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犀利到直指人心的问题，让老夫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沉默到沈弦歌一度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她才缓缓地开口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我不拿谎话诓你。我不敢保证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我可以保证，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一定是最后一个被舍弃的！”
这句话就说得很诚恳了。
没有逃避没有敷衍，更没有虚情假意地打感情牌。
沈弦歌相信，至少这一刻，老夫人是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推心置腹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弦歌便不再迟疑：“如果祖母能够做到你所允诺的，那我答应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成为你手中的利刃，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至于会不会被舍弃？
倘若有一天她做到无可代替的地步，自然就不会被舍弃了。
更何况，相府从来不是她的终点。于她而言，它不过是个起点和踏板而已。
所以谁舍弃谁，还是个未知数呢！
面前的少女如枝头青杏，眉眼初绽。明明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娇嫩，可却玲珑剔透得让人刮目相看。
老夫人忽然有些后悔。
倘若没有当年的那场变故，她应该是西京城里身份最最矜贵的少女之一。受着最良好的教导，锦衣玉食，天真无邪。
可这些年，因为她的疏忽，亏欠她实在太多太多......
“弦姐儿，祖母并不需要你成为我手中的利刃。”老夫人知道，这个孩子依旧不相信她。
她把她们之间的谈判当成了一场合作，而非一个祖母对孙女儿的亏欠与弥补。
“只要你能好好的，祖母于愿足矣。”
沈弦歌低头掩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烁烁流光，笑道：“孙女儿谢谢祖母的栽培之恩。”
“既如此，那你三叔的葬礼就由你来接手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祖母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了，毕竟你年纪尚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可有些时候，机遇与风险是并存的。这件事若是办得漂亮，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拿你的资历说事了。”
“孙女儿明白。”沈弦歌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所以也就没有推脱，“不过孙女儿年纪小，怕压不住阵，所以想向祖母借一个人。”
原本她不说，老夫人也是准备派人协助她的。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她顿时来了兴趣：“哦，说说看你想借谁？”
沈弦歌摇了摇她的手臂，做小女儿撒娇状：“祖母要真是疼我，就把姚嬷嬷借我使使吧。”
“你这小猢狲，看把你能的。”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我身边统共就这么一个用得顺手的，都被你惦记了。”
见她如此，沈弦歌便知道这件事妥了。她于是站起身来，朝她福了福身：“祖母放心，等办完了三叔的丧事，我就把姚嬷嬷还你。”
说着，她脸上带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之色：“不过祖母应该知道，这件事孙女儿是越了位的，不太合规矩。倘若我嫡母......”
“你只是见不得年迈的祖母操劳，想帮祖母分担忧愁而已，何来不合规矩一说？”一说起百里罗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浅淡了几分。她虽表现得并不明显，却依旧被沈弦歌给捕捉到了。
这是不打算让她顶在前面当出头鸟了。
对这桩“买卖”，沈弦歌越发满意，于是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孙女儿明白了。孙女儿这就去看看兄长的病情，回来再和姚嬷嬷商量葬礼相关的细节。”
“你祖父说了，葬礼一切从简。”老夫人点点头，“所以你记住，要紧的不是风光不风光。而是管住下面人的嘴，不该说的，半个字也不能说出去。”
尽管心里早已有了几分猜测，但沈弦歌依然有些愕然。
老夫人能如此推心置腹地跟她说话，就意味着她笃定她已经知道了杜氏和沈永安偷|情的事情。
也等于老夫人变相地承认了，她对杜氏YIN|乱后宅的事情心知肚明。
原本这样的推心置腹，对沈弦歌来说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可以预见的某一天，老夫人会不会因为想要保住相府的丑闻而杀她灭口。
但在脑海里迅速地权衡一番之后，沈弦歌便知道这个话题她是逃不掉的。
老夫人说这些，又何尝不是存着试探她的心思。倘若她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又如何取得她的信任？！
因而电光火石之间，沈弦歌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她抬眸对上老夫人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祖母放心，轻重缓急孙女儿省得的。如果祖母没有别的吩咐，孙女儿就先去探望兄长了。”
“你兄长他......”老夫人似想说些什么，话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我知道兄长不容易。”沈弦歌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于是垂眸笑道，“祖母放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孙女儿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沈弦歌冲她笑了笑。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冷淡了下来。
她不是圣母，也没有打算真的原谅沈夜舟。
但若这是老夫人想要看到的，她并不介意将此当成一个讨好老夫人的筹码。
至于沈夜舟......
倘若他就此安安分分，不再犯到她手上，她可以把这次的事情忽略不计。
否则的话......下一次，她就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了！
......
踏入“苍梧轩”的时候，沈弦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相府第三代嫡孙日常居住的地方。
“苍梧轩”位于南院最偏僻的位置。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是她大伯沈东华从前用来练武的地方。沈东华战死之后，这里便被废弃了长达五年之久。
后来的某一天，年少的沈夜舟突然固执地要搬到生父曾经呆过的地方。
劝阻无效之后，杜氏只得派人修葺“苍梧轩”，想让沈夜舟住得舒适一点儿。
可向来对杜氏百依百顺的沈夜舟却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坚决不肯让她动“苍梧轩”的一草一木。
彼时，所有人都把沈夜舟的行为当成了年少任性。可现在想来，他分明是从那时候就发现了自己母亲与自家三叔偷|情的事情。
那一年，沈夜舟十三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