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府中，林渊有气无力地躺着书桌旁，喟然长叹：“大势已去！”
老总管刘湘上前安慰道：“大公子切莫气馁，虽说宗主失势，好在临走前将宗主府精锐力量移交到了公子手中，留给青龙府的不过是个空壳，况且以宗主的性子，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肯定还有后手，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林渊把玩着一块古砚道：“东山再起？你莫非不知历代宗主的宿命就是在圣龙峰养老，直到老死也不得下山半步，什么时候有过列外。父亲给我的这些杀手暗谍，难不成还要派去刺杀林睿？这些年我筹谋了多少次暗杀，最后抛开底线，勾结噬灵者，父亲那边也不是没有安排，他林睿还不是活蹦乱跳的，屁事没有。说道暗杀，他身边那位女子才是杀手的祖宗，有她在，这群杀手养着也是废物。”
刘湘哀叹道：“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任他青龙府一家独大？”
林渊放下古砚，沉默半响，说道：“林巧那件事，其实我是不赞同的，与虎谋皮，父亲大人也不怕砸了我林家的根基，再说林巧可是我的亲妹妹，从小到大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虽然和她不怎么亲近，也不想她因我而受到损伤。我要林睿死，也不是存了什么私心，是在是他不是······哎，这事还是不和你说了，总之，从感情上来讲，我不愿意和林睿拼个你死我活，从个人追求上来说，我林渊从来就不是父亲那类枭雄，我没有野心，只希望家族兴盛，兄弟姐妹和睦，平日里给人写写字什么的，找点乐子，也就这么过了，但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偏偏要我站在林睿的对立面上。我是真的很累，心累。有时候我真想一走了之，找个没人的乡野，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刘湘一听，带着哭音道：“大公子，你可不能撂挑子啊，你走了，宗主的大事可就真的没人管了，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腐朽可掌不了大局啊！”
林渊心烦道：“行了，你下去吧，约束好下面的人，别轻举妄动，我还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要走我早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
断龙崖，观云石上，一位麻衣老者近看白云翻腾，彩霞满天，褶皱的脸上掩盖不住岁月沧桑。
林付流在石下耐心等待，全无往日含而不露的气势，有的只是晚辈的谦恭之色。
麻衣老者姓林，名沧海，龙灵城上一任宗主，林付流的亲生父亲。
一阵凛冽罡风横扑而来，麻衣老者的灰白发丝在风中颤抖，他微微眯起浑浊的眼睑，似乎在回忆往昔岁月。
林付流向前稍微屈身道：“父亲，崖畔风大，您老还是回屋里歇着吧。”
麻衣老者向他挥挥手，林付流会意，爬上观云石，站在他身后，观云石平坦宽阔，四五人站在上面也不觉得拥挤。
麻衣老者一指下方云海，温和道：“你看这罡风搅动云海，煞是好看，风云变幻，到底是风随云起，还是云随风动？”
林付流摇头不知。
麻衣老者笑道：“你啊你，就是心思太多，是不想接我的话，所以才装作不知？当年我和你一样，总想着呼风唤雨，掌控天下风云，现在看来，还是年纪太轻，对这天地间的事知之太少，无知则愚昧，愚昧则不知天高地厚，别看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几年，和老祖宗的万年岁月比，还不是一样的无知，世间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后来在这山上看了几十年的云海，也就渐渐豁然了，无知就无知吧，总好过自作聪明，搅风搅雨，到头来依旧一场空，焉知苍天在上，在何处偷偷发笑，我就做个愚者，知命而已。”
林付流眉头间浮现戾气，不服道：“知命可以，但我不认命！”
麻衣老者道：“命中注定，不认命又能怎样？也怪我当初没给你取对名字，付流，付流，付之东流，沧海一去不复还啊！”
林付流跪在石上，望着云海波荡起伏，泪流满面：“父亲，儿子这辈子活了个什么意思，老天为何如此欺我？”
麻衣老者抚摸着他的灰白的发髻，叹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发丝还是乌黑的，可见你苦心积虑日久，耗费了太多心神。也罢，老祖的意思，也是历代宗主卸职后的规矩，你随我来吧，给你看看我林家到底背负什么，与你自以为的抱负相比，你自己去权衡，孰轻孰重，这也是每一代宗主抉择的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附近的囚龙洞，龙三身负千斤特制白龙甲重甲，挡在洞口，身后洞窟有风若龙吟虎啸，洞口四周爬满了青藤。
麻衣老者微笑示意，龙三缓缓躬身行礼，让开道路。千斤白龙重甲咯吱作响，脚印凹陷。
步入黑暗不见五指的洞中，就有两盏灵灯感应燃起，照亮前方三丈光景。二人每行进三丈，便有两盏灵灯照亮路途，一路迂回行进，不用担心光源不足。
终于行至尽头，最后两盏灵灯所展现的景象，让林付流汗流浃背，抚膺长叹：“这山体中竟别有洞天，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若是人工造就，不知要耗费多少代人力才能完成。”
原来前方是一片空荡荡深渊，前后上下漆黑深远，深渊中游荡着青幽的魅影亡灵，不断有摄人心魄的奇怪呻吟飘荡传来。
林沧海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大袖一挥，喝道：“诛邪退避！散！”
深渊中的游魂野鬼被他呵斥声吓得仓皇逃窜，纷纷躲进附近石壁的缝隙中，不敢再露头。
林沧海寻着右方一处沿着石壁盘旋而下的陡峭石阶，当先走下，不忘叮嘱林付流道：“下面的路小心些，别失足掉下去，哪怕你是御灵境的强者，也会被无尽深渊吞噬，肉身崩毁不说，灵魂也会被困在此处，不得超脱。”
林付流冷汗直冒，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地跟随父亲的脚步，他毫不怀疑父亲的告诫，稳定心神，不敢大意。
不知在黑暗的盘旋石阶上往下走了多久，林付流凭借父亲故意散发出的微弱灵光，仔细辨认每一步石阶。他不是没有试过自己发出灵光，但是刚刚散发出一点灵力，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那是邻近死亡的恐惧。林付流尝试了一下后，还是放弃了使用灵力。他感到十分憋屈，堂堂林家宗主，在龙灵城也是举足轻重的御灵境强者，竟然在这种鬼地方像个凡人一样不知所措，就像是他以前不屑一顾的那些芸芸众生，蝼蚁般的存在，原来强弱不过是相对而言。
林沧海在半道上停了下来，右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阵，然后一道石门缓缓挪开，石门不大，刚好够两人并肩站立，他招呼儿子跟上，自己先走了进去。
林付流向下看去，石阶依然如盘蛇延伸，远远没有到头。他很好奇，下面的广阔空间是什么样子，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妖魔鬼怪存在。最后，他果断摇摇头，加快脚步跟上父亲的步伐。
“千万不要想不该想的东西，也别生出不该起的念头，好奇有时候会害死人的。”林沧海语气严肃说道，堵住了林付流的满腹疑问。
林付流恭敬道：“儿子明白。”
林沧海微微颔首，驻足道：“到了，就是这里。”
他拍拍手，发出清澈的脆响。
一道十丈铜门在两盏巨大灵灯照耀下显出的轮廓，两只脸盆大的铜环分别被青铜铸就狰狞龙首衔在锯齿中，整整齐齐的铜钉密布在铜门上，威严尽显。
林沧海回头笑道：“当年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领着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比你还紧张，你小子是要比我强些。”
林付流没来由地片刻轻松，打趣道：“父亲，五十步笑百步，可不值得夸耀。”
林沧海反而收起笑容，一身暴喝，身形暴涨，直到与这座巨门相匹配，才握住门环，前所未有地郑重道：“付流，你准备好了吗？”
林付流负手而立，昂首道：“纵使人间地狱，儿子也想看个究竟。”
林沧海目光如炬，说道：“万年轮回，林家多少代骸骨埋葬于此，我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该你了！”
门环扣铜门，敲响了命运的警钟，迎来了林家又一代抉择人。一片死寂后，巨门无声自开。
······
龙灵殿上，白玉王座上打盹的威武男人猛然睁开双眼，冷冽如电，哪有丝毫睡意。
殿下，贾老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说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吾王不该让他进那扇门，万一林付流做出与历代宗主截然相反的选择，灵界的安稳就到头了。”
龙灵王伸了个懒腰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哪有长久的稳定局势，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当年我没法做出抉择，交给后人来选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林付流好歹是我的血脉，他有这个资格，无论他怎么选，老子都接着。”
贾老脸色颓败道：“只是可怜了天下苍生·······”
龙灵王笑骂道：“我说老贾，天下苍生关你毛事，你和老子为这苍生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就不准老子任性一把，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能永远替未来的人选择吧，这贼老天都不操心的事，你瞎操什么闲心？”
贾老俯身一拜道：“吾王受累万年，确实有资格任性，老夫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