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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命运的超脱者

只有上帝才能看得清楚时间尽头的发生。而对于所有人来说,那不过是一个瞬间的,飞快的就好比大梦初醒,睁眼眨眼的瞬间。这个世界上,除了徐慧梅和她的意识们,没有人知道在2036年8月2日发生的这一现象。也因此,凡是在那时还活着的人,全世界的生灵都被困在从出生到时间尽头的这一循环中。永无止境地活着,又永无止境地死去。

巧合的时,时间尽头发生的瞬间,母亲的话才刚刚说完。整个家庭的人,除了妻子意外,还在母亲的一番话语中诧异,无边无际的黑暗便将整个世界填满。亦如她千万次的意识跃迁一样,那段人生又变成了过去,她又来到了新的躯体上。

这一次,又有所不同。她并未意识到时间尽头的发生。只是感觉眼前的星象发生了变幻,原本在东侧的大熊星座,不知道为什么飘逸到苍穹的西侧。仰望星空的双眼朝着四周徘徊环视。一片洁白的月光之中,巨大的碗装雷达静静地矗立在四周,形状怪异的暗影从天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她下意识地喊出了皇甫明的名字。话到嘴边时,却变成了一连串的法语单词。这让她诧异无比。尔后,她忽然在巨大的雷达之间狂奔。怪异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回音不断从四周的山谷处传来,交叠成一串串的异国音调。她靠在冰冷的钢铁立柱上,把自己埋在月色投下的影子中,忽然意识到,那个成全了皇甫明的幸福一生也过去了,而这一生的开始,留给她的只有山谷中未名的雷达阵列和呼啸着吹拂的冰冷山风。

她又变成了孤然一生。

此生伊始,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好新的身份。这个人的记忆有些混乱,在无数的记忆片段中,星空的图片与星星们的名字不断交相辉映地出现。这些天文知识在身躯的原主人看来,远比自己的真实的人生更为精彩。

就如同在凌乱的地下室中,从无数做工精巧但是业已生锈的器物中找到一个铁盒。那个铁盒中放着过去的相片,没有那些相片就无法找回“自己”。就连地下室的主人都不清楚铁盒位于什么地下室的什么位置,更不要说一个新的,披着主人躯壳外衣的新的灵魂。她在记忆中的地下室中不断地寻觅。真实的夜晚逐渐变得明亮,月亮像是钟表上的时针,以肉眼不能察觉的速率从这一头游移向另一头。

黎明来到了,四周响起了山谷中的鸟叫。雷达阵列转过头,背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发出低沉的鸣响。直到太阳完全爬出了山头,她才找到了铁盒的一角。一段童年时的记忆变成她寻找的救命稻草。抓着这一段微小的,几乎是吉光片羽的一瞬间,她拼了命地回忆。沿着记忆中的时间顺流而下,度过了童年、少年与青年,一直到这具身躯的主人高中毕业典礼的那个瞬间,满头白发的校长颤颤悠悠地在领奖台喊出她的名字。

回忆至此,她忽然瘫坐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陡然间,她发现了一个哭笑不得事。其实之道她自己的名字根本不用那么费劲,有关于她的名字和身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张乳白色的铭牌一直挂在她的胸口,微微地反射着远处晨曦的光。

理论上来说,只要意识跃迁的次数足够多,在浩瀚的变化下,再微小的概率也将变成必然。她的未来将成为自己所想象不到的任何人。但是这一次,概率的可能性让她诧异。诧异的并不是次数太多,而是次数太少了。她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性,虽然可能发生,至少也要再经过数十万次,数百万次的意识跃迁。这一次,她忽然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接受这个角色的准备——这比上一次成为皇甫明的母亲还要吊诡。曾经,她认为意识跃迁是随机的,然而现在她却觉得命运作弊了。它正在操控着随机的结果,而操控的目的却不得而知。

表示着她现在躯体名字的法语,连成诗,缀成曲。她就着铭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希望这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然而记忆中的那片的草坪还在,那些雷达的阵列还在,那片被描述的星空——夜晚将会来到。还有那些雷达上的一个个菱形标志,天蓝色的相框中张着一只瞳孔为原子核的眼睛。命运终焉还是将她固定在这一刻,这一处,这一人的身上。以至于她又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光滑的小肚腩紧缩着,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又是一眼望去,她看到了渺小如砂砾的那一个白点,正依依不舍地将穿过了千百米的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尔后朝着山脚下走去,最终消失在绵延的山麓与乳白色的巨大管道之下。继而环视,她亦然明白还有另一双自己所看不到的眼睛,正怀着犹豫和复杂的心情窥探着她。她甚至还记得那双眼睛的位置,半蹲在某片灌木丛中,手中握着左轮枪与匕首。然而枪中的子弹永远都不会朝着她射来。窥探的人下不了手,全因为她现在的特殊身份。

琴·杰西卡·卢卡尼亚——这就是她的名字。她那在6岁就被尘杀死的母亲,她从来记不起真正样貌的星空观察者,亦是她.asxs.之前的.asxs.。

终于,她真正站在了命运选择的十字路口上。命运让她绕过了一圈,经历了凡人的种种幸福之后,又将这个足以决定未来的重要权利还到她的身上。她曾经以谋杀者的身份窥探自己的母亲,那时的她还需要经过一番周章才能杀死母亲,结束自己的痛苦循环。现在,只要她想,随时可以主动地,不收干涉地完成自己的过去尚未完成的愿望。并且这样也可以破坏已有的,确定的历史进程,让号称是命运的奴仆者失手。

冰冷的雷达阵列的铁柱近在咫尺,她只需要稍微加个速,迎头装上去,就能终结自己。又或者,她可以回到主控室中,那里有一瓶她用来入眠的安眠药。只需要把那一整瓶的药片吞下去,再等待片刻,她亦可以在安静中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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