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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回来

一等舱的白色走廊上, 我跟杰克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 不过因为时间很晚,所以没有吓到别的客人。在被侍应生撵出去前,我们得快点找到回三等舱的路, 我发现自己有点撑不住。这两天的瞎折腾加上几乎没有真正睡过觉,让我现在胸闷腿软, 甚至虚汗一直往外冒。

杰克看出我的不对劲,他歪下嘴巴, 被卡尔打到的地方让他看起来很不好受。他走到我身边, 手有些僵硬地虚放在我后背的地方,担心我会倒下去,可能对他来说最近的事情乱七八糟, 一脑子的疑问让他的表情还带点茫然感。我们俩走着走着, 突然觉得不对劲,几乎是同时回头。

露丝被我们的同步率吓到后退一步, 她露出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可惜脸色的狼藉让她看起来更像是要哭泣。她的声音带着余惊的微颤说:“我感到很抱歉,真的,我不知道他那么坏,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太难以想象了。”

我立刻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你该回去, 他除了绑着我一直在旁边跳脚也没有干过什么。”比起我差点将他踢残了,卡尔霍克利那家伙还算是客气,一直动口不动手, 而且连骂人都没骂出一朵花来。基本上我觉得他遇上我比较惨,如果不是被他逼到滞留在泰坦尼克号上,我也不会对他那么不客气。

“外面冷。”杰克看着露丝身上那条红色的长裙子,有些担心地提醒她。

“我没事。”露丝立刻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道森先生。”

“杰克,我叫杰克。”杰克马上开口纠正,似乎别人叫他道森先生让他浑身不自在。

“杰克。”露丝从善如流地改正,然后对我们说,“你们要订婚了,真是恭喜。”

这句话真是惊悚,我跟杰克立马拼命摇头,“我跟他(她)不是那种关系。”强调的声音又快又响,撇清的速度简直就跟逃命一样。

露丝被我们神同步的诡异反应又吓到后退一步,她有些狼狈地用手擦一下脸,看她的动作也是清楚自己脸上被泪水冲刷而过的残妆很不雅。杰克已经向前一步,对她认真地解释,“艾米丽是我的朋友,我们本来要下船的,可是中午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她被人带走了,我必须留下来看看发生什么事。结果……”结果是杰克说不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结果后面是人家的未婚夫将自个朋友绑了,并且还打算囚禁人家。

杰克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低了下去,他凝视着露丝,带着某种怜惜之意对她说:“他一直都是这么对待你的吗?”

“没有,他好像疯了,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不顾一切,感觉就跟他家要破产一样可怕。”露丝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以后不要做傻事,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因为我们总会遇到更美好的事情。”杰克大方地对她说,脸上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露丝似乎被他的话语所触动,眼底那些被惊吓到而残留下来的恐惧慢慢融化。她看着杰克,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着他,“谢谢。”这句道谢诚心诚意。

杰克不在意地抬下肩膀,“不用客气。”

我有气无力地在旁边煞风景,“两位,婚姻大事我们以后再聊,再站在这里我估计侍应生要来赶人了。”我们三个人堵在走廊上,杰克一看就是下等舱的,露丝虽然衣服头发包括脸都长着一等舱的标志,可问题是她脸上妆容跟泪渍很容易让人误会。更不要说我,一头乱发一身宽松的睡衣,就算卡尔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但是动作大的时候手腕上的淤青总能一清二楚地露出来,我们感觉就是从灾难现场逃出来的。

“我们到下面去,虽然三等舱的铺位有点挤,不过我认识几个妇女,她们会愿意收留你几晚。很快就能到达纽约,艾米丽。”杰克转眼对我说,他对一等舱的好奇早就在刚才那场冲突里消耗殆尽,现在他看起来迫切地需要回到自己的地盘上,特别是他还要照顾女性的情况下。

“你们需要帮助吗?”露丝紧张得双手互握,她心存善意地询问我们。

“不,现在不需要。听着,露丝,你该回自己的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有喝杯热水,同时忘记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睡一觉。”我直接走到她前面,伸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我能感受到她外表的平静只是一种压抑的伪装,她刚才其实被吓坏了。跳海回来,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发神经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好受。“你不用理会你未婚夫,他只是一只纸老虎。三等舱对你来说有点乱,你不该跟我们走。”

露丝脸上强装出来的微笑慢慢消失,她突然用手摸一下额头,散下来的卷发被她往后撩开,她摇摇头说:“你说得对,我知道。”她似乎竭力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往后退几步,勉强笑一下。

杰克愣愣地看着她,久久才同意我的话,“不要被纸老虎吓到,如果他再敢对你无理,你就揍他。”

露丝被他的话激到笑出来,她点下头,有些难过地答应,“我会的。”然后她转身往回走,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我们,似乎前面是龙潭虎穴,她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艰难。

杰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眉间却带着明显的担忧。然后他突然对我说:“那个男人不是一个玩意,他都干了些什么?要不是我呆在甲板上打听消息,她现在可能已经掉到海里了。”

我靠着走廊,用手摸摸自己的后颈部,满手的冷汗。深深地呼吸一次,我对杰克说:“我们快下去吧,别节外生枝。”要谈恋爱谈人生谈理想明天再谈,现在已经够混乱,如果露丝再跟我们跑,我实在没有力气去保护他们。

“嗯。”露丝还没有走到转角处,杰克虽然应着可是身体并没有动。

我也跟着目送她的背影,另外一个人突然从转角走出来,腋下夹着图纸,手上还拿着记事本,他跟露丝面对上,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露丝?你怎么了?”

是安德鲁,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工作。我一下就站直身体,快步往前走,杰克惊讶地喊了我一声,我听而不闻。直接来到露丝旁边,对他说:“你好,安德鲁先生,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你有空吗?”

“艾米丽?”安德鲁看到我本来是露出愉快的微笑的,可是下一秒看清楚我的样子却愣是将笑容抿回去,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你脸色很糟糕,还有……你的手?”他目光敏锐地看向我并没有完全露出来的手腕,上面大片的淤青很吓人,他立刻反应回来地继续说:“要我帮你找修麦克吗?他是这里的事务长,你能在他那里寻求帮助……不,你的行程不是预定到昆士敦就跟你叔叔下船的吗?”

“这些不重要,请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事想告诉你。”死马当活马医了,我脑袋跟浆糊一样,本能地想留住安德鲁的脚步。

“看来很重要,跟我走。”安德鲁看了杰克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在这里很突兀,但是他礼貌地没有发出质问。他夹紧自己胳膊下的图纸,领着我们往前走,期间我们遇到上等舱的服务人员,安德鲁礼貌地吩咐了他一声。然后设计师将我们直接带到自己的上等舱房间里,他打开门邀请我们进去。

我看到待客的客厅跟卡尔的一等舱房间完全不同,据说上等舱的每个房间的设计风格都不一样,为了要吸引到这个时代最富有的乘客,白星公司在这上面煞费苦心。安德鲁熟悉地将图纸铺到客厅的桌子上,台灯下面,蓝色的图纸精细地绘制出泰坦尼克号部分船体。他将记事本还有笔都放到图纸上,然后拉开椅子,对我说:“艾米丽,过来坐,还有露丝跟……”

“杰克道森。”杰克连忙伸出手,跟安德鲁握手。

安德鲁友好地晃了晃手,笑着回应,“你好,道森先生。”然后他松开杰克的手,又拉开一张椅子,这是帮露丝拉的。

我走过去,座椅外层都是唯美杂乱的花纹,椅垫有一层细微的绒毛,在灯光下看起来就跟雪团一样。无精打采地坐下,双手放到桌子上,前面刚好是那张大设计图。

安德鲁等露丝坐下时,才回到我前面的椅子,他习惯地将双手握在一起放到图纸上,然后对我说:“需要我帮你请个医生吗?昨天你看起来很难过,我以为你中午会下船。”

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想下船。我想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渴望下船的。

我试着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将气虚胸闷的感觉压下去,安德鲁看出我的虚弱,他轻声说:“我想你应该有难言之隐,但是不要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还有家人,艾米丽。”

家人?这个地方,这个世界我现在孑然一身。

“我现在要说的事情会很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将我当成精神病患者,就算你们不相信,也请先听我说完。”我努力去回想一下卡尔的话,那些上层的阴谋与利益纠葛。然后抬眼与安德鲁相视,“这艘船会沉,安德鲁先生。”

然后我看到他眼瞳一缩,十指相交的力道猛然绷紧。当然这只是被吓到的正常反应,他半秒就脱离出这种惊吓,然后皱眉不悦地说:“艾米丽,这种玩笑不能开,要是别人听见你会有麻烦。”

是个白星公司或者造船厂的工作人员听到这种话,都会恨不得掐死我。

“白星公司陷入到严重的财务危机里,你应该知道,他们曾经开过会,要将撞坏的奥林匹克号伪装成泰坦尼克号,然后撞沉它好讹诈大笔保险金度过破产危机。”我觉得过于激烈的情绪会让我更加呼吸困难,冷汗不止,我能感觉自己后背冰凉一片。

“有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这不可能,这艘船上有两千多个乘客。”安德鲁完全无法想象这种残酷的计划会是真实的,他连忙摇头,拒绝我的话题。

“你应该有条件去打听清楚,加利福尼亚号还没有回去,它就是冰山过后的接应船。当利益达到百分之三百商人就敢做出任何事,他们在犯罪,安德鲁先生。”我将手放在图纸上,上面刚好是底舱锅炉房,“会死很多人,首当其冲就是最下面那些工人,他们来不及逃跑隔离舱门就会自动关闭。”

“船还没有沉,艾米丽,没有一个人会死去。而且你说的是奥林匹克号,可这是泰坦尼克号,没有人能欺骗我的眼睛。我亲眼看着泰坦尼克号怎么建造起来,就是连船舱里的每颗钉子,我都很熟悉。”安德鲁将手放在船体的中央,像是在角力厮杀般,我们两人的眼神同样坚定而无法被说服。他用手指点一下图纸上某个地方,“这里是休息室,我打算将他改成上等舱房间,这里是斯巴达风格的三等舱交谊厅,我打算多添置一个水龙头。贸易局的人检查了泰坦尼克号两千次,几乎每次我都在场,我不可能将四零零跟四零一这两艘船认错。”

四零零是奥林匹克,四零一是泰坦尼克,这是它们还没有名字前在船厂的编号。

“可是这个阴谋一直存在,没有人能否认,白星公司将我们都当成保险金,打算开着船去撞冰山。就算这不是奥林匹克号,可是你能保证这个阴谋会因此停摆吗?如果他们直接想让泰坦尼克号去撞冰山呢?”我生气地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按在图纸上,不管这是什么船,也不管有没有阴谋,几天后它都会沉没在大西洋底下。

我当然不能说我该死的会预言术,或者我是穿越来的。这么说谁都会将我当疯子看,只能将卡尔那家伙说的阴谋拿出来忽悠人。死死咬定这是上层阴谋,引起安德鲁的重视,他能做的事情比我多太多,他是船的总设计师,如果他想要拯救这艘船,那么他能立刻想出一大堆法子来。

“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一艘全新的船,我们建造过最优秀的作品,白星公司无论如何都不会牺牲它。”安德鲁也被我气怒了,他顾不上自己不跟女士生气的风度,也站起身,用跟我一样的姿势压着图纸。

我们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到坚持而疯狂的自己。

露丝跟杰克坐在一旁,插不进嘴地看着我们,一脸惊愕。

“但是你无法否认有阴谋,我是这艘船的乘客,我有权利要求你去查证,去解决这种事关生命的隐患。安德鲁先生,白星公司讹诈保险金的计划真实存在过,你无法说服我无视这种计划。”管它是奥林匹克还是泰坦尼克,只要这个阴谋曾经开过会,那么我就要死咬着不放,什么理由都好,让泰坦尼克号的船速慢下来,哪怕是慢一分钟让船有回避冰山的时间我也赢了。

我不能去找船长,因为他没有空理会我。我也不可能去找伊斯梅,他只会杀了我。只有安德鲁,无论面对的是谁,他都会停下自己谦虚的脚步来聆听你的需求。

安德鲁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他可能觉得我的话怪诞而不可理解。这让他焦虑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眉头紧皱,然后他怀疑地问:“你的消息来自哪里?这种事我不会相信你,艾米丽。”

消息来源。我难受地用手摸一下额头,满手的汗水,看着安德鲁的时候眼前阵阵发黑。房间里的水晶吊灯亮得让我感受到那种虚无的重量,我发现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这种泰山压顶的痛苦简直就是这几个月来的奔波要开始大爆发。一旦倒下,就别想轻易再爬起来的预感。

我疲惫不堪地对他说:“消息是真实的,你只要去查证就能找到痕迹。”连加利福尼亚号都没有回去,就证明卡尔霍克利给白星公司一大笔钱是在短时间内,所以他们才没有将所有犯罪痕迹收拾干净。

“不,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你的话而开始大动干戈。”安德鲁拒绝我的消息,他脸上的惊疑很明显,理智与情感交织成激烈的目光挣扎,最后停驻在我身上,变成一种强硬的求证态度。

我连船票都是揍了人抢来的,去哪里找个确实的来源证明我话里面的真实性。而且就如卡尔那家伙说的,白星公司已经在短时间内渡过资金危机,所以这次奥林匹克替代泰坦尼克的计划也流产了,没有人相信泰坦尼克号会沉没,因为不会有人蓄意去撞冰山。可是它最后还是出意外,而意外是最没有人信的,我只能咬住阴谋。

“就算白星公司真的计划过这么可怕的阴谋,你也不可能知道,你只是个孩子,你叔叔跟白星公司是什么关系?”他直觉地认为这个消息来自我那个虚构出来的叔叔,如果等他回过神来去查乘客名单,那么别说叔叔,连我都不存在了。

我努力地转动滞涩的脑子,发现连站着的力量都要消失得差不多,手撑住桌面还是摇摇欲坠。然后我恍惚听到自己说了句什么,“老……老情人。”

一时含糊,等我再努力清醒一点,才察觉现场静得可怕。杰克用一种诧异但是又了然的表情看着我,而露丝仿佛听到什么大秘密,一脸不可思议。安德鲁停顿了几秒才开口,“你是说,消息来自卡尔霍克利先生?”

卡尔……霍克利?

我困难地回溯刚才出口的话,感觉漏掉了什么,然后我慢慢地想起来。我跟卡尔是老……老情人!

不知不觉又利用上了他一把,白用白不用。我立刻揉了一把脸,毫不犹豫地点头,老情人就老情人,不过看杰克跟露丝的眼神,估计跳到大西洋里都洗不清跟卡尔那货这层子虚乌有的关系了。

“他告诉我的。”我信誓旦旦地说,反正这也不算谎言,确实是他告诉我的。

“伊斯梅跟他都在船上,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如果这个阴谋是真实的,那么他们不会上船。”安德鲁特别了解那群自私自利的商人的本性,他诚恳地评价,“他们都是商人,不会做出危及自己生命的事情。”

真是不好糊弄,他看得太透彻,如果船要故意去撞冰山,那么就伊斯梅跟卡尔那种怕死的性格,用绳子将他们绑上泰坦尼克号他们也会重新爬下船。我快被睿智的总设计师打败了,难道只能乖乖等到十四号晚上任由船裂,然后一千五百人在我面前死翘翘吗?就我所知,安德鲁所率领的随航保证人团队全军覆没,那可都是造船厂的超级精英。

我再次深呼吸,企图将眩晕感压下去。

真想什么都不管,直接往救生艇里一躺,等到船沉的时候再到远处看着一千多人在你面前惨嚎着去死。伟大的沉船之恋要怎么演就怎么演,九百个工作人该怎么完蛋就完蛋,三等舱的孩子跟女人要牺牲就让她们牺牲。

最好是该怎么冷血怎么来,死不到你头上你蹦达个什么劲……

“艾米丽,泰坦尼克号是我亲自从图纸开始参与的,从龙骨设计到钢板模型到最后它下水,整整三年。这是我们的心血,我爱它。”安德鲁脸上的严肃变成深沉的疲惫,他目光里出现一种温柔与珍惜,然后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轻轻地用手指滑过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我们都爱它,这是一艘好船,我不会相信你的话,这种阴谋也不可能会发生,不要让我对你生气。”

所以最后船沉的时候,你才跟它同归于尽吗?

我看着安德鲁眼角的痕迹,还有眼下不明显的熬夜黑影,估计他从上船开始就走遍这艘船的全部角落,只是为了找出不足的地方,好让泰坦尼克号更加完美。

我再次垂死挣扎,手指几乎都要抠破人家珍贵的图纸,强撑着一口气说:“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它,那么就不要轻视来自乘客的任何信息,这是你的责任,安德鲁先生。”

“可是这种不确定真假的消息,会毁灭泰坦尼克号,这是巨大的丑闻,我有责任阻止谣言的产生。”安德鲁再次摇头,他的眼神坚定,毫不退让。

如果让人知道白星公司曾经计划过这种阴谋,那么泰坦尼克号也就彻底完蛋了,就算它不沉也跟沉了差不多。

真是憋屈,我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跟着大伙逃难,也不想满脑子未来预知在这里苦苦挣扎。一种火烧的愤怒从心底冲上来,我沉重地低下头,手指的指甲全部用力到泛白,在蓝色的图纸上惨白得惊人。

我缓慢地紧握起手掌,然后用力地捶向图纸的下方,被冰山割裂的五个舱房,接着抬起头来冷声对安德鲁说:“我让一个你会相信的人来告诉你。”说完直接推开椅子,脚步踉跄而快速地往外走,打开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安德鲁吩咐的那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我视线发黑地差点撞到他。勉强看清楚上面有一杯倒好的酒,跟看到救星一样我立刻拿起矮脚杯,将杯子凑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的冲劲从舌尖一直麻到我喉咙,最后到达胃部。

烫得让我精神一振,我将杯子放回原位,直接拍一下服务生的肩膀道声谢后就快步走出去。我大步地往刚才来的路走,越来越快,最后拎起睡裙在走廊上奔跑。酒入口我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虽然酒精能给我带来一时的冲劲,但是劲头过后身体倒得更快。

等到我终于跌跌撞撞地找到b层那间豪华套房时,几乎头都要往白色的门板上磕过去,手指哆嗦着去摸门把,再费力地靠在门上,等到打开门整个人几乎往前跌个狗吃屎,脚下踩到一个椅垫子,刚站稳脚又挨到一个残破的花瓶。

好不容易我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走错房间。桌椅翻倒,装饰的鲜花被踩个稀巴烂,整个房间像是刚经历了九级大地震或者超强飓风,我还看到毕加索的画被人踩成几节……毕加索的画啊。

卡尔坐在长沙发椅上,颓丧地低着头,手上夹着烟,他整个人跟垮掉的木偶一样地吞云吐雾。

他看起来,就如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看到洛夫乔伊,这里只有我跟他。卡尔连头都没有抬,就生气地说:“通通滚出去。”他暴躁得像是要杀人。

我推开一张倒前面的椅子,一步一步地往他那边走,脚踩在地毯上几近无声。卡尔连看都没看,“我说了,出去……”突然之间他噤声,抬眼看到我。

“hi,卡尔。”现在这个场面其实有点尴尬,我晃晃头,觉得头顶上的灯变成一种涣散的光亮,仿佛整个天空的星星都砸到我头上来。我用力去回想来这里的目的,卡尔已经不敢相信地问:“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本能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然后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脚往前一步,硌得慌。我头晕目眩地往脚下看,发现是海洋之星。

“哼,后悔了吗?”卡尔回过神,他狠狠地吸一口烟,然后再露出一个并不成功的冷笑。

我没力气跟他吵架或者听他胜利的撒娇,腿软地坐到地上,顺手将海洋之星拿起来,蓝色的钻石坠子在我眼前摇晃得厉害。“帮我一个忙,好吗?”

卡尔习惯性地嘴贱,还没等别人说完,他就先开启嘲讽模式,“你不是不要我的任何东西吗?现在终于知道在别的的地方你没法得到了吧。”

我呼吸有些喘,这让我一时无法说话。卡尔发现我的沉默后,非常快地问:“什么忙?”态度跟刚才的挖苦截然不同,好像是担心我反悔似。当然他问完就知道自己太过着急,连忙坐直身体,没有表情地看着我。

我将海洋之星举高,轻声对他说:“你去揭露奥林匹克号保险金的计划,跟托马斯安德鲁说清楚白星公司的阴谋,让他在十四号那天让船速慢下来。”就算船长不同意,就凭安德鲁的本事,他也能想法子让蒸汽机或者推进器叶片出点小问题。

“什么?”卡尔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话。

“如果你答应了,那么我也会答应你的要求。”我恍惚地看着海洋之星,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强撑着的力气正在急速流失。

“你答应?”卡尔仿佛听到什么神奇的话,他忍不住露出笑容,三分扭曲七分抽搐,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给……什么?”他的声音一时变调。

“我跳舞给你看。”大方地撒鱼饵。

“跳舞……”鱼儿呆呆地要过来咬钩,

“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大把大把地继续撒。

“我要……”这么快就在想象那个美好的场面,卡尔大鱼觉得自己吃撑了。

“你答不答应?”我忍耐地低声说,手撑着额头,眼皮沉重得都快睁不开,这种感觉很痛苦。

“好……你以为我是任你摆布的男人吗?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卡尔醒悟过来,他冷哼一声,身体往后一躺,直接翘着二郎腿仰着下巴,一副奴隶主的德行。

“哦,那就算了。”我面瘫地看着他,没有什么感情地说。

卡尔嘴角的笑痕一僵,连手指上的烟灰也跟着颓然飘落。

“那我走了。”我费力地起身,想转身出去,走没两步,袖子被人拽住。我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放手。”

“为什么?将计划说给安德鲁听?你要干什么,艾米丽。”卡尔疑惑地问,抓住我袖子的手更加用力。

拯救泰坦尼克号,让这艘破船不要沉没。我说出来别人当我疯了。“你答不答应?”大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个更能说服人的谎言了,我粗暴简单就一句话。

“就说给他一个人听?”卡尔在次确认,非常担心自己做的是亏本生意。

我点头,出气多进气少地回答,“是,就他一个人。”安德鲁一个人就够了,他的本事顶得过这船上两千多人。

“如果我做得到,你就会留下来?”卡尔多疑地再次确认,“你不会又骗我吧。”

我回头,模糊间只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一种明亮的光芒在流淌,如果不是才认识两天,我都以为这家伙真的爱上我。

然后我终于露出一个安抚人的微笑,“不会……”

拯救泰坦尼克号人人有责,不能让我一个人瞎折腾,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

“真的?”卡尔敏锐地感受到我的迟疑。

这货怎么那么难忽悠,我笑脸不变地看了他两秒,接着眼前一黑,直接往他怀里栽倒。卡尔抱住我,有些急切地摸着我的脸,他低唤,“看着我,艾米丽,你要什么都行?别到处跑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他的声音。

“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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