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消除赵教授身上已经渗入神经的眼睛，陆阴阳有两个方案，一是立刻进行局部麻醉，然后我们这群人将他带下山到专业三甲名医院抢救，看运气如何，这个方案立刻被赵教授否定了。他还是不信我们。
第二个就是冒险进行急救处理，进行局部剥离。
陆阴阳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把握。”
“I Know。”赵教授仿佛也明白其中难处一样：“Miss陆，这圣眼有它的危害，也有它的益处，它能够加快身体新陈代谢，我自己能够清晰感觉到，表皮一些地方死皮都脱落了。前面我就调查过，古代术士捉虫人一脉或许和圣眼有点联系，你们研究的那种死人身上诞生的小虫子和圣眼不是一样吗？你们不可能没有方法处理。”
“我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陆阴阳否定道：“它和普通尸蠹完全不一样，而且我手里已经没有任何工具能够阻止它。”
唯一她携带的应急“缁衣”已经用在了我身上。
赵教授反而不急不缓道：“我不担心，慢慢找，办法不可能没有。”
撕下来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具后，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更像是狡诈老练的商人，牢牢控制住手中砝码，对我们拿捏得十分准确。
我低声对陆阴阳说自己未必是真的被感染，我们可以下山试一试，陆阴阳不同意，她说如果真如赵教授所说那样，我真的离开唯一能够压制住圣眼继续发作的水晶宫，最好的结果也是眼睛废掉。
可我就是有些气不过。明明原本按照我们的步调走，什么都不会发生，偏偏这个英国佬要玩手段，害了自己不说还要其他人跟着他一起遭殃。
赵教授慢条斯理地走到石王座前，双手摸着膝盖坐下来，手指抚摸着副手上的浮雕，一副主人家的模样道：“Miss陆，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们为什么都会回到这里，因为圣眼并不完整，在这里必定还有它的另一部分，如果圣灵之眼真的只是如我们身上这样，是一种传染性病源的东西，聂斯脱里不可能敢掌握那么久。他肯定留下了某种方法，或者是控制的手段，而那个东西就在这里头。”
他的脚在地上琉璃海冰层上踏了踏，显出比我们还有信心。
我才认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位教授，之前我对克里斯托赵的印象是人比较不擅长和外人交流，但是很聪明而且专业，这些都是假象。他是相当通达人情的难缠角色，一路上很快就找到了我们三人命门就是我这个弱点，一层层试探得出，周游大胆杂学，陆阴阳精通古代神秘学和对危险物的敏锐触觉，唯有我，平平无奇。
我甚至怀疑，他利用我将陆阴阳留下，真实目的是为了找到圣灵之眼的另一部分，对自己的情况他反而不怎么担忧。
赵教授扭身将石台上的银王冠双手捧起，戴在自己脑袋上，再次坐在王座上，看向陆阴阳道：“神启之人，在我们这个时代，指的就是Miss陆你这样的人。”
他一晒，取下王冠放在王座上，自顾自拿出那罐子咖啡粉，滤纸卡在保温瓶前，戴上手套抓起烧得直冒热气的热水壶往里泡咖啡。
“马烨，要不要也喝一杯？”他看了我一眼。
我拿出杯子，赵教授给我倒了一大杯。他是个人渣，但磨的咖啡的确很香，既然我已经被阴了一手，困境时生气是没用的，得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陆阴阳开始继续拔地上的寒曼陀茄，之前她就在做这事，但由于我们准备离开她就停手了，怕这种东西再次影响麻痹到人体。
周游靠到了明辰溪那边，低声和她说着什么，他看起来也是现在才知道明辰溪自身难保的处境，明辰溪依旧是一声不吭。明哥是个骄傲的人，我还记得她开车带着我们去茶园的英姿飒爽和自信，她大概也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雇主反手一击。
我把目光投向银王冠，这东西之前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巨大金属十字架，琉璃海下的尸体，双头人，地上的石头，甚至寒曼陀茄都有其成因意义，唯独这象征着君权的王冠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聂斯脱里讲究基督的两重位格，一重是神性，一重是人性，门口的神狮相代表了基督君王身份的象征，和这里的王冠十分相似。仅仅如此？
我将王冠拿在手里，它并不重，因为通体是白银打造，甚至看起来有些单薄，弯曲成环状，边沿被打磨处理过，摸起来并不划手。
我问最开始进入的赵教授：“开始的时候，你进来这个王冠和铜马车都是在我们看到的那个位置吗？”
赵教授捧着保温壶回答：“这两样我没有动，玻璃盒也没有贸然触碰，圣灵之眼的隐患我也猜到了一些，没想到触发之后还是出了事。”
掂量着手里的银王冠，我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起这东西。它由一层薄薄银片打造，边沿被弯曲，这样就不会划伤手，整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发箍形态，在顶部由横纵两根弧状银条在中心聚拢，形成一个镂空的小圆环形。
难道抑制圣灵之眼的是这银王冠？
心里产生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我捏了捏鼻梁，缓解一下眼睛疲劳。
“和它没关系。”
陆阴阳仿佛知道我所想，走过来将我手里银王冠放下：“没看错的话，这也是一种仪器，和铜马车是相同的东西。”
她手里黑色塑料袋已经装得半满，里头都是寒曼陀茄，被她打上结，最后又套上一个密封袋拉好锁扣。
我靠着石台，心烦意乱。原本以为自己经历了之前那些事，已经可以应对各种情况，没想到比起赵教授和罗力这种老江湖还是太嫩，他们都看出来我就是突破点，这点让我想起自己应聘小组讨论时，每次辩论我都被人点名PK，接着就被驳得一败涂地。
这种自我无力的感觉我很厌恶，尤其现在自己变成了一个明显累赘，我心里憋着火。
越想越是气，我手上突然觉得一滑，石台被我推得有些晃，我一个激灵站开一些，又用手推了推石台，它似乎可以推得动。
“陆阴阳，周游，来帮我一把。”
“怎么了？”周游放下手里活儿赶过来。
“这下面可能有东西。”
我们三一起沿着顺时针推动，开始很费劲，后面慢慢竟然推开来，石台以十字架为轴心居然是可以往一侧滑动的。
滑开之后，石台下面是一个掏了个四四方方洞的小腔体，上面凹陷处摆放了一个木盒子，上面还有一个已经发黑的十字架项链。
陆阴阳戴着手套小心将十字架和木盒端起来，才放下盒子就自己碎成一片片，里头的东西随之滚落出来。
那是一块黄澄澄的核形石头，有乒乓球那么大，温润如玉，有宝石一般的光泽和晶莹度，色泽纯净有些透明，连我这种不懂珠宝的人都看得出是宝贝。
“是琥珀。”
陆阴阳说着将它举起，对着手电灯，里头还有东西。
在内部流动的一些丝线般液体中躺着一个小东西，呈圆形，通体血色，上面有银十字纹路，就像是某种机器进行了均匀切割，它周围还有一些纤细如发的触手，和海星中的圣灵之眼很像，只是这颗眼球和人眼简直一模一样，墨黑色，仿佛是把某个人的眼睛挖出来塞了进去，只是它整体色泽太过于分明，白色眼球上红色血丝布满，眼瞳还有一层光晕。
突然赵教授暴起一把抓住这琥珀，陆阴阳眼疾手快一巴掌将东西拍掉，明辰溪则是将落地的琥珀攥在手里。
赵教授看向明辰溪：“给我，给我。”
明辰溪看着他，这次终于没有再服从，一字一顿问：“到底，圣灵之眼是什么？我手里这个又是什么？”
赵教授吸了吸鼻子，双手往后脑勺梳了梳头发：“这是以前采样的标本，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对你们没有任何作用。”
明辰溪冷笑一声：“我可不是马烨，你瞳孔放大，说明对这东西的兴趣很大，至于你的底细我也查过。克里斯托赵不过是一个假身份，你叫赵承佑，缅甸华裔，花钱在伦敦学院大学拿了个荣誉教授职位，以前可是干走私行当的。我很好奇，你一个好不容易洗白的人，怎么会再次铤而走险，看中了这颗圣灵之眼。”
赵承佑眼睛眯起：“你查我？”
“彼此彼此。”明辰溪面色如常：“在抵达山下镇子时，我的朋友终于查到了你的真实情况，你挂靠在帝国工业中，其实不过是委托帝国工业某个中层举荐了项目，资金都是由你私人掏，借用帝国工业的壳子而已。”
“赵承佑先生，关于缅甸地宫金佛被盗一案，想必你是印象深刻。”
赵承佑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匕首，直刺明辰溪面门，明辰溪才险之又险避开，赵承佑反手一抡手里保温壶哐当一声砸在她头上，反手匕首扎向明辰溪心脏，手脚利索，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凶横老兵。
明辰溪双手扼住赵承佑持刀手，双脚夹住他的腰部勉强挡住攻势，俩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我们一时间都插不上手，怕误伤自己人。
陆阴阳揪准时机一把拧住赵承佑肩膀，只听到嘎查一声，他哀嚎时手里匕首落在地上，陆阴阳抓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一拳砸在他下颚处，赵承佑软塌塌倒在地上。
“表姐身手还是这么好。”周游夸了一句之后急急忙忙去查看老情人伤势。
之前听周游说过，明辰溪虽然长期坚持健身，也有不俗的巴西柔术水准，但生死斗时未必能施展出来，而且她到底是技术人员，而非安保公司的战斗成员。明辰溪肩膀和左腰还是被划了两道口子，好在衣服穿得厚，伤口不深，周游在手忙脚乱给她擦药。明辰溪总算是松了口气，靠在墙壁处，朝我们投来歉意的眼神。
“接到信息时，我们已经上山了。”她说：“原本我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住局势，没想这人的确狡猾，我去追他时被他感染。抱歉了，大家。”
我看到陆阴阳已经用登山绳将赵承佑五花大绑绑在石王座上，手法颇为熟练，之前他曾趾高气扬坐在那里，转眼成了阶下囚。
“这个赵承佑到底是什么人？”
周游替我问出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