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不断出现左右左右的提示，我也按照它标注的路线一直走去，约莫两分钟后抵达一处堵死的胡同里。
我低声问：“现在怎么走？”
手心浮现出字迹：直走。
我一愣，直走的话前面就是墙壁，我得撞墙了。不过当下我也没得选择，咬牙朝前继续迈步，眼看着脑门子要磕到墙壁，结果我一步跨出，眼前豁然开朗。
冷风吹得我脑子清醒不少，此时我身处一个像是地下洞窟的地方，水流在不远处缓缓流淌，水在动就意味着有通道，不是死路。
往前走了两步，我终于捕捉到了风的源头，就在斜上方的一个洞口，那里长了茂密的灌木，以至于一开始没发现。我压低重心爬上去，扒拉开植被，一股清新潮湿的气流涌入脖子里。
黑夜罩顶，星星闪烁，浓重的雾气伴随着水域特有的水汽和风，让我整个人前所未有兴奋：出来了，这里才是生路！
当下我回头原路返回，对还在愁眉不解的几人说：“我找到路了，可以出去了！”
罗立率先抬起头：“马烨你越来越乐观了，不错不错。”
双手抱在胸口的赵沉宵微微皱眉，馒头也是双手抱在胸前，只是戴了牛头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蹙眉。
孙倪仿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在发呆。
反倒是叶言庭点点头：“试试也无妨。”
一行人半信半疑，在我引导（当然重点是手掌上的提示路标）下再次通过那一堵看似无路的胡同，跨过视觉屏障，直到看见外面相连的洞窟和水流、夜空，他们才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你是怎么找到的？”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询问。
我答应了保密，当下只是说：“拷鬼棒引导我出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迷迷糊糊就脑子里得到了出去的办法。”
“这不符合常理。”赵沉宵十分较真：“你的拷鬼棒里哪怕有鬼怪寄生，也不可能突破阵法，更何况地宫里原本就有红衣鬼差的压制……”
叶言庭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询问，笑眯眯道：“现在大家获救了，结果是好的就不错，何必去追根究底，世界上那么多疑问，每一个都去找结果，岂不是劳碌而死？”
孙倪却是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东西：“这里的皮箱，有点眼熟啊。”
我心里一紧，想起那神秘人给的要求是带上一个箱子，赶紧过去一把抓起，入手十分沉重，约莫有二三十斤。
几人都神色古怪，无疑这突兀的皮箱令他们不解。
我灵机一动，说：“这是陆阴阳的箱子，之前我就发现了，放在这里。”
徐青宁说过，陆阴阳其实并没有来这里，他也不知道音讯。此前说陆阴阳和他一起行动只是佯装成被红衣鬼差控制，眼下这一点反倒成了我良好伪装。
“还真是。”罗立这小子蹲下来用手电照射皮箱：“我见过陆小姐的箱子，就是这个，褐色皮子，很多年的痕迹，大小一致，不然不会是这样。”
我心里稍微安定，有罗立打掩护，可信度顿时提升不少。
叶言庭宽言安慰：“你也不要过于忧虑，陆家人行事难以预料，不过历代传人都是生存能力极强，战乱时代都没有影响，更不用说现在了。”
她把我对箱子的异常紧张理解成对陆阴阳的担心，给我误打误撞蒙混了过去。
关于皮箱的事倒是告一段落。
我们几人彻底出了洞窟，发现这一带四周都是茂密树林，前方不远就是一个巨大的绿色湖泊，夜色下泛着幽冷。
“这里是盘龙湖。”叶言庭辨认了一番，手里的“雷达”化妆盒缓缓转动，平稳安静，再无面对红衣鬼差时的抽搐。
盘龙湖旁边就是盘龙城古迹，当时盘龙城被挖掘出，取名就是借了盘龙湖。当即叶言庭用手机联络起那边的人。
不久后两辆军用吉普车一路疾驰停在我们前方。
车门打开，吴教授，陈主任，黄少校从车上下来，看到我们一个个都还算完好，不由松了口气。
吴教授眼里难掩激动：“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太不容易了！”
年轻时同伴的离奇疯狂而死给他的打击很大，此时这位老学者真情流露，让我心里一热。
黄少校言语依旧硬邦邦的：“几位请站着不要动，放下身上的一切东西，需要通过我们的安检设备，人也需要我们的医务人员进行消毒处理。”
说话难听，但我们几人也都懂，盘龙地宫里怪事让人十分不安，谨慎也是可以理解。
另一辆车上的医疗兵搬了设备，就地搭了一个大白帐篷，让我们全部进去依次消毒。
眼看着一个士兵手持检测装置在皮箱上来回，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里默念《净心神咒》。
直到他扫描完走向下一个人，我心里才松了口气。
消毒出来，我们的东西都物归原主，每个人都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还通过喷雾消毒，人人身上都是一股药味儿。
这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有些违和的声音。
“哟，马烨，好久不见。”
如此漫不经心的腔调和口吻……此人想让人忘记都不可能。
一身黑色风衣的张北邙站在陈主任旁边，笑呵呵问我：“找你问点私人事儿，来来来。”
陈主任对此置若罔闻，似乎刻意放任。
我也就和他走到角落处。
“徐青宁，死在里头了，是吗？”
他声音很轻，但我听起来却觉得这是刻意淡化。
我点点头：“他……救了我们。”
“果然这样啊。”张北邙一笑：“倒也符合他的性格，一山更有一山高，徐青宁就是喜欢爬最高的山。死在路上，死在山顶，都还不错。”
陈主任也过来：“把你们的经历都说出来，详细一些，我们的记录员已经就位。”
接下来我们每一个人分别被带入一个帐篷、一辆车里分别陈述，这也是为了预防可能的串供。只是这事我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只是把陆阴阳并没有出没盘龙遗迹的事和手心怪异指引隐去。
说谎就是这样，需要八九分真，一两分假，不能多，多了露怯也容易被识破。
回到盘龙遗迹，张北邙说找我聊聊。
这时候已经入夜良久，我又累又饿，但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管家秋天开车，我和张北邙坐在后面。
他看向窗外：“你再给我说一遍吧，虽然我看过那一份记录了，只是我还是想听你这个亲历者说一说。”
我从头说起，讲徐青宁被我们发现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呆滞，再讲他突然恢复，身负明王真身，最后如何精准捕捉了红衣鬼差，将其拖入黑白生死路……
张北邙从旁边的小储存箱里翻出一瓶马爹利白兰地，拧开盖子，将琥珀色的烈酒倒入酒杯，慢慢品着。一连喝光两杯，他才再度开口。
“我和他说过，这盘龙地宫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古阵法，手段大气恢弘，现代不可能做出这种手笔。”
这个一贯自信微笑的男子嘴角微微扬起：“不过说了又有什么用，徐青宁终究是刀山火海都要试一试的人。不这样，也就不是徐青宁了。”
摇摇头，他看向我：“喝吗？”
我不喝酒，却鬼使神差点头。
他递给我一个杯子，替我倒上了三分之一杯白兰地。
“盘龙遗迹的地宫里都是被杀死的贵族，这些人组成了八十一座墓室，用一个巨大阵法镇压地下的阴墟。但阴墟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目的是压制里头的黄巾力士。”
烈酒入腹，我脑子有些晕乎乎：“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消息源。”张北邙晃了晃酒杯：“这一点几乎可以是确凿的，我也告诉了徐青宁，他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我放下酒杯：“是谁要压制黄巾力士？”
“还用说吗？”
张北邙自嘲般笑着：“当然是曾经受它恩惠的盘龙城贵族们，你想想看，这么一个超然存在，如果有天它离开盘龙城该怎么办？所以他们想了一个法子，把它封起来。”
我心里一凛：“这事……难道是红衣鬼差……”
“想来想去，六艺道兵之间也只有互相能对付，当然，也有海外的那些道兵，比如日本的天狗，也成。”
他呷了一口酒：“具体事如何只有问黄巾力士和红衣鬼差了。总而言之，那个阴墟就是为黄巾力士准备的，只是不知那里出了什么状况，破了风水，黄巾力士出了阴墟。”
我顿时恍然：“红衣鬼差是去里头查看黄巾力士的踪迹的。”
“差不多吧，也无所谓了。”
他呼出一口气，醉眼迷蒙：“徐青宁和我打了三个赌，第二个赌他赢了赌局，输了性命，可惜最后一个赌是无法继续了。”
“最后一个赌约是？”
“阴间到底是否存在，我认为不存在，徐青宁认为是存在的。”张北邙将酒瓶盖子盖上：“今天辛苦你们了。”
“存在的。”
他一愣：“什么？”
“我认为是存在的。”我坚持道：“我来替他和你赌。”
张北邙一笑：“好啊，赌什么？”
“赌他的七杀。”
“行。你出什么？”
我想了想：“就这一根天师萨守坚的拷鬼棒。”
“成交。”
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我提着箱子抬头看向夜空，月明星稀，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