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范白摸着扁扁的肚子下楼去摸宵夜，却见餐厅的灯亮着。
范父和范母在里边低声说话。
“我总觉得孩子不愿意去圣安。”
“这也难免，他什么都不懂，想到离开父母总是怕的。”
“那就算了，我们也别想着让孩子恢复，小白其实心里敏感着呢。”
“哪是我平时在说？”
“我这不是担心孩子，我们俩总有走的那天，到时候小白一个人……”
范母的声音停了，隐隐有哽咽声。
范父的安慰声低低响起：
“别担心，你还不相信我。就算走，我也会把孩子的事安排妥当。
“圣安那边我会找个妥当的理由回绝，再打听下事情的缘由，得罪那庞然大物是难免。
“要是我一无所有了，你和孩子还愿意跟着我吗？”
“说什么呢，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餐厅门口的身影顿了顿，安静转身回房。
第二天，范母挥泪告别突然主动要求去学校的儿子。
女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
“怎么突然想去学校，是闷了，妈妈带你出去转一圈？
“你情况特殊，怎么就不能通融些带点人。
“要不我让你爸爸去说说，咱们还是别去了。”
范白看着范母通红的眼眶，严肃拍拍她的肩膀：
“妈，其实我不是很傻，我会照顾好自己。”
范白斟酌到天亮，决定一步一步来，先给自己的智障程度降个级，让家长们惊喜放松一下。
哭得正起劲的范母一愣：“嗯，好好，我们乖乖懂事了，都知道安慰妈妈了。”她满脸写着高兴，“妈妈好开心，真的。”
范父跟着叹气动容：“是是，我们小白最聪明了。”扭头悲伤跟妻子道，“要不还是让医生看看再走吧。”
范白：“……”
毁灭吧，累了。
***
不愧是主角们的大舞台，就算是一个普通学生，圣安学院都有专车接送到集合地点。
范白来到集合的贵宾厅，看见里面盛装出席、金碧辉煌的画面，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倒退两步，看了眼外面挂着的牌子。
确认无误。
范白深深震惊。
这哪里是学校外的活动集合点，这是金-色-大-厅。
比起里面往来的锦衣华服，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去夜晚的广场跟大妈们一起最美夕阳红。
少年走进去，先在小甜点旁转了一圈，捡满了一盘子，如同咸鱼入水，自由钻进不起眼的阴影里。
范白专心钻研美食研究。
滑腻适度的甜点入口，瞬间让范咸鱼所有的不情愿烟消云散。
就冲着圣安学院免费提供的甜品，他愿意换个地方当一颗无名的螺丝钉！
顺便围观主角、把这本小说追到结局。
范白不动声色地眯了眼，脸埋进盘子里，眼珠子黏在各色蛋糕上。
少年一进门就直奔蛋糕，与世无争地咸鱼。
但这行为在其它少爷小姐眼中，就有了另一层含义。
【这谁家的小少爷，不理人也太傲了点】
【我觉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所以没人认识？】
一番无声的交流，不大的圈子，居然无一人能认出这少年的身份。
众人神色凝重，试探靠过去：
“我们白家今年又做了几个项目，唉，收益大，不过我父母太忙了。”
“我们家族又何尝不是，太辛苦了，钱哪里能赚得完。”
“我……”
一心扑在美食上的咸鱼也发现不对劲了。
凡尔赛雷达疯狂响起。
范白警惕，这些少爷小姐凡就凡，怎么还离他越来越近了？
宴会中心又向他靠过来一步后，范白果断护着银盘，起身，钻到另一个偏僻的角落。
试图试探/示好的众人：“……”
这是不屑和他们为伍？
中心几人的神色愈发凝重。
谈话间又跟着转移地点。
范白：“。”
怎么滴，他不当个捧场的小迷弟还不行了是吧。
他自转，这些人还跟着公转。
人群的注意力转移，在大厅的位置越来越偏，本该万众注意的大厅进门处，自范白进来后却无人注意。
无人察觉，镶金的把手被恭敬小心地拉开，一道月白挺拔的身影率先进来。
如同夜晚照进的，一掬清冷而遗世独立的月光。
为他开门的中年人随后跟进，见到大厅中的荒诞景象，不悦这群乌合之众的忽略，正要呵斥。
牧柏只缓而轻地抬了下手，中年人立刻敛了神情，低头，屏声退下。
青年轻慢端庄地望过去，一双如冰如墨的眼扫过范白所在的角落，脸上惯常没有波动。
静立遥望的身姿如一尊不容侵犯的神像，无动于衷地俯视脚下的红尘众生。
悲悯而冷漠。
要是范白注意到，一定能一眼认出，这清风霁月的青年，满头快要化成实质的汤姆苏尬苏描写，便是小说的主角——汤姆苏万人迷受牧柏。
可惜他不能。
现在范白周边的少爷小姐们，已经进展到了直白的自我介绍环节。
范白哀愁又迷茫了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脸蛋。
难道……
他跟相亲角的媒人大妈们撞脸了？
范白决定开展咸鱼自救运动。
少爷a：“海市cbd我家三幢写字楼。”
范白简而有效地夸赞：“就这？”
名媛b：“我知道最近a股的操盘内幕。”
范白表示富贵不能淫：“你在教我做事？”
少爷b：“这只手表全球限量一百只。”
范白苦口劝他低调：“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众人：“……”
有脾气爆的忍不住：“你说这么多，你有几块地？”
范白眼睛一亮。
你要说这个他可就不困了啊。
“十三块。”
“十三块？”那人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低声喃喃，“该不会是什么偏僻地方吧……”
但他心中深知，不会有人在这种场合出来丢人现眼。
除非他是个傻子。
名媛b敬畏：“不知道您的地产是在……”
范白掷地有声：“开心农场。”
说完，他摸出自己的手机，将那个熟悉的页面调出来——棕色的土地上，整齐地种植着几排牧草。
“马上就能升到十九级，那我就有十四块地了。”
期待已久的围观群众：“……”
想静静。
一位少女想到什么，迟疑地开口：“……你不会，是范白吧。”
其余人跟着一愣。
范白这个名字，这几天已经在圣安的圈子里出名了。
特殊名额不稀奇。
智力有缺陷，圣安主动邀请，被拒绝后还等了几天，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尤其范白还跟那人扯上了关系，据说是那个霸王亲口下的命令要人过来。
知道真相，再看眼前人。
在他们眼中低调的着装，是真的“贫穷”；淡定自若的态度和回复，不是高傲，是真的脑子缺根筋；黑幽幽的双眼，不是深邃，是真的呆滞迷茫；还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地产大亨”。
脸皮薄的已经捂脸。
傻子不应该含着奶嘴、歪眉斜眼、流着口水吗？
都怪这呆子长得太好，让他们都看走了眼。
自恃身份，倒是无人因为这场乌龙要跟范白计较。
众人复杂看向范白，眼神变化。
那霸王把这可爱智障要过来，不会想看个新鲜吧。
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范白任人打量。
待遇从动物园里的国宝明星，变成了普普通通池中咸鱼。
范白很满意。
人群无趣散开，他美滋滋地享受他的蛋糕。
“啊！”
一声突兀的惊呼。
范白手一抖，叉子上的蛋糕“啪叽”掉在地上。
范白：“……”
蛋——糕——
此时无人关心一块无名蛋糕的尸体。
尖叫是从一位优雅的少女口中发出，她此时早没了刚才的气质和淡定：
“牧、牧……牧少！”
虚假的国宝退场，真正的国宝登上舞台。
在场无论男女，都开始慌张地整理仪容。
“天，牧少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都没人说一声。”
“牧少好像是出去办事了，这才跟我们撞在一起回去。”
牧柏到圣安已经一个月，深居简出，连其余f3都甚少见到他的身影。
为了彰显f4的逼格，主角们不能轻易让普通圣安学生见到。
哪怕普通的圣安学生，在寻常人眼中已经是贵不可攀的存在。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贵族和名媛，此时狂热得如同追星的粉丝。
范白隔着层层堆积的人海，好半天才看见了汤姆苏受的一双清冷的眼。
灵光内蕴，圣人下凡。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挺拔如高山之巅的雪松。
青年容貌惊艳秾丽、皮肤冷白，本是浓系颜，在周身恍若能实质化的谪仙冷气的萦绕中，丝毫不显低俗的艳丽，只余大气与矜贵。
令人想到仙人之境雪山峰顶，共生的雪莲牡丹。
奇异却和谐。
红尘世俗的崇拜也不能影响他分毫。
范白很失望。很惆怅。
不是牧柏长得不好看。
而是都是人，为什么牧柏他就能长得这么好看。
汤姆苏原文说好的人间欢喜呢？
作者特地拗了一句“人间本不会给人如此之多的欢喜，但是他来了”。
结果就这？
不该给天选之子搞点什么“随步飘落的樱花”“由他心情变化的天气”？
什么粉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眸，不该是玛丽苏们的标配？
范白扭头看人前还特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预防看到写实汤姆苏别笑出声。
但现在除了感受到人间参差，就是再次相信自己肩负着人类基因多样性的使命。
他一点也不欢喜。
痛得泪汪汪的少年看了眼地上的蛋糕尸体，更加悲从中来。
跟着一脸向往和不舍的服务人员离开了是非之地。
所有人趋之若鹜。
他如一尾溯流而上的鱼。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觑着少爷的脸色：“少爷，我马上把这些人驱走？”
牧柏收回视线，浓密的睫毛轻颤，声音清冷：“走吧。”
中年人松一口气，明白这事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