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诺忽然闭上了眼睛，嗅着这个空间里流动的每一缕情感。
恐惧、愤怒、疑惑、悲哀……各种负面情绪像深海中浮动的鱼群。她需要在这些情感中寻找那一缕最纯粹、最不动摇的感情。
这个房间里并没有这样的情感之弦。
朱诺提着剑向外走去。
但忽然，她顿了顿。
并不是因为她找到了离的感情，而是在外面，出现了一阵“从容”的情绪……从容？
并不能用这么纯粹的词形容这种感情，它像很多复杂而温柔的感情缠在了一起，共同织成了一缕难以形容的情感。
在这样一片末世之地，为什么会有这种情感呢？
朱诺正在疑惑，惊涛骇浪的情感浪潮忽然出现在这缕情感之弦面前。
忽然出现的巨大情感个体是谁朱诺很清楚——约瑟芬！
这种独独属于爱神的情感色泽。
她也没死，但她为什么在外面？
朱诺不再多想，摇摇晃晃的身体拔地而起，像一支箭一样冲破了玻璃穹顶。透明的碎玻璃像水花一样在月光下溅开，朱诺像一尾细长的鱼，从水花中蹿起来。
——原来这儿是一所学校啊。
朱诺飞上了高空，俯瞰整片校园。
学校被海水淹没了，只有建筑和篮球架在水面上弹出一个脑袋。
百德正在一栋教学楼的走廊上中飞奔。
那一缕“从容”的情感就是她。她没死，而且好像也受什么伤。
但约瑟芬挡住了她的去路，漆黑的太刀指着她。
约瑟芬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大量伤口在出血，身体摇摇晃晃。即便是神的身体，也在东风中摸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位摇摇欲坠的神，不知道为什么要挡住这么一个女孩的去路。
“都结束了，”百德平静地说，“继续打也没有意义了。”
“离擅自创造不该有的生命形态……”约瑟芬提着刀，摇摇晃晃，“他已经不能继续胜任创世神了……我需要在这里……摧毁他……”
“不要杀他……”百德一边说，一边转身，向走廊的另一边扭头就跑。
但她的奔跑速度在约瑟芬眼中就跟静止得一样，慢……太慢了……
而且，根本不需要约瑟芬追她。
朱诺身体轻轻一晃，已经拦在了百德面前。
“百德……”朱诺盯着停下眼前孤零零的女孩，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说，“你是不是……好几百岁了？”
百德抬起头，瞳仁像湖水一样晃动着：“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应该只有离、米特和交欢海知道。
“你还有一个姐姐。”朱诺说。
百德点点头：“嗯，她说会回来找我，所以我现在要回森林了。”
“不用回去了。”朱诺说，“我知道你姐姐在哪儿，我带你去找她。”
“你知道？”百德将信将疑地盯着朱诺。
“你姐姐，是不是叫——百流。”
“你真的认识她！”
百流曾经跟朱诺说过，她有一个妹妹叫百德。但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她以为这孩子早就死了。
没想到她一直在那片森林离等着。
等着这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姐姐。
“我带你去找她。”朱诺说，“但是……先把离交出来。”
百德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盯着朱诺的眼睛：“你……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就是因为他，你和百流才会分开几百年……”朱诺说着，忽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继续说，“你们本来没有重逢的机会的，百流是因为我才活到了现在。你能活着应该是离的原因，离最终也被‘命运’所玩弄了啊。”
百德点点头，认可了朱诺的说法。
她似乎本就什么都知道。
在离身边生活了几百年，她知道的并不比朱诺少，但是她却衍生出了与朱诺截然不同的想法。
“我知道，你说得我都知道……我们就像皮影一样被摆布着……”百德平静地说，“可是……生命凭什么就不能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朱诺瞳孔微微收紧。
“我知道你想要自由，自由是很好很好的，我知道。但是……自由究竟高贵在哪里？生命又高贵在哪里？”百德盯着朱诺的眼睛，“几百年来，等得闷了，我读了一些书，书上说人生无常，说命运的可怕，人就像提线木偶……是啊，人类就像提线木偶，生死悲欢不能自己。可是人类又凭什么不是这样？人类这个群体本身，又有什么可高贵的？凭什么认为人比起木偶就更加优越啊！”
——人又有什么可高贵的呢？
“书上有很多浪漫的传奇，英雄的，爱情的，人还找到了很多规则，关于世界运行的规则……我等了姐姐几百年，如果写进故事里，应该也很浪漫吧，但——那又怎么样？”百德声音中充满了疑惑，“这些东西比起皮影摆动了一下胳膊，又高贵在哪里？”
“都一样的……”百德说，“都一样的。”
——都一样的。
朱诺见过很多得知“真相”后的人的样子，愤怒、绝望、悲凉、恐慌……不一而足，但从未听过有人这么说。
原来……原来还有这种人存在啊。
“即便我死了……”离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但他的人却依然不见踪影。
朱诺抬起头，面前依然只有百德和约瑟芬。可是离的声音明明尽在咫尺，他人呢？
他也能隐身吗？
“世界也不会变。”离的声音继续说。
百德听到声音后，慢慢伸出了手，紧握成拳头的手缓缓张开。
小小的离站在掌心。
他真的好小好小，比蚂蚁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