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事件发展太过于神速，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有些蒙，用力呼吸了两口，鼻腔里全是血腥味，有自己的，更多是船上被千眼子体屠杀后的人的，混合着海风腥味更显怪异。
浓烈气味让我咳嗽不止，结果咳出一颗牙齿，我捻在手里发现牙齿有些发黑，心想有点蛀牙了，回去说不得该去找牙医洗洗牙。
从绳结中挣脱在以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陆阴阳的训练下已经不算事儿，恰好信徒们给我缠的也是海上常用的单套结，几下我就从里头挣扎出来，站起来和脑袋上方的千眼子体对视。它展露真身后庞大无匹，就像是从神话世界中穿梭而来的巨龙，身上那些原本长长的触手都收入了体内，我这才发现原来触手是从体表那些“眼睛”里伸出来的。它金黄色眼睛凝视着我，歪了歪脑袋，然后凑过来，脸上密集的触须在我脸上和身上一阵轻轻触碰，吸走了我衣服上的血渍，也奇特地止住了我小腹伤口流血。
——血，美味。
这是我听到它说出第二句不同意思的话。
我决定暂且叫它千眼子，听起来有些像是日本少女的名字，不过其实是千眼之子的意思，这样也方便与其沟通。
千眼子脑袋犹如巨大磨盘，干尸状的脑袋水分充沛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脱离了母体的缘故，还是因为短时间摄入大量鲜血让它终于开始恢复。它脑袋变得更像人类了，皮肤不再干巴巴，变得如同水生动物一样润滑湿腻，鼻子似的两个气孔下那团浓密触须舒张开来，露出下面的口器。它的口器和我想的不同，是一个口袋形态，可以闭合也可以撑得很大，周围一圈都是细密牙齿，就像是一个碎纸机般，那些尖锐牙齿互相研磨交错一轮再坚硬的骨肉都会变成碎片。
它深蓝色的表皮之下只有那些眼睛模样的肉瘤是白色，里头的黑点不断运动，给人一种精神压迫感，看久了就会浑身难受，十分烦躁。
不管怎么说，千眼子至少目前和我是一伙的，我琢磨着怎么将它带上去救陆阴阳他们几个。
此时突然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如同被猎人陷阱捕获的猎物身体朝甲板外划去，我慌忙用手试图去抓住栏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心，别惊动那家伙。”
陆阴阳的声音。
我手里一松，整个人落入水里，脖子处被人用手臂揽住，感觉身后抵着柔软的肉体，我心里大定。
“走，趁着它没发现。”陆阴阳小声说。
我有些好笑：“不用不用，这家伙是千眼子……”
废了一番口舌我才说服陆阴阳相信，千眼子目前算是我的“共生养子”，她有很多问题想要提，不过我立刻制止了她。
“我只有三十分钟了。”我看了看手表：“这三十分钟内，千眼子可以被我所用，后面它就要变成要我命的妖怪了，咱们现在去救其他人。他们几个人呢？”
“不知道。”陆阴阳打量着盘在佛船上千眼子，依旧警惕：“我是落入了千眼之主的寄居地，通过水下逃出来，和其他人分开了，不过我记得最后罗立和张北邙他们三个人好像爬到了最高处，可能进入了上面那个血池通道里头。”
我嗯了一声：“那什么，这艘船咋用？”
最麻烦的是我根本不会开船，这艘幽灵一样的大木船更加让人摸不着头。
“我会。”
陆阴阳登上甲板快步进入驾驶舱，我跟着进去才发现里头都是现代化设备，这艘船并非是外面看起来那么古旧诡秘，那些不过是信徒们为了装神弄鬼吓唬过客的一种外饰品。她用手指熟练地摁开一些按钮，又开始使用人工方向船舵，随着轰隆的马达轰鸣声起，船只嗡嗡地启动起来。这艘藏在荒岛腹地水道里的佛船被陆阴阳一点点从水中开了出去。
我心中大定：“你连现代船只都会开？在哪儿学的？”
她专注地控制船舵：“书上。”
我惊了：“你从没开过？”
“嗯。”她头也不回回答：“不过发动机原理是知道的，以前也跟着陆循去长江和黄河上坐过汽船，结构差不多，只是停靠和方位比较难，不过眼下倒是用不上。”
佛船离出口越来越近，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架势佛船变得困难许多，我坐在驾驶室陆阴阳旁边，看着她严肃地控制船舵，但依旧船身不断摇晃，不时还是有刮到乱流中的礁石和石壁。好在这艘船本身十分牢固，倒也经得起磕碰。
终于驶出了荒岛腹腔内的瀉口，船只进入海洋里，外面却并不太平。此时入夜，风雨极大，大颗大颗雨滴砸得驾驶舱玻璃砰砰作响，难怪佛船停靠在内港不动，外面天气实在恶劣。更麻烦的是海浪也接踵而至，暗沉混黑夜色里海天连成一条线，一层层海浪肉眼可见从极远处涌来，佛船在海上并不会比人落水好多少，陆阴阳要控制住方向都很困难。
无奈之下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再次登陆，放弃通过水上找我们游艇的打算。
好在我们开佛船出海的方向和我们来时的两个方向，海滩呈马蹄形，停船倒是不难，就是这个过程地震似的，我必须用手抓牢栏杆，利用脚下鞋子抓地纹牢牢固定重心才没有被甩得飞出去。
熄了发动机，陆阴阳带着我从船上下去，下船后她问了一个我没注意的问题。
“你的千眼子呢？”
我看向佛船，千眼子并不在船上，但我能够感应到它距离我不远，只要我召唤它就能够赶到。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有救助罗立他们的机会。
“不好。”陆阴阳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一脸警惕：“后退，回船上。”
话还未落下，周围三三两两的灯光就亮起来。一个个头戴笠帽的太阳信徒们出现在四面八方，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提一盏灯，光源来自于各自手里的佛灯，沉默地将我们包围起来。为首一人身着黑色冲锋衣，不是多米尼又是哪一个。
这个隐藏极深的白人露齿一笑：“久等了，没想到你们还能够夺下船，了不起，了不起。可惜，今天我主注定不会让你们离开，风暴来得如此准时，都是命运的安排啊。”
他张开双臂，冲锋衣里钻出一个和他极其相似的脑袋，就像是利用他的肚子孕育了另一个婴儿，这正是在身体里植入了神种后的结果。
那小多米尼盯着我们，眼神邪恶而嘲讽，嘴里一颗颗三角形牙齿更像是某种水虎鱼而非是人类。
我看到多米尼不由觉得很是悲哀：“你以为这就是千眼之主给你的赐福吗？你错了，你不过是它寄生卵的一个肉块而已，别骗自己了。”
多米尼哈哈大笑：“知道自己黔驴技穷，现在要用言语来活命了吗？马烨，你认为以你的见识和才能，能做到吗？你以为自己是伽利略和哥白尼吗？”
“不，我不擅长游说。”
我摇头：“但我擅长用实事。”
他不解地看着我。
“如果说，这东西，千眼之主的子嗣就是你们眼里神明的证明，那我也有啊。”我淡淡一笑：“而且，或许比你还要更进一步。”
哗啦一声，某种巨大之物从水中昂首而出。
多米尼眼睛陡然增大，后面的信徒们发出一阵惊呼，不少佛灯都落在地上，胡言乱语起来。
千眼子的庞大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就像是暴风雨之神的大麾从天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