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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季.2,一念深渊_第三案 咒怨新娘_一

在云汐市,生活在矿区的孩子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为工作发愁。在矿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矿井打在哪个村,挖矿的工人就必须从哪个村找。假如有人敢破坏这个规矩,不管你是国营还是私营,也不管你后面有多大的靠山,当地的村民绝对有信心让你的矿井无法经营。上访、静坐、围堵,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那有人要问了,警察难道就不管?法律的尊严就能被这样践踏?如果你能亲身经历一次,你就会发现法律在他们的身上真的行不通。

上访、静坐、围堵这些行为,除非是造成恶劣的影响,否则根本不适用于《刑法》条文,但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一条的规定,行为人“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或“70周岁以上的”,或“怀孕或者哺乳自己不满1周岁婴儿的”妇女,“依照本法应当给予行政拘留处罚的,不执行行政拘留处罚”。也就是说,满足这三个条件的行为人,虽然触犯了法律,但是不允许行政拘留。

如果你是警察,看到某某矿井门口坐着清一色的老人、妇女和小孩儿时,你会是什么心情?批评教育,没人理你;强行驱散,人家告你“警察打人”,法律上又对这三种人没有强制约束力。那么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矿井的经营者做出妥协。很多朋友看到这里,或许觉得这对矿井的经营者不公平,但咱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过度的开采,造成环境的破坏,这对生活在附近的村民是否公平?其实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有时候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可一旦有人起了这个头,那规矩就等于是定下来了,很多矿井的老总本着“用谁都是用”的原则,就默许了这条潜规则。所以矿区的孩子年满18岁后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读书,二是下井挖矿。

面对这两条出路,矿区孩子的家长会算一笔账。

一名井下工,每个月上24个班,根据工种的不同,每个班可收益300至500元,一个月下来就是7000到12000元;一个孩子从18岁开始干,到了二十五六岁的适婚年龄,手头再不济也能存个八九十万,有了这笔钱,在云汐市这座房子均价只有每平方米4000元的城市,买个花园房再弄辆轿车绝对是轻而易举。就算是生活在矿区的女孩子,在矿里当个地面工,打打杂,一个月也有个小2000元的收入,虽然工资不高,但活儿也不累,而且很稳定。但如果选择上学,起码要22岁才能大学毕业,二十五六岁可能还是两眼一抹黑,别说车房,就是找个稳定的工作都是奢望。

所以矿区的孩子,除非学习成绩相当优异,否则基本上都是以矿井为生。

按照我们国家的规定,矿产属于国有资源,矿井的开采权都由国家掌控。像云汐市这种以煤炭为主要能源的重工业城市,只要国家允许开矿,那矿区周围的村民几代人都可以“靠山吃山,靠矿吃矿”。

但高风险与高收益永远都是并驾齐驱,在暗无天日的井下,每一次掘进都有着致命的危险。学过地理的都知道,煤是地壳运动的产物,它是亿万年前的植物残骸经过复杂的生物化学、地球化学、物理化学作用后转变而成的。也就是说,植物变煤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你永远不知道煤层中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其中最令矿工谈虎色变的就是“瓦斯突出”,当地人称之为“气鬼”。“瓦斯突出”主要是随着煤矿开采深度的增加,瓦斯含量增加,在煤层中形成了高压,在外力的作用下,使软弱煤层突破抵抗线,瞬间释放大量瓦斯和煤的一种地质灾害。这就好比煤层中藏了一个充满气的高压气球,你一不小心把它给戳破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喷射,在强大的压力下,站在第一排的掘进工人,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由于这种情况很难预测,所以一般只能听天由命。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但有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

刚满18岁的陈笑雨就是一个悲剧的代表,他6月份入职,接着参加了3个月的工人培训,9月份正式上岗,跟师傅实践了半个多月,将将才学会自己动手,紧接着就遇到了“气鬼”,等他被工友扒拉出来时,尸体早已冰冷僵硬。陈笑雨的死,也刷新了矿难年龄底线。

3天以后,矿井的事故勘查组给出的结论是“天灾意外”,希望陈笑雨的父母选择私了,并承诺给予50万元的死亡抚恤金。在矿区发生矿难,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通常情况下,死者的家属都是选择收钱了事,50万元一条命,早就是明码标价,可陈笑雨的情况不同,他连一毛钱工资还没拿,就出了事儿,他的父母死活也不同意只赔50万元。后来经过几次磋商,矿井老总终于做出让步,同意再加10万元,并且为了防止以后还有人坐地起价,老总对外宣布了一条死规定,凡是未满20岁的矿工遇难,赔偿标准最高为60万元,20岁以上的矿工还是50万元。

最终,陈笑雨的父母提着60万元现金,把尸体从矿井的停尸间里拉了回来。

而就在很多工友都已经准备好喝丧酒给陈笑雨送行时,他的家人却没了动静。倒不是因为陈的父母不想操办丧事,而是陈笑雨的爷爷陈世元那里出了问题。

“爹,笑雨的尸体已经抬回来一天了,现在钱也赔了,你还不让办丧事,你到底想干啥,你说啊!”说话的是陈笑雨的父亲陈忠良。

“再等等,再等等!”

“你等谁你倒是说啊,不行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

“不用。”陈世元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门外,“如果明天鸡一叫还没有信儿,就给我孙儿下葬。”

“爹,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陈笑雨的母亲王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个妇道人家,跟着插什么嘴?”陈世元曾经当过地主,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

“爹,你……”

“行了,别说了,天也快亮了,爹说等,就等!”陈忠良

喝止了王琴。

因为有了不和谐的音符,几人都没有再张口,陈笑雨的爷爷陈世元、父亲陈忠良、母亲王琴都悲痛欲绝地围坐在屋内的棺材旁。

棺材前一盏送行的油灯忽明忽暗,气氛很是诡异。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陈老爷子在吗?”

陈世元忽然打了个激灵,已是杖朝之年的他,突然从木椅上起身,步履轻快地走到院外,他循声问道:

“是何大仙吗?”

“正是,正是。”

“快快快,赶紧进屋里说。”陈世元一把将对方拉进院子,紧接着神色诡秘地朝门外左右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他紧紧地把大门从里面锁死,并把钥匙贴身收好。

身穿长褂的何大仙踏着祥云鞋走进了灵堂,这个陌生人引起了陈笑雨父母的猜疑,他们试探性地问道:“你是……”

“这是我专门托人找来的仙人。”陈世元的声音从何大仙身后传来。

何大仙抖了抖长褂:“本人乃精通风水玄理的大师何云华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我也姓何,单名一个贵字。”

“何云华?”陈忠良夫妻俩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你们两个晚辈,哪里知道何上仙的名号,想当年这方圆百里之内,谁不知道何上仙的法力?”陈世元恭敬地举起双手朝天作揖,以示尊敬。

“不好!”何贵忽然一个大踏步走到油灯前一脚站住。紧接着他从随身的包裹内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拧开,一滴晶莹剔透的黏稠物被滴入碗中,不明物体的加入,让灯芯忽然明亮起来。

何贵收起瓷瓶时,额头已经渗出了虚汗,他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大仙,这是怎么了?”陈世元慌忙问道。

“魂魄要散,还好让我给定住了!”

“什么?”陈世元大惊失色。

“孩子咽气多久了?”

“快4天了。”

何贵得到时限后,赶忙掐指,嘴巴中不停地念叨着:“子丑寅卯……”

几分钟后,何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我们还有12个时辰,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孩子必须下葬,否则极有可能被阎王爷挡在地府门外,变成孤魂野鬼。”

“大仙,你可要救救我的孙儿,救救我的孙儿啊……”陈世元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扑通”一声跪在了何贵的面前。

“爹,你这是干什么!”陈忠良眼眶湿润地把自己的父亲从地上拽起。

“陈老爷子,不必担忧,我已经给你的孙儿找到了人家。”

“当真?”

“千真万确,对方和你们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均能匹配,你们准备好10万元钱,随后我就托人把‘灵儿’给请过来。”

当陈忠良听到“10万元钱”和“灵儿”时,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等什么。不光是他,在矿区生活的人几乎都知道“灵儿”的含义。

当了矿工,就意味着随时随地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矿工没有结婚就出矿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按照当地人的传言,如果男孩儿没有结婚就遭天灾,这是老天有意要收了他的命,这样的人从出生就带着怨念。如果死者的家人不帮其化解,强烈的怨气很有可能会让死者变成厉鬼,搅得家人祖祖辈辈不得安宁。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最为常用的解决方式就是“配阴婚”,在死者下葬之时,给其找个“伴儿”合葬,好让死人在黄泉路上有个依托,这样便可以化解死者的煞气。而这个“伴儿”就是和死者生辰八字匹配的女尸,统称“灵儿”。早在10年前,一具“灵儿”的价格就已经炒到了5万,按照目前的行情,涨到10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忠良别愣了,跟我进屋。王琴,你给我好生招待先生。”陈世元说完,一把将儿子拉到一边,“笑雨是我孙儿,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但是他天生短命,死了也不能复生。我孙儿的命是老天收的,天意难违,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死后的事儿,我这个当爷爷的必须管,否则过两年我去了下面,怎么有脸见我的孙儿?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阴曹地府当个孤魂野鬼?”

在矿区,给男孩儿配阴婚也不是没有先例,至于阴婚到底有没有效果,陈忠良也是半信半疑,但他还是跟大多数人一样,抱着“花钱买平安”的态度,默认了这种陋习。在陈忠良看来,如果儿子在下葬时,没人提这事儿,他绝对不会主动托人去找“灵儿”。一来是“灵儿”不是你有钱就能请来的,他以前就听说过,某家为了请“灵儿”,把孩子尸体都放臭了也没等来;二来是因为担心,毕竟合葬的是尸体,这万一来路不正,怕是要惹上大麻烦。

“爹,这个何大仙到底靠不靠谱儿?”基于第二点,陈忠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的师父何上仙,我年轻的时候就跟他打过交道,口碑好得很,经他手送走的阴婚有上百对,从来没出过问题,要不是熟人,人家还不愿帮这个忙呢。”

看着父亲信誓旦旦,陈忠良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自古至今,中国人最看中的事儿莫过于“生死”二字,既然陈忠良的疑虑已经打消,那这10万元钱他就没有不拿的理由。

“爹,你告诉何大仙,我现在就给他包钱,让他抓紧时间请‘灵儿’。”

陈世元听儿子这么一说,放心地拍了一下大腿:“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几分钟后,当父子二人提着布包从屋内走出时,大仙何贵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大仙,这里是10万元钱。”

“嗯。”何贵点点头,接着掏出四张黄纸,用朱砂在上面胡乱画上了图案,“陈老爷子,你膝下有几个男丁?”

“3个。”

“请‘灵儿’需要4名男丁,如果直系血亲不够,那家里还有没有其他较为亲近的男丁可以陪同?”

“我儿的堂兄弟行不行?”陈世元试探性地问道。

“那自然

是没问题。”

“忠良,去喊你几个兄弟来。”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几个堂兄弟都住在市区,这半夜三更的,就是喊也来不及啊。”

“传仁不是在村里住吗?”

听父亲提到“传仁”二字,陈忠良有些犹豫。陈传仁是他的堂哥,比他大10岁,生性好赌,本来好好的一家四口,硬是因为他,被弄得妻离子散;也是因为赌,周围亲戚几乎都被他借了个遍。陈传仁现在就是个瘟神,人见人躲。

“陈老爷子,时间不等人!”何贵急忙催促道。

“笑雨的事情要紧,你要拉不下脸,我亲自去找传仁。”陈世元推开大门,双手一背,消失在了夜幕中。

半个小时后,一副落魄模样的陈传仁跟在陈世元身后走进了院子,此时陈氏三兄弟已经到齐,随后何贵拿出纸符,分别让4人藏于腰间。

“4位乃孩子长辈,此次请‘灵儿’与孩子结阴亲,还望各位多多操劳。”何贵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大仙,您费心。”众人照葫芦画瓢,以礼还之。

待几人重新直起腰杆,何贵掏出摇铃左右晃动,清脆的铃声在深夜的巷内显得格外阴森。

何贵喊了一声:“天眼开路,起!”4人便在他的带领下钻入了门外的面包车内。

“各位,按照规矩,请戴上这个。”何贵拿出黑色布袋,示意4人套在头上。

一般这样的提议不会遭到反对,尤其是陈笑雨父亲还在场的情况下。

一切就绪,何贵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朝村外驶去。

“直行。

“左转。

“右转。

“直行。”

一路上众人除了耳朵能听见何贵对司机下达的口令外,剩下的就是面包车时而平稳时而摇晃给身体带来的颠簸感。

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后,何贵让司机把车停在了一个山村的岔路旁,接着他独自一人摸黑朝山沟深处走去。

就在这时,何贵感觉到手机在口袋中不停地振动,他赶忙将手机取出,也不管对方的电话号码自己到底认识不认识,直接就按动了接听键:“喂,是‘三眼’吗?”

“是我。”对方回答得很小声。

“这次在哪里交易?”

“你往村子里走,有一座没人的破庙,我的牲口车在那里,老规矩,把钱放在牲口车上给我电话。”

“好嘞。”

何贵环视一周,确定无人之后,他悄悄地从布袋中抽出2万元钱塞进长褂内的口袋,随后他又拍了拍胸口确定钱已落袋,一切做完,他这才惬意地哼着小曲朝指定地点进发。

十几分钟后,何贵看到了对方所说的牲口车,他几步向前,把手中的8万元钱拴在了牲口的脖子上,随后又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那头只说了句“好的”,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一阵清脆的口哨声传来,面前的牲口像是通了灵性一般,朝哨音的方向飞奔。前后又折腾了大约20分钟,牲口车再次返回。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的车斗中多了一个捆扎好的棉被包裹。

何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解开了包被上的麻绳,一具身穿丧服、头盖红头巾的女尸直挺挺地睡在其中。

何贵先是掀开头巾,接着从上到下摸了一圈,这才放心地把包被又重新捆绑好。

这也是这一行当的规矩,名曰“探灵”。“探灵”大致可分为三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探面”,就是要观察“灵儿”的面容是否完整,长相是否标致,死人和活人一样,谁都不愿意娶个丑媳妇;第二个步骤是“探骨”,这是要确定“灵儿”有没有残疾,是不是全尸;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关键的步骤,是“探身”,就是要通过触摸“灵儿”全身,确定她的大致年龄,打个比方,陈笑雨死亡时18岁,你要是给他找个快30岁的“灵儿”,估计其家人也不会愿意。所以“探灵”的步骤相当重要,一旦在此过程中有了缺憾,双方一来可以终止交易,二来也可以降价处理。

好在,这次“探灵”何贵相当满意。

“这么好的灵儿,也不知道‘三眼’从哪里弄的,8万元钱绝对值。”何贵笑嘻嘻地把牲口车牵到路口,待尸体被抬上车时,一场泯灭人性的交易,就这样顺利完成。

在回去的路上,何贵已经吩咐陈忠良家人挖好土坑。配阴婚必须土葬,但这不符合国家政策,所以只能偷埋,等人入土为安之后,再操办丧事。

请到“灵儿”之后,陈笑雨的葬礼可谓神速,一家人兵分两路,陈笑雨的母亲先是找人挖好土坑,接着又把儿子的尸体早早地抬到土坑前等候,载着“灵儿”的车则直接杀到了土坑旁边。

何贵成了这场“婚礼”的“司仪”,他让4位男丁把陈笑雨的尸体从棺材中抬出和“灵儿”摆放在一起,接着又取出红花绸布,将两具尸体捆绑在一起。

“陈老爷子,接下来要掀开灵儿的红盖头,不是孩子至亲的都要离开。”

“这里都是自己人,何大仙费心了。”

何贵会意,左手摇动天铃,右手掀开了“灵儿”的红盖头,嘴里念念有词:

“陈笑雨,生于丁丑年癸丑月己卯日,死于丙申年丁酉月甲寅日,一生坎坷,劳心劳力,终,英年早逝,尚有仁心父母,在此喜结连理,还望早日化解怨气,投胎做人。”

陈忠良夫妇跪在儿子的尸体旁,早就痛不欲生,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们只能强忍着不哭出声。

“何大仙,下葬吧!”死者的爷爷陈世元下了指令。

何贵收起法器,喊来了围观的其他人。

按照当地合葬的规矩,“灵儿”的尸体要放在棺底,陈笑雨的尸体则“叠罗汉”放在上方,这种“男压女”的葬法,喻为男方要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尸体被放入棺柩,一家人绕着棺材逆时针走三圈,接着便合上棺盖。

随着一声“入土”的叫喊声,所有劳力抄起铁锨,把两具尸体埋入了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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