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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第五章

这个年过的实在寡淡。

两个女儿, 一个眼盲, 一个病躺在床。以往哪怕是大女儿痴傻,也是憨态可拘,喜人的很。如今……

这样的日子, 季颜自然不能出门。以往还要去各处拜年,今年却是哪里也不能去。有客来访时, 季母虽也会问她一声,要不要见。但她的意思却是最好不见, 只是不忍直说。不见怕她孤单, 见了怕她被人嘲笑。又心说,不过一年半载这眼睛就好了,不如到那时再见也是使得的。

季颜便顺了她的意, 大多时间都待在自己院子里。

季项知道她可以靠着手摸看书, 便替她找了许多书来,供她翻看。她现在看书极慢, 每日里有事做, 到也不算无聊。

转眼到了元宵,季项给她送了许多花灯过来。

有兔儿灯,莲花灯,走马灯……他一一给她细说,从形状大小, 到颜色。做哥哥的做到这份上,十分难得了。

“本来去年答应了要带妹妹出去看灯会的。”季项心里却是难过:“不过,明年该是可以的。”

季颜想说, 明年也不可以。

“大哥快些去吧,再晚,林姑娘该跟着她家兄长回去了。”

林家大小姐林婉兮早在去年就跟季项定了亲,如今佳期已定,只待会试过后高中,便要娶过门。这元宵灯会,未婚男女相约一见,到是别有一翻情趣。季项之前说,去年答应了要看灯会的。便是约好了,他去跟林大小姐一见。而原身么,则想着跟秦王不期而遇。

如今再说这些便显多余,季项拎着盏并蒂莲花灯去了。

到了月上中天,春香忽来报:“小姐,前面问小姐歇了没有,有客想拜访呢!”

季颜微愕,“是谁?”

“是表少爷。”太子来了几次,每次都以表兄身份见人。旁人知不知晓且不论,春香这个傻丫头却是一直不知他是太子的。

“就说我……”她话才开了头,便听到脚步声已然临近:“就说我已歇了。”

她到是不知道太子何时动了心思,看不见,到底还有些不便。但她既然不可能给对方什么回应,那不如就不要开始。

“是,小姐。”

春香去了,只在院子门口,便跟太子相遇。他们说话声音极浅,只是她自从眼盲之后,耳力更胜从前。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就听春香略带三分遗憾的道:“表少爷,小姐歇了,不便见客。”

太子分明也听得之前的对话,却也不强求:“到是我打扰了。且将这盏花灯,交给表妹赏玩,兄来日再来见。”他未作停留,转身便走了。

春香拎着花灯进来,声音雀悦:“小姐,这灯好精致呢!”说着,将灯递到她的手里。

她摸了一遍,是一盏金箔所制的金莲灯,灯上却有两个首尾相接的鱼儿。手一碰,那两尾鱼还会轻轻颤动,可谓巧压天工。可惜,他不是宫九!

季颜让春香将灯收起,也没有了兴致,便真去歇着了。

第二天才知道,昨夜灯会,着实热闹的紧。那灯会上竟出了拍花子,也就是拐子。那拍花子胆大包天,竟瞧上了几个富贵人家的小孩,更胆大的是他们居然下手了。

偏那几个孩子身家都不俗,一晚上,到是引得全城兵卒出洞,抓了不少拍花子,也救了不少孩子。

这事儿闹得挺大,又是好事,所以议论的人挺多。

春香出去一趟,也听了一耳朵,回来就给她说这事。尤其这件事里,季项和太子都出了大力,她说起来便有些忘形。

“咱们少爷昨夜可是厉害了,而且还想到领了猎犬去寻人,果然把那些人全都找到了。如今外面都在说,咱们少爷多聪明,多厉害呢!”

“还有太子,听说太子调了京中的守卫,亲自带人去抓,更与那些歹人打斗……太子亲手捉了许多贼人……”

“那些孩子全都是太子一个个从地窑里抱出来的,小姐你不知道,那些拍花子太可恨了,那些小孩一被他们拍去,就用药给迷晕了,送到那冰冷的地窖里,冻一晚上,不知多少生了病。还是太子让人请了太医,给他们一个个的看诊。”

“太子还让官府出门,给那些孩子寻亲……”

春香就听个热闹,季颜却想的却要多一些,太子的名声,以及民心!不管什么时候,真正为百姓办事的人,总是更能得民心。目前看来可能只是点小事,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件事能被说得这么火热,想来也是有人在背后当了推手。

而且,本来这里也有个剧情,今天晚上的这些事,该是太子和季顷的。提出用狗寻人的法子的,也是季顷。帮着看顾孩子,照顾他们的也有季顷一份。太子会看到她的聪慧,她的温柔,她的善良。而现在,季顷在屋里躺过。

这种事她听过也就算了,想再多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上元过后,紧接着就忙会试的事情。

季顷开始闭门不出,潜心读书。季父依旧每天忙着上朝,极少在家。若是以前,季母这会儿该教她管家理事,可现在却只能先放下。帐本她没法看,事情也没法管。

于是她到是闲了下来,到是那位范大夫,三不五时的过来,每隔几天,她的药方总要调整一下。针炙暂时还不用,却教春香认识一些穴位,没事就替她按一按。

有时来得巧了,也会听听琴,或陪她下下棋。季颜便发现,这位范大夫实在是个能人,一手医术十分了得,这棋力也是极强,比太子有过多而无不及。

这到让季颜好奇起他的身份。

言语里多了些试探,却终无所获,这个就是个老狐狸,他不想说的话,别人半个字也探听不出来。

这一天,范大夫又来,却说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太子妃殁了。”

季颜并不意外,剧情里,季顷跟太子虽然互有好感,但她好歹也有着后世的见识,给人当妾,她是不愿意的。何况,她又是相国的嫡长女,从身份上说,给太子当侧妃,那就是自甘堕落的事。直到太子妃没了,她才终于放下一切,跟太子真正的太一起。

太子妃是难产而死,虽然太子妃没了,却留下一个嫡子。季顷跟了太子之后,对这个嫡子到还不错。也因为她对这嫡子极好,反而让太子更加高看她几分,两人感情更好。只是最后,在太子登基之后,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却是她的儿子。

这里有没有什么事,自然不能全看剧情。但太子妃殁了的事,跟她却确实没有关系。

对方专门说了,她也只是略表惊讶,然后又表示了些同情。

她不多问,范大夫也不多说。季颜怀疑,这人不单是个大夫这么简单,没准还是太子的慕僚。话里话外,都是替太子试探。

“令兄才学我是见过的,今科的主考更喜他这样稳重大气的格局,想来三甲之中必有他一个位置。”

季颜道:“借您吉言,若当真得中,父亲母亲必会高兴。”

“听说他跟林家的大姑娘已有婚约?那林家亦是书香世家,其父更是当朝一品,门当户对,好姻缘。听说,林家与季家亦是远亲,这亲上加亲,到也是一桩美事。”

季颜有些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便道:“这事难得的是我哥愿意,且他们郎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对。”

“相国府门弟高,都说高嫁女,低娶媳。二小姐将来的婚事,只怕不好议啊!”

前一个婚事谈得就是秦王,下一个谈的,若是比秦王低了,她这里难免便有些难堪。也未必有人敢娶秦王退了亲的未婚妻,哪怕之前并未娶过门,这也算是有了瓜葛。所以要找,还得找一个比秦王更高的身份门弟才行。只是秦王已是皇子,再高,可不就只能选太子了。

季颜失笑:“如今说这些还早,我这眼睛未好,再低的门户,也未必看得上我。”

谁家娶妻也不会愿意娶一个瞎子回去。

范大夫说到此,也就不再多说了。本来跟一个闺阁女子说这些便是不妥,且更知她说的没错,这眼睛没好,想再多也是白搭。虽然他觉得这眼睛能治,但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保证真的就能治好。

但话里的意思他透出来了,以他所观察,这姑娘是个通透的人,必然是听懂了。未见她有异色,怕是真的暂时还不想这些。到是个沉得住的性子,莫说太子妃,便是皇后也当得。只是可惜了,这眼睛到底是个问题!

但再一想又觉得这就是缘份,若她的眼睛不是出了问题,说不得用不了多久,她就是秦王妃了,也就轮不到太子惦记了。

一切还得等她眼睛好了再说,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转眼就是会试之日,去头掐尾,要考九天。这事谁也帮不上忙,一大早把人送出去,季母就担心的不行。一会儿让人去看看,一会儿让人去打听打听。季颜也没闲待在自己院里,见天过来,找些杂事给她打岔,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到了结束的那一天,季母早早的请了大夫在家守着,又让人烧了热水,做了饭菜侯着。

季项也算是文武双全,可回来的时候,愣是让人扶着进来。大夫一把脉,就说亏着了。虽是春日,可那地方还是冷,又只准穿单衣,他这几天算是冻了。在里面又吃不好睡不好,还要熬心力做题,可不就是亏了么?身体心血全都亏。

泡了澡,吃了东西,又喝了一碗药,便直接睡了过去。

季母看着直抹泪,直念:“可千万要过,这要是再来一回,可怎么受得了。”然后又急急的“呸”个不停,“一定过,我儿一定过。”

季项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等醒来时,到是缓过来了。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到中午,便精神抖擞。

“到底是年轻!”季母直念阿弥陀佛。

季项却又忙个不停,又要把题默出来去请教老师,又要跟其他学子结交,忙个不停。

待到放榜日,果然高中头名。一时间,家里热闹沸腾,人人喜笑颜开,直待殿试。

然尔,就在众人开心不已时,季顷院子里的守着的人却悄悄的过来,找了季母小声回禀:“夫人,大小姐不见了。”

季母脸上的笑当即就是一淡,如今场面正热络,她却不好让儿子败兴,找了借口出来,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下人立刻就跪了下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还在的,大小姐之前听到外面的动静,非要让奴婢送贺礼给少爷,奴婢才出院门,就觉得不对,立时就回去,可大小姐已经不见了。”

季母气的眼前发晕,心里却知道,这大闺女定是早就有了准备,没准还跟外面的人有挂联,不然也不能这么点时间人就跑了。瞪了那下人一眼,心里一狠,对身边的管事嬷嬷道:“通知下去,就说咱们家大小姐往生了。”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她只知道这大小姐做了什么惹了老爷夫人不喜,却没想到让夫人这么不喜。内里的真正原因,却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知道的。但她却不敢违背夫人意思,很快就布置了下去。

因着历来有红顶白的说法,且季顷跟季项是同辈人,季顷又是女子,所以季家依旧以季项这边的喜事为主。至于季顷,只是将消息发了出去,从那院子里抬了一口棺材出来,挂了白幡,直接从后门抬去城外庙里。季家大半的人都没听到动静,到是外面的人先知道了这事。毕竟棺材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抬进抬出的,十分打眼。再有人刻意宣扬,就更是人尽皆知了。

至于季家对这个大小姐的态度虽然让人腹诽,却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傻姑娘,虽说现在不傻了,可到也只是个女儿。如今嫡长子这么大喜的事情,哪能让一个姑娘碍着这样的大喜?

重男轻女,历来有之,虽有人感叹,可那也是人家的家务事。

季颜到是听到前面那下人向季母禀报的事,可她却不知道季母这么当机立断,直接就发了丧。等到她知道时,却是晚上一家子团坐在一起,季父说的:“顷儿没了,以后我跟你母亲就你们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日后你们兄妹二人当互相帮持,友爱孝悌。”

两人起身领了训,这才知道季顷没了。

虽然这棺材抬出去轻慢,可后面季父却让人正经的入了祖坟,又在庙里供了长生牌位。找了高僧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经,这么一看,却又半点不见怠慢。一家子齐齐去给季顷上了香。

旁人觉得有些看不明白,只季家人自己知道。那个跑了的季顷,早就不是季家的嫡长女了。那棺材里埋的,也不是尸体,而是季顷生前喜爱之物,那是个衣冠冢。

对于季顷,季家上下是再不提起这人。季颜心里好奇,便只问九尾:“她怎么回事?”

九尾到是知道:【她买通了侍侯她的那个嬷嬷,那嬷嬷的儿子替她送了信给秦王,秦王便派人来救她了。】

季颜:“秦王怎么会愿意?”那个秦王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会儿跟她绝谈不上什么感情,为她而得罪一国相爷,秦王没那么蠢。

【她告诉秦王,她有办法防治天花。却没将办法告诉他,秦王想要这办法,自然不会不管她。】

所以说,还是利益交换。

别说,季顷有主角光环,如果她不给她捣蛋,没准还能让她杀出一条血路来。只是,她怎么可能不给她捣蛋呢?

牛痘么?这事她可是做过好几次的。她的百纳格里就有现成的关于牛痘的采集制作以及如何试用,一整套的东西,十分完整。直接拿了出来,“悄悄的放到父亲的书房。”

这种好东西,还是不要便宜外人了。

【好的,宿主。】

…………

□□的别苑里,季顷身形枯瘦,脸色惨白。一双大眼此时显得犹为大,此时正泛着狂热的光芒,看着人心里发}。她一不错的盯着给她把脉的大夫,气息微急。

大夫手才离开,她便迫不及待的问:“大夫,我的身体怎么样?”

“这位姑娘的身体早年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虽调理好了,可到底有些伤身。近一段时间又服了虎狼之药,亏了根本。只要停了那虎狼之药,好生调理一段时间,也就跟常人一般无二了。”

季顷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劳烦大夫了。”

大夫点了点头:“应该的。”

直到出了她的房间,看到等在外面的秦王,大夫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只是最后又加了一句:“……只是这姑娘,以后在子嗣上,却是没什么指望了。”

季父是个心狠的,既然这不是自己女儿了,他舍不得亲手杀了她,又怎么可能不绝了她之后的可能?若是这个野鬼用她女儿的身体跟了别人,再生出孩子来,他该多恶心?所以从一开始,就直接绝了她的后。

秦王听了这话,眉就皱了起来。

季顷对季颜下手的事情,他自然是查了出来。季父禁了她的足,他也能理解。女儿没教好,自然要关起来好生教导,可何至于就下这样的手?心念一转,他就想到,这里面定然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挥手让大夫下去,又叫来旁人,问:“季家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季家对外宣称,季大姑娘已经过世。如今棺材抬到城外的庙里……”

秦王越发觉得不对:“就没让人暗中寻找?”

“并没有。”

秦王眉皱的更紧,看了一眼里面。想到她写的那东西,到底还是先舒缓了表情,推门进去。

来到床前,眼里满是柔情:“怎么就弄成这样?你实在该早些让人通知我的。”

季顷这会儿被季家给弄怕了,对谁都报着警惕之心。亲身的父母都能那样对她,何况一个外人?

“秦王殿下说这话着实可笑,我到不信我在府里的情形您会不知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什么我知道,东西我自然会给你。只是,我也不能凭白将东西给你。”

秦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你这么说可不就是拿刀子扎我的心么?我对你的心思你难道不知?至于相国府,相国是什么样的人,那府里的消息,岂是随便能探听到的?别说我了,便是父皇也不能全然知道里面的事情。我到是几次去府里探你,可次次都不能得见。又有你身边的亲信丫环告诉我,说你不愿见我……我那心里如何能好受?只想着哪日你出来,能与你巧遇。日日派人在府外等着你出行……哪里能想到……”

季顷到是有些信的,没本事也做不了相国。他也只是一个皇子,她又深处内院,打听不到也是有的。只是心里却还是不愤:“你说什么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亲身父母都能如此,何况是旁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说得再多也休想要我相信,你总是要让我看到诚意才行。”

秦王轻轻一叹:“罢了,既然你不信,那便看着罢。那东西有自然好,没有也没甚防碍。你且在这里住着,好好调理身体,我们慢慢来。”人到了他手里,也就由不得她了。

季顷冷笑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她虽然自视甚高,可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也知道不能小瞧了旁人。尤其是这些从小玩阴谋诡计的皇子,她现在只能拿利吊着他。什么情份都是假的,还是利益同盟最可靠。

她却忘记了,如今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谈利益同盟?

…………

季府,书房。

季父一进书房,眼瞳就是一缩。他的书房历来都是府中重地,没有他的允许,便是夫人也不能进来。里面的一物一件,摆放的位置角度,无不印在他脑子里。

他确信,那摆在桌子上的东西,绝不是他的东西。

这是何人放在这里,又是怎么放进来的?他的相国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尤其是书房,哪怕是陛下的暗卫,都不能悄无声息的,不惊动任何人就进来。

一时间,到有些心惊肉跳。

他开门出去,叫来暗卫:“之前可有人靠近?”

“回主子,并没有。”

“可有什么异常?”

“也没有。”

季父沉吟着点头,复又关门回到书案前,犹豫再三,才拿了一幅银丝手套戴上,这才翻看那案上的册子。这一看,便两眼放光,再舍不得移开。

这是若是真的,到是件天大的功德,更是天大的功劳。但这功劳他却不能领,至少,不能明着领。这功劳太大,大到他季家顶不住。

若他只是个普通地方官,到还说得过去。可他已经是相国,再多,那就过了。

当今皇上是个仁德之君,可再是仁德,也容忍不了一个臣子的名声高过他自己。想了许久,还是叹了一声。东西拿盒子原样装好。又用锦帕包好,当即起身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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