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皇帝是铁血枭雄，当年他强悍地将自己的亲侄子建文帝赶下皇位，如今有人觊觎他的江山，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念头，哪怕这人是他的亲信大臣，都要果断地铲除，免得留下了后患。
谢聪沉声道：“陛下，纪纲残害血亲，是为不义，背叛了您的信任，是为不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该杀。”
永乐皇帝深深地看着谢聪，好一会儿，意有所指的道：“聪儿懂事了。”
“陛下，当日我为歹人所害，生死一线，全靠家人朋友的不离不弃，才将我从死地里拉回来，若是我还犯浑，简直不是人。”
说着，他一撩袍襟，跪倒在永乐皇帝跟前，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多谢陛下的宽宏大量，包容臣过往的肆意妄为。”
永乐皇帝眉目舒展，笑着道：“起来吧。朕看你这样，心里很欣慰。”
说着，他转头望向陆之南，问道：“该如何处理纪纲和活死人，你们可有章程？”
陆之南和谢聪对视一眼，道：“并未有章程，正要求陛下的旨意。”
永乐皇帝面色一沉，思索了片刻，道：“传朕口谕，即刻夺去纪纲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由陆之南升任锦衣卫指挥使。谢聪升任京城卫军指挥同知，全权负责皇宫护卫。”
陆之南和谢聪单膝跪地接旨。
“臣领命。谢陛下恩典。”
永乐皇帝又道：“纪纲和活死人必须诛杀。由陆之南总揽，谢聪辅佐。”
说着，他看着陆之南，正色道：“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可以凭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印信，调动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陆之南应道：“臣领命，谢陛下信任。”
永乐皇帝站起身，阔步绕过紫檀书案，走到陆之南和谢聪的面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正该像你们一样，有朝气，有勇气。不过，也要有谋略，有章法。要谨慎，切不可鲁莽行事。”
陆之南和谢聪连忙应道：“是，臣谨遵陛下教诲。”
永乐皇帝点点头，转身走向多宝阁，从里头拿出一把长刀。长刀的刀柄上雕刻着猛虎，刀鞘上镶嵌着一圈青金石，在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听说你的兵器在打斗时被降头师给毁了，这是当年太祖皇帝赏赐给朕的，传说是南宋名将孟珙的兵器。朕曾带着它上过战场，杀敌无数，它不言不语，却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朕将这把长刀赠与你，谢聪，不要让朕失望。”
谢聪看着宝刀，双眼发直，心头一阵火热。
孟珙，是南宋优秀的军事统帅，民族英雄。他曾以一人之力，统御南宋三分之二战线上的战事。
“陛下，这太珍贵了，臣，臣不敢……”
是的，不敢。
自己的双手还不够有力，自己的双腿还不够强壮，自己的心智还不够坚定。
谢聪第一次为自己感到卑微，感到无能，他不愿自己的卑微和无能，亵渎了这把经由血与火锻造的荣耀神兵。
永和皇帝睿智，深邃的双眼仿佛看透了谢聪的心思。
他沉声道：“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已。”
这段话出自《中庸》，读书时候师傅也曾教过，仁，智，勇，是儒家所推崇的理想品格，而要达到这三种品格，成为君子，就必须从好学，力行，知耻来入手。
如今听永乐皇帝说来，谢聪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撩衣袍，跪倒在永乐皇帝跟前，眸光炯炯，高抬双手郑重地接过永乐皇帝手里的长刀。
“臣，谢陛下赏赐，谨遵陛下教诲。臣，誓愿守护我大明江山，至死方休。”
永乐皇帝闻言，欣慰地笑道：“好。”
夜色越发深沉。
走出宫门，石砖上印上了一层月光，像是结成了薄薄的冰。
陆之南仰头眺望，皎洁的月光悬挂在天边，可望而又不可及。
谢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道：“表弟，恭喜了，锦衣卫指挥使，从此名正言顺，大权在握了。”
陆之南淡淡一笑，道：“同样恭喜表哥，京城卫军指挥同知，掌管一方兵马。”
谢聪十分快慰，他咬着纪纲不放，只是为了维护心中的一个邪不压正的信念，不料竟然升官了，还得到了皇帝赏赐的一把宝刀，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只听陆之南轻声道：“享受了多大的荣耀，就得承担多大的职责，往后，我们行事，更要小心。”
谢聪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好男儿正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谢聪嘹亮的声音，在虚空中久久回旋。
第二天清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碎金。
纪府。
传旨太监声音尖细，慢条斯理地传达了永乐皇帝的口谕。
纪纲带着府里的一众人等跪在下首，他拢在袖管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那个人端坐在龙椅之上，哪怕是给予自己一道撤职的旨意，自己也必须跪在地上，恭敬地谢恩。
“纪大人，领旨谢恩吧。”
传旨太监斜睨着纪纲，以往的巴结讨好变成了傲慢无礼。
太监这群人里，最多的就是墙头草，风吹向哪一边，就倒向那一边。眼看着纪纲被褫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而陛下又没有给予别的封赏，很明显是失去了圣心。
纪纲的额头抵在地面上，朗声道：“臣纪纲，领旨谢恩。”
送走了传旨太监，纪纲的脸色阴沉下来，眼眸中凶光四射，像是一头噬人的野兽。
管事小心翼翼地看着纪纲的脸色，他因为陆之南和谢聪将纪府搅得天翻地覆，受到了纪纲的重罚，也不敢声辩。罗英大人对纪纲的邀请，现在看来，很明显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收了罗英大人三百两银子，一定要烂在肚子里，否则，只怕纪纲会把他的一层皮给拔下来。
“咱们的皇帝陛下出手了，也是，他从来就是个果断之人。”
纪纲冷笑道。
管事想了想，低声道：“老爷，那咱们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