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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北齐攻梁六

久见云开日重现,连绵了数月的雨水,终于在那天……落下了帷幕。钟山的大佛寺开始慢慢撞击着铜钟,沙门们一直在诵读佛经,似乎在寺院之内,一切杀戮都不曾出现过。

一切都开始变得明亮起来,一切也都开始昏暗起来。夕阳突兀地出现在西边的天空,悬挂着的,是大乘天带来的悠悠天命。

建康石头城,裴忌与陈霸先对坐。手中的佛珠和棋盘上敲击的棋子,慢慢点缀着宫廷的幽静,帘襟轻轻地吹动,微风在五月的时节里……饶有趣味。陈霸先不知多久……不知究竟何年何月有这么一天静谧的时候了。

裴忌裴无畏望着远处天边半金半红的云在慢慢移动,眨眼之间,瞬息万变。手中的棋子却始终敲打着玉石的棋盘,一言不发。

陈霸先将棋子扔进棋盅里,起身背着手仰天长叹。

……

周文育将军队列在方山西一带,严守不出。实际上就是在逼迫齐人自断退路。而侯安都则从建康城南出击,直奔白土岗而来,直接截住萧阿贵的进退之路,顺便阻截前来救援的乞伏无劳。

萧阿贵愤恨,却根本没有办法。这群雇佣兵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成了一种累赘,抢人家粮食抢上瘾了,根本控制不住,打起来还脱不开身。等到军队到了,双方不打了,一切也都晚了。

来回犹豫之间,军机丧失殆尽。乞伏无劳的五千人,心疼萧阿贵的战马和精锐部队,犹豫不退。也被陈霸先的军队逼停在耕耘以南,进退维谷。

两军在方山以北被彻底堵截在死地,齐军的骑手气喘吁吁,马匹也开始站不稳,有的老马甚至已经开始吐白沫了。人和马消耗实在很大,在南方这片刚刚费尽心机下了好久的雨水,几乎拖垮了所有人的体力。

萧阿贵与乞伏无劳将军队拉到一个高坡的缓点,上面虽然潮湿泥泞,却仍旧可以居高临下休息停歇。骑手们都趁着梁国大将在整理部队的时间,抓紧下马吃饭休息。

乞伏无劳与萧阿贵匆匆会面,见到便说:“如今已经到了危机存亡的关头了,进退都是死,干脆就死在建康城南得了。只不过这地方不是草原,实在难以周转骑兵。”

萧阿贵将头盔摘下来,指着西方说道:“要么咱们就死守,等着大都督来救咱们。现在咱们没有战争的余地,萧轨将军的军队也还没迎接到军粮,赶到此地。如果实在等不到了,实再与梁人决死,也未尝不可。”

梁军见齐人停歇,赶紧整理军阵,迎着那些骑手,缓缓而来。乞伏无劳急迫道:“我也想守,咱们没有守备的地方和军器。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吧!”

泥泞的水沟边儿,一群军士与马匹抢水喝,里面浑浊得根本看不清究竟掺杂多少脏东西。有的人甚至因为喝的太猛了,沙子进了气管被呛着。

另一群兵士则手持钢刀,或坐或立。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缓缓而来的军队,悄不声息。清风吹拂,吹拂着方才踏上江东土地,却毫无进步的兵士的面庞。

萧阿贵将头盔带好

,面上的污垢好多天也没有清理过,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握着长槊的手有些不自然。乞伏无劳刚烈,他率先上马怒吼道:“众军,起!”

所有军士缓缓起身,带着满身的泥水,将那些匍匐在地上的马匹拉起来。众人赶紧整理自己的铠甲和刀矛,有的人甚至还没吃完饭,就把饼子扔在一旁,匆匆上马。

周文育见北齐军队开始整兵备战,他便将军队拉长阵线,列在西边儿严阵以待。陈霸先所部开始向东南进发,裴忌所部已经将兵锋直接戳在乞伏无劳军队的脊梁骨上。

乞伏无劳回首说道:“为国效力,马革裹尸,今日之胜败,在此一战。全军随我,冲锋!”

众人的眼眸之中带着刚毅与凄凉,天下谁人不想胜利?三个月以来的颠沛流离,忽然成了一道永远跨越不过去的围墙。众人的动作,好像放慢的电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污垢,一言不发地跨上战马,等待着最后的生死存亡。

狭窄的地形之中,水涝颇多。马群打着喷嚏,一声不响地列队。众军将军队排列成纵列的一字长蛇阵,乞伏无劳将锋簇的重甲骑兵放在最开头上。

萧阿贵则率军紧随其后,在尾部带着轻骑兵和弓弩,随时准备破阵。梁军早有准备,那些捆马网与绊马索都准备的非常多。身后的投石还有用大车装载的几十万支箭矢,都默默地跟着步兵厚厚的兵墙,慢慢靠近着敌人的方阵。

长矛兵将特意加长到足有一丈半的矛对准奔腾而来的骑兵群,长长的锋锐在马的眼中如同一根根粗壮的铁柱一般。冲锋的速度带着残阳的血色,一切生离死别,都在梁军站稳的战阵之中,慢慢荡漾开来。

重骑兵铁蹄,踢踏作响,所有人都在怒吼,怒吼着最后的凄凉。乞伏无劳大声怒吼着,将他手中的长矛狠狠投掷在梁军的重盾之上,其劲力之大,甚至将那人彻底贯倒。

梁军前排无数的长矛与重骑兵接壤,所有军队包括周文育的军队,都在向四周运动,意图将他们包围在中央,猛烈攻击。

萧阿贵见四周被围,却不能发挥轻骑兵的威力,空有一千多弓弩,却只能在原地打转,看着对阵的上空,箭矢如同冰雹一样狠狠地砸过来。

前方的重骑兵也实在冲不开厚厚的步兵军阵,那钩镰枪和吴勾的威力,在近处施展得淋漓尽致,马腿被钩断,所有重骑兵被掀翻在地上,被一群群的步兵轰踏而过。

萧阿贵对上了周文育的军队,却没想到等来的断后,却是一排又一排的弓弩手。那些轻骑兵并没有什么铠甲,游骑的威力就在于灵巧轻便,如果被包围,也只能靠着一身正气抵御弩箭。

众人见萧阿贵全身锻钢甲加内层的锁子甲,都将弓弩对准他,那冷不防的几箭矢他都能躲开,却不能躲开这如同群群蜜蜂的群体进攻。

身上的铁矢透骨,那两层盔甲纵然厚重,却根本不能防御着几十数百根箭矢。后军大乱,就在他栽下马去的第一时间里。

萧阿贵眼睛里忽然充满了血色,漫天的星辰,忽然变成了他脑海里唯一挥

之不去的东西,跟随着硝烟,渐渐模糊了视线里的弩矢。

乞伏无劳实在抵挡不住,当即命令全军放弃抵抗。全军渐渐放下武器,放弃抵抗,唯有凶猛的梁人还在向前碾压……

……

裴忌沉默地看着陈霸先的一举一动,手上却并不含糊,他将自己绝杀的那颗棋子放在绝杀的位置上,颔首微笑。

陈霸先这时候才回头说道:“很少棋逢对手,如今却被你杀的片甲不留。无畏的手法……真的非常凌厉。”

裴忌起身拜谢,而后说道:“大将军天赋异禀,不过数月时间便如此厉害,着实不容易。若是常人,恐怕半生钻研,也无法达到大将军的一半。”

宫帷忽然暗了下来,宫女排成一排,将这里的一切灯点了火,注了油,而后慢慢退出去。那些女子的身段儿优美,前凸后翘,实在引人注目。

陈霸先良久沉吟,方才转身说道:“如今齐人迫近建康,台城失守。如今纵然布兵防御,恐怕也不能抵挡太久……”

裴忌了然,他捻着已经放下的那颗棋子,镇定说道:“此次胜利,不在于大将军整兵御敌,而在于……敌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既向保护粮草之路,又欲奔袭建康,与我军决一死战。”

陈霸先点头:“无畏的意思是……”

裴忌站起来说道:“如今大江南北都在大将军掌握之中,他萧轨纵然掌握着采石矶以待粮船,却不能抵挡我水军半分。

攻敌当先攻其必守,杀人先刺其心肺……大将军,焉能不知齐人所急迫在何处?”

陈霸先眯缝着眼睛,心下了然:“无畏果然神算,贼失粮草,有如失其战马。如果能断其粮道,再逼迫其与我对峙,久持则必败。”

烛光透过白色的灯罩,悠悠扬扬。

……

裴忌所言不虚,陈霸先也预料了这等事情。齐人经过了两个多月的犹豫,从顺流而下的十万强兵,到如今只能在江东陆地上来回奔行的七万饥饿大军,经历了多少决策的失误?

萧轨如果放弃粮道,将拼命的事情贯彻到底,那么还能有如今的前军失利?现在自郢州到历阳,从历阳到瓜步一带,多少粮船根本无法动作?

齐人的损失实在太大了,而如今陈霸先最不需要着急的,恰恰是准备拼死一搏的徐嗣徽,反而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粮草。

高洋命令寿春征兵二万,引粮草十万斛分在北岸四处装船运输,目的便是为了接济在南方被彻底隔绝的徐嗣徽萧轨大军,让其有一战之力,彻底拿下近在咫尺的建康城!

陈霸先则抓住机会,命令从梁山归来的沈泰与侯安都,率军自建康大港起兵,猛攻瓜步的数百艘粮船和守军。彻底断了齐人北归的道路,还有他们大军日益捉襟见肘的粮草供应。

徐嗣徽坐立不安,当夜将萧轨召回,乘夜色,从方山南出发,以精锐骑兵绕行至建康城南钟山龙尾(南京紫金山东北),后又进至幕府山(南京东北)。欲在建康以东,接受齐人南下的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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