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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番外·乾隆三十年

乾隆三十年, 皇上再次南巡。

这次南巡定的路线短暂,且也不是第一回南巡。故而皇上除了奉太后出行外,就只带了十岁以上的阿哥和几个年轻的贵人常在随侍。

唯一带着的主位就是容嫔和卓氏。

和卓氏是皇上平了大小和卓叛乱后才进宫的回女4。她入宫的时候就二十六岁了, 性子又很安静谦恭,太后倒是放心让她伺候皇上。

皇上一走,紫禁城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皇后和高静姝并肩坐在镜子前面,身后宫女正在给两人用乌发膏染头发, 长春宫中弥漫着清淡的草药香气。

高静姝微微闭着眼,感受到宫女在头发上轻柔的涂抹药膏。

柯姑姑已经告老出宫, 紫藤也已然出宫嫁人,唯有木槿不愿出宫, 自梳了在钟粹宫做姑姑。如今的钟粹宫跟皇后的长春宫一样,在柯姑姑和木槿多年的管束下, 变成了一只严丝合缝的铁桶, 每个人也都有了一样的笑脸和轻盈的脚步。

因而, 现在站在高静姝身后的宫女, 其实她都记不太清对方的名字。

一眼看过去, 她们像是穿着同样衣服的笑容弧度一样的布偶人。

有种令人安心的雷同。

看到这些相似的宫人,高静姝忽然想起后宫这些年得宠的妃子:“说起来,皇上虽然喜欢各色的美人儿, 但也有共同点。”

皇后还认真的想了想, 然后摇头:“我倒是想不出。”

随着皇上登基年数日久, 做皇帝越发得心应手。要说登基前十年还有鄂尔泰跟张廷玉敢在他眼皮底下党争, 还敢跟他对着提提意见, 那么又二十年过去了,如今朝中全部都是跪着听命的人。

连同傅恒高斌在内,都是受过皇上敲打, 凡事谨小慎微毕恭毕敬体会上意的臣子。尤其这两人都挂着外戚的名号,傅恒更要顾忌七阿哥,行事未免更加掣肘些,凡事不敢拂逆皇上的心意。

尤其是乾隆十七年‘胡忠藻’案后5,上百人头落地,各色文字狱此起彼伏,至今日,别说朝中,连民间也没有敢议论皇上的声音了,自此实现了皇上“宇内唯朕一人声尔”的宏伟目标。

不单臣子们听话,这些年他还打下了准噶尔平了大小和卓的叛乱,在皇上心里,自己的文治武功也算是比肩历代圣明皇帝了。

前朝稳固顺遂,皇上的心思自然在后宫上用的就多。

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各色美人都有。

所以皇后骤然听贵妃说起,皇上居然还有个固定审美,不由诧异:“是什么?”

“年龄。”

高静姝伸出手给皇后算:“皇后娘娘想想,皇上最喜欢的是不是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妃嫔。比如这回带出去的容嫔,正是二十六岁进宫得宠,今年三十一岁。”高静姝笑道:“娘娘想想我被翻牌子最多的,也是那十年间。”

皇后略侧头看着贵妃。

那十年间。

是啊,转眼都过了二十年。

时光真的能改变太多:她还记得,乾隆八年的时候,为了皇上想要纳钟粹宫里一个宫女,贵妃就闹着抗旨甚至重病也不肯治,如今却已经能这样兴致勃勃谈论起皇上的新宠和过去的时光。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6

皇后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如今咱们也是白发人了。”

高静姝看着窗外数十年不变的紫禁城:不,宫女们想说的大概不是玄宗,都到了老了要死了,管谁是皇帝呢。说的只是这宫里自己流水一样度过的一生而已。

皇后见贵妃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伤感,于是劝道:“皇上太后都不在宫里,也少些规矩,等明儿和顾进宫,让她多住两天。”

说起和顾,皇后又关怀道:“和顾也出嫁两年了,至今还没有喜信,明儿再让太医好好看看。”

只见贵妃反而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去吧。”

反正她知道女儿没有被嬷嬷们挟持住,过那种见一面驸马还得被教养嬷嬷索要银两的日子就好。

和顾是她一手养大的,又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在宫里,别的技能没有,享乐的技能点却满点,她会过好自己快活的一生。

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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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她去吧。

皇后听着贵妃这句话,看着前面的镜子,如今宫里主位以上都用大块的水银玻璃镜,清晰的毫发毕现。

镜子里映出自己和贵妃的面容:岁月虽然也在贵妃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还是有一双清亮的眼睛。

很多年前,贵妃就坐在这长春宫,直截了当的问自己:“皇后娘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之后,又过了许多年。

可她的眼睛还是没有变。

后宫里太多人来来去去,三年一选秀,很多时候皇后还没有记清楚这次新人的脸,就听说她们因侍奉圣驾不当而被皇上关去了冷宫,或者一病没了——皇上的独断专行的脾气日盛,不单单针对前朝的大臣,后宫女人更是动辄得咎。

有得罪皇上的,自然也有些得宠的,令嫔变成魏贵人后,空出来的那个嫔位,简直像是走马灯一样,这近二十年下来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人。

可以说是铁打的嫔位,流水的女人。

可无论谁再得宠,皇上不但没有再立过一位贵妃,甚至连妃位也没有再封。

自从乾隆十二年底,嘉妃开始闭门养病不到半年就把自己养薨逝后,后宫的格局就一直是一贵妃,一娴妃,六嫔。

而无论娴妃掌多少宫务,年节下内务府分赏这件事,皇上却永远交给贵妃。

乾隆十五年,舒嫔生下十阿哥的时候,皇上是按照妃位赏赐的,但却未给妃位,后来十阿哥两岁就夭折了,皇上就更是再没提过升位之事,倒是把一位常在生的十一阿哥记做了舒嫔的儿子,也算是安慰。

乾隆十六年,娴妃生下十二阿哥后,太后三番两次提过,要给娴妃进位贵妃——协理六宫又诞育皇子,难道不能升个贵妃位?

然而皇上却仍然是拒绝,那之后,又十几年过去了,这宫里,始终只有一位贵妃。

皇上每月初一十五会来长春宫用膳,每月十六追月之日,也总是雷打不动去贵妃的宫中。

皇后在草药的香气里,想起了许多纷杂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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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回皇后娘娘,染好了。”

皇后这才回神摇头道:“真是老了,动不动就爱想起旧年的事情。”

高静姝就笑道:“咱们三十多岁的时候,娘娘每次说老,我都要反驳,四十多岁的时候,我就保持沉默的抗议,如今只能点头赞同了。”

皇后也忍不住笑了:“是啊,过几个月就是本宫五十五岁的生辰了,如今孙子外孙子都有了,难道还不认老?”

她抬头习惯性揉了揉额角“况且这些年晚上的觉是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累,真不知还能撑几年。”

高静姝立刻表示:“娘娘想想定太妃,咱们还有好几十年呢。”

乾隆二十二年,她们一起送走了定太妃,这位老人家终年九十六岁。

太医院报来‘定太妃不好了’时,皇后和高静姝立时赶去探望,正赶上定太妃回光返照,拉着两人的手道:“我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但有七八个夭折的孙子孙女——如今我要去照顾他们了,他们在地下不用害怕了。”

定太妃的目光浑浊但是温和:“皇后,我也会替你照看永琏,你别担心。”

皇后潸然泪下。

定太妃的目光落在高静姝面容上,吃力的从手上摘了一只镯子给她:“贵妃,这个留给你罢——不是什么好的玉,是圣祖爷随手赏的。只是他赏我的东西少,我也就带了这许多年从未摘下。如今留给你做个念想,难为你这些年总记得来看我,陪我说说话。”

高静姝接过来戴在手上。

自从不怎么侍寝后,她手上越发不爱戴一串子东西累赘,金指甲套更是不戴。

定太妃看着贵妃素白无饰物的手,戴上自己的玉镯,慈爱笑道:“贵妃,你还是这个脾气,不喜欢就不戴。”她目光有些涣散:“我啊,是到了八十多岁才明白,人啊活的自己自在了……比什么都强。”

皇后给身后宫人示意,继续派人去催请履亲王。

好在履亲王终于从宫外赶到了,七十多岁的老人步履蹒跚,走进来送了额娘最后一程。见定太妃拉住履亲王的手,皇后和贵妃就退出来,将最后的时刻让给这一对母子。

高静姝站在定太妃的庭院里,看着松柏随风摇动。

希望自己九十岁的时候,六十的和顾也能来送自己。

说起八年前送走定太妃之事,皇后的笑容就多了几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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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闲聊,外头太监来报:“五阿哥五福晋递牌子进来,想明日入宫请安。”

皇后点头允准。

如今两人头上的乌发膏都干的差不多了,宫女拿湿布轻轻擦去表面多余的半干涸膏体。

高静姝就转头道:“娘娘,我给你编头发吧,横竖今儿也不见人不出门。”

这么多年下来,高静姝从前世只会扎马尾,变成了一个会挽复杂发髻的人。学会了一个技能后,就总是技痒。

所以和顾从小到大一直被亲娘折腾头发。

自打和顾出嫁后,高静姝的梳头技能就很难得到发挥——宫女里唯有木槿敢坐下让贵妃梳头,旁的人一听就“噗通”跪下开始磕头,强行按了她们坐在镜子前,也抖得根本让人抓不住头发。

如今见了皇后散着头发,高静姝立刻自告奋勇要给皇后梳头。

皇后对着镜子点头笑道:“好,你来梳吧。”

“永琪的附骨疽可大好了?1”

高静姝边将皇后的一缕头发拢在手上,边点头:“前几年可吓死我们了。永琪这孩子又懂事,轻易不肯抱病喊痛。这附骨疽又是先伤骨髓,面上看不出什么,他就忍了些日子。”

“好在伺候的人勤谨,报了进来。”高静姝又是知道历史上荣亲王早逝的,所以格外命太医盯着永琪。

皇后点头:“果然是险的。”

五阿哥这几年养病,连木兰秋狝都报了病不去,朝中其实有人议论,五阿哥是在装病避开渐渐成年的七阿哥的锋芒,表示自己无夺嫡之意。

比如此次南巡,五阿哥又不曾去,是七阿哥伴在皇上左右,陪皇上见江南诸臣工。

距离太子,嫡出的七阿哥永琮差的也只是一张诏书而已。

朝中人人心知肚明,正大光明匾后头放的肯定也是七阿哥的名字。

愉嫔还曾哭过,自己儿子怎么忽然得了这个病,不能纵马驰骋跟在皇上左右。

可高静姝心里却只有庆幸。

永琪的脾气,是从不肯让人失望的。若是没有七阿哥,他就会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那么抱病不肯说是必然的。这附骨疽在这个时代,若不好生调养,一味劳累逞强,肯定会被阎王请去喝茶。

不似如今,皇上既然看重七阿哥,永琪反而可以安心养病,也避开了与七阿哥的争锋。

永琪这一病,不能上马骑射,皇上对他反而更加放心起来,这回南巡,带走了傅恒高斌,就命永琪在京中处理些六部事务。

不光朝臣,连永琪自己也明白,皇阿玛对自己的培养路线,早在七阿哥种痘完毕后,就定了贤王路线。

既如此,还是好好养病来的实在。

想起六部事务,高静姝就想起了高斌:“阿玛年纪大了,准备这回跟皇上南巡后就退下来颐养天年。”虽然高斌身子骨挺硬朗,但七十多岁的高龄,还得跟着皇上南巡出差,实在是劳模典范。

皇后微微点头:“高大人也是辛苦多年。好在如今你兄长和弟弟都稳住了,妹夫更是出色,也可好好歇歇了。”

又见贵妃很快给自己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只用了几枚东珠珠花别住头发,就点头道:“这样好,轻快的多。”

这些年,皇上性喜奢华,宫中妃嫔也越发爱奢靡繁丽。

头上已经不流行小两把头了,都流行用假发盘成的钿子再加以各色珠饰,用高静姝的话说,就像是头上顶了个插满珠宝的簸箕要上展览会一般。

反正人类自身的头发肯定插不下那么多首饰,每人头顶都是沉重的假发。

高静姝笑了笑:“我还会别的,以后再来给娘娘梳别的发髻。”

皇后点头:“好。”

高静姝没有想到,这是她与皇后最后一次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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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高静姝被来拍门报信的宫人哭泣声惊醒:皇后于昨夜睡梦中安静离世,合宫震荡。

国母薨逝,天下大丧。

还在南巡的皇上,突闻噩耗怆然无言,命傅恒护送太后慢慢返京,而自己择带着七阿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紫禁城。

彼时紫禁城已然一片白茫茫,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缟服跪迎。

这一路赶回的几天,皇上始终不肯明发任何圣旨,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了皇后安奉于长春宫的梓宫,才相信皇后真的走了。

贵妃娴妃正带领众妃嫔守灵。

听闻太监报皇上驾到,惶惶多日的众妃嫔才有了主心骨,同时为表达对皇后薨逝的悲痛,同时放声大哭,生恐在皇上心里落下一个不恭不敬的印象。

高静姝能听到身后的娴妃也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大事,协理六宫的她不得不顶起来,可到底战战兢兢,如今皇上回来,终于有了做主的人了。

在身后震耳欲聋的哭声中,高静姝觉得疲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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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再睁开的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暗夜沉沉。

宫人速去回禀了皇上。

皇上来到钟粹宫的时候,满面疲倦憔悴支离。

“贵妃,你醒了。”皇上不叫她起身:“你昏睡了一日一夜,太医说是伤心过度,想是见了朕回来,一时情绪激荡才晕了过去。”

高静姝还是坚持起身,由木槿扶着对皇上郑重跪拜道:“许多年前,皇后娘娘跟臣妾言及身后事,就曾说过,终身以贤字自勉,来日也想以此为封号,请皇上允准。”

皇上闭上了通红的双目:“好,皇后的谥号便为孝贤。”

按说谥号应该礼部报上由皇上择选,可皇上此言,便是答允亲自为皇后拟谥号,自然更加尊荣。

他起身伸手扶起贵妃:“别跪着了,皇后……皇后去了,你若是也有个万一,朕是受不住的。贵妃,为了朕,你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高静姝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也说不出什么话,半晌才点点头。

皇后薨逝,皇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见贵妃醒来无碍,也就从钟粹宫离开回了养心殿。

因为没有赶上见皇后最后一面,皇上格外悲痛,辍朝九日,除了所有皇子们剪发为嫡母服丧之外,举国上下都要男去冠缨,女去耳环,一并为国母服丧,可见皇上对孝贤皇后过世的悲痛。2

直到孝贤皇后葬入皇陵后,高静姝还常常会早起后习惯性坐在镜子前面,等着宫人梳发准备去长春宫请安。

然后才想起,不必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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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高静姝忽然有些欣慰,皇后娘娘安安静静走在了乾隆三十年。

乾隆三十年,除了傅恒这个忠勇公外,皇后的侄子富察明瑞还承了恩公府的爵位。一门两国公,可见富察氏的荣光。何况七阿哥又得皇上看重,后宫也安安稳稳,一切都是花好月圆。

然而乾隆三十一年,大清跟缅甸的战争爆发,承恩公明瑞因征缅甸不利而在战场上自缢身亡。

傅恒再次请战,却被缅甸瘴疠所伤,虽强撑着病体完了大清与缅甸的休战议和之事,但还是在乾隆三十三年因病过世3。

富察氏三年内两失国公,元气大伤。

高静姝想,还好皇后娘娘没有看到这些事情,在她离世的那一夜,她心里是毫无挂碍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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