遗忘她们这一点，令我心中愧疚，伤心欲绝。
我贪恋地看着身边的少女与身后那温柔熟悉的怀抱，我嘶哑着嗓子问道：
“孔烟——？妈——？”
孔烟向我点着头，笑着说：
“你总算没忘记我。”
“但，请好好收下我的礼物，让哥哥代替我吧。”
不！不！
我不由高着音量说：
“才不是！没有人能代替你！”
她忧伤地看着我，叹息着说：
“雨希——请让我哥哥代替我吧。”
“我终究不能陪你到最后啊！”
她嗓子嘶哑起来，抱着我，她一直说着对不起。用那低沉暗然的声线，向我反复重复着“对不起”。
我急忙地想说这不是她的错，她却已消失在我的视线内。真好似烟花，刹那美丽，眨眼消逝。
她最后只留下一句话还在我的耳边响起：
“雨希，我也最喜欢你了。很高兴能认识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我呆住了，只剩下泪水还在流淌。像蓄水的水堤破裂之后，那样一泄如注地流淌。
我的母亲在身后轻轻地说：
“我爱你。雨希，你会走出一切阴影的。”
温暖的怀抱也突然消失了，茫茫的人影更是早已不见，这空间现在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呜咽着、我嘶吼着、我还大笑。天空也为我映出影子，天蓝的天空里有我的影子，白天下起雨，淋到我的身上，好像是自己的眼泪淋透了自己。
我眯着眼睛，用手抹了一把泪。睁开眼睛后，感受到手上的湿意，还看到湿透的枕头。
我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找孔烟说梦，却才想起来她已去了。
我皱着眉头，想起她更觉得心中难受，并且我不知道她的葬礼时间……我很有些难过，并且不知所措，我并不知道他父母电话，去她家按门铃？未免有些不妥了吧，并且最后时刻是我害得他们无法在最后守候在自己女儿的身边，我在他们面前感觉脸上像火烧起来一样。
就在我愁眉不展之时，手机竟然响了起来。
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来电电话，我皱着眉接听了：
“喂？”
“我是孔仙生。”
这验证了我昨晚的猜想，绝对是孔烟告诉了他我电话吧。想起她，我忽然呆住，太多画面要挤爆脑海，甚至让人难以相信佳人已故的事实。
“喂？”
直到一声音量略大的“喂”，我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后，稍感奇怪，对方的声音明明有疲惫感，并且有温文尔雅的感觉，就算说话不至非要温声细语但这音量倒也确实令人奇怪。
“怎么了吗？叫了好几声了。”
这时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颇感不好意思，但我更加执着于想要知道孔烟的葬礼日期与地点。
“孔仙生，你……就是……”
我有些支支吾吾的，我知道的，孔烟对我们两个人而言都是很深的伤口，而问出的这个问题会像一把盐一样直接洒在伤口上，我倍感倾虑。
“嗯——”
他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并且声线是拉长且逐渐低沉下去的。
“问的是，她的，白事时间吗？”
我从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听得出来，这句话令他倍感煎熬，我了解并清楚这种感受，毕竟我才刚刚体验过。
“我也不知道……时间还在敲定。”
“这样啊，好吧……如果知道的话，请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我明白这语气对于新认识的人未免显得强硬，但我无法控制，并且我毫不以为我可以说“我毫不在意她的葬礼时间”。如果我说了的话，这句话将变成一把刀深深刺入我的心脏，并且来回旋转，使血肉喷涌。但我还是补了一句“对不起”，可又因为无法放下的心情多说了一句“拜托了”。
他应了一声后，我们都沉默了。在我想要说“我先挂了”的时候，他开了口说：
“要猜猜我在哪吗？”
他像是强行要让声音显得开朗起来的样子，大概不想我们都死气沉沉的。这让我觉得他应该蛮开朗并且坚强的，以我的印象而言，他与孔烟关系大概也是非常好的。
但我要说一句抱歉，这种时候实在没什么心情开玩笑。
“非常对不起，但……就是没什么力量去玩这个了。”
“好吧。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他反复念着“我知道的”，显得有些神经过敏过敏并且焦虑。正当我为他担忧的时候，他似乎在一句句的“我知道了”中缓了过来，又用调节好了的声音说：
“我在你家下面。”
我呆住了片刻，之后连忙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望。
果然看到了孔仙生，他着装的色彩低调朴素，以蓝黑为主。他看到了我，清秀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他看着我，微微点头。
夏天的阳光播洒下来，暖洋洋的。金黄的颜色映照在他的眸子里，好似一重天生的光彩，显得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