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助理研究员很快就脑溢血死掉了，也不知道猝死是否和目睹了那些乖离现象有关。随着一年年不断反复核查当年事故，加之与道门接触合作越来越紧密，官方终于摒弃了此前的偏见，慢慢接受了阴间这一奇特之处以特定方式存在的事实。
知道越多，越是知道当初助理研究员临死前的陈述和所绘画面有多么惊人的价值。
度朔山景象至今都只寥寥几笔提及，真正去过那边的人物也只有东方朔一人，他在自己留下的三页书篇《神异经》（包括外景、内经与总纲）里进行了较为具体的描述，尤其是度朔山上的神桃树能够孕育神荼和郁垒两尊鬼神，是六天鬼神宫的基础。
这么一核对，就发现俩者之间有着惊人的一致性，甚至于比起东方朔的寥寥几笔都还要详细，助理研究员描述了此前没有过的银色鼻子，气流与白雾，气泡中神色各异的人。
助理研究员的陈述越是相似，越是让人震惊。他的死也被认为是巨大的遗憾，不过当时也是因为脑溢血过于突然，根本来不及抢救就已经停止心跳。
只是浑身一片白脸部只有双目的人是谁，无人知晓，或许将变成一个永远的谜底。
罗立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我这回有点后悔了，咱们真的不该趟这趟浑水，说不定比上回在南海的那个岛上还要危险。”
我也郁闷：“总不能眼下说不干了吧，咱们也要讲究诚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干肯定要干了，都答应了的事儿。”罗立将毛巾搭载肩膀上，手指划了一下屏幕：“你大概都看完了吧，这盘龙遗迹的地下墓穴不一般，叶言庭和赵沉宵都被困在里头。孙小姐出手我看未必好事，这方面的事儿，还得陆小姐出手……”
说完后他又感叹：“陆家是专攻尸蠹的，对尸体和墓葬最了解不过，偏偏最需要的时候陆小姐人不见了，真是命啊。”
罗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潦草笔迹：“你看啊，我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专门应付里头的状况。像是说里头会听到古怪声音，我这回来特地装备了降噪耳机，多少能有一些作用。”
我其实并不觉得降噪耳机有用，不同于在太阳佛教的荒岛上，那里是真的人发出的颂佛声，地下盘龙墓穴里或许是一种影响人精神，令人产生幻觉的东西。退一步来说，如果声音是直接通过骨传导，这耳机也没用。
不过我没有当场说出来，罗立有他的打算，多带点装备下去也不是坏事。
“还有是提神的东西，这方面我就带了罐装咖啡，药物这方面应该是孙倪有所准备。”他指着下面一行：“最麻烦的还是我们知道的东西太少，这遗迹多年探索还是进展缓慢，说不定下去会遇到不少突发状况。”
突然罗立话锋一转，低声道：“马烨，你说这神桃树是真的吗？就是有人曾经有神桃树的种子，可能一直没有种出来，就把剩下来的种子给自己陪葬？”
我又看了一眼人脑般的古桃树种子：“以我的经历和观点来看，是神桃树的机会挺大。一来度朔山的描述和我所知道的基本一致，而且描述非常多细节，这一点没经历过很难。再一个，神桃树被称为是度朔山的根基，可以孕育鬼神的神树，但这个过程很不容易，如果我所想没错，神桃树完全成熟孕育的应该是类似于神荼和郁垒那种阴间原住民鬼神。”
罗立眼睛一转：“你说，如果这神桃树能够人工培育，那么所谓的鬼神不就是可以被国家机构控制了？”
“理论上是这样，事实上是不可能。”我摇摇头。
他不解：“为啥？”
我脑里一亮：“你知道为什么连续两次小心翼翼的培育神桃树都是以失败告终？我大概能猜到一点。”
罗立立刻端正态度：“讲一讲？”
“少了一种关键元素。”我又看了一眼PDF上的研究资料，说道：“鬼神孕育的核心是不是神桃树我不确定，不过少了息壤是绝对不行的，这是一种关键性激活或者能够培育成胚胎的重要物质。”
罗立上次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去处理巧天工，自然不知道息壤的事，当即一肚子问题。我也没怎么瞒着他，陆阴阳反正也没有要求我保密，而且她人都没了影子，要数落我也不成了。
东方朔将息壤称之为“鬼地元胎”，阴间之地原住民要诞生，就必须有息壤不可，换句话而言，要得到鬼神阶位必须有息壤不可。这就是能孕育出鬼神的胎盘。
度朔山下藏着阴间最多的“鬼胎息壤”，由于息壤的存在，才能够哺育神桃树，继而诞生了两尊极其强悍的原住民神荼、郁垒。
道兵的核心是息壤，息壤构成它们的血液系统，也可以说是能源供给。准确来说，应该是处于生死之间的一种奇特变化，这个生死也不是我们日常概念中的活着和死亡，应该说是这个物质世界和阴间世界的一种扭曲溶体，十分奇妙。鬼胎息壤是一种催化剂，其实也有人叫它肉胎，它没有自主意识，但是能在一些环境下变得拥有生命有机体一样的新陈代谢，所以它属于“妖魔”范畴，鬼胎息壤能够和鬼怪融合成一种具有自主能力的聚合体，这也是最难缠的情况，妖魔鬼怪融合一体，最为棘手。
可惜的是，哪怕东方朔拥有有史以来或许唯一一人出入阴间的能耐，却也无法将阴间世界的东西带回来，这就像是一个人翻阅漫画，却无法将漫画中的道具带回现实世界一样，原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维度的领域。东方朔进入其中，能做到的仅仅是观察和沟通，其他一概不行。
手记排在第一的最大命题就是“阴府起源”，陆折认为妖魔鬼怪都和阴府之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息壤就是妖魔与鬼怪黏合在一起的至关重要的桥梁。
陆沉渊说，息壤是阴间酆都大帝的“命牌”，也是仅有能够承载鬼神形态，而非是寄存，是鬼神能够融入的活物，本身就如同是一尊没有灵怪、没有智力、浑浑噩噩的特殊肉体，如同植物人一样，仅仅拥有活性。不过息壤到底如何生效，又是如何毁灭失效的依旧无人知道。
一块息壤只能只能寄存一位鬼神或者说是阴间原住民，也仅仅能孕育出一位，就像是活体卵，一旦孕育出，本身息壤也就失去了这方面的能力。根据之前我从九黎君记忆里得到的信息来说，九黎一族极有可能是模仿息壤机理造就的生命体，然而比鬼胎息壤的孕育方式残缺，每个九黎族人肉身都融入灵怪，被酆都大帝尝试通过度朔山投放到人间，而后九黎君败给黄帝，计划也彻底破产。
此外息壤还是道兵最重要的修复原料——陆阴阳拿出的那一点原本是陆家道兵“降妖路”的修复剂。看似如同某种乳液一样，快速修复巧天工的破损。
由于息壤兼具“孕育鬼神”和“修复铸造道兵”两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因此它在阴间属于必争之物，类似于人类世界的石油争夺。
少了息壤，神桃树就无法孕育出真正的果实，考虑到度朔山下有巨量的息壤，这才让神桃树长得无比茂盛，甚至滋生了神荼和郁垒。人间息壤更加稀有，哪怕收集起来估计也不够这么一棵神桃树结果到孕育鬼神的。
“……不说息壤，还有一个应该是水土不服。”我挠了挠头：“根据度朔山的描述和我看到九黎君的记忆，那里是一个极度潮湿而且阴冷封闭的地方，先不说阴间到底是什么，南橘北枳的例子已经不少了。”
罗立听得大喊过瘾，不过我却有些困了。
说起息壤自然就会想起巧天工，继而记起陆阴阳，想到她我就心里不是滋味，没来由有些心灰意冷。
躺在床上，我却没能很快睡着，耳边隔壁床上罗立震天鼾声，他一向是倒头就睡。
来盘龙遗迹对我是一种摆脱颓废，用高危和险境来逼迫自己振作起来的手段。
盘龙遗迹地下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我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