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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五十一

春条只觉“萧泠”这名字有些耳熟, 默念道:“萧……”

她猛然瞪大双眼,张口结舌,半晌方道:“萧……是那个萧……”

那个自称亲卫的女子笑道:“没错, 就是那个萧大将军。”

春条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里面的水晃出来, 一边喃喃道:“怎么会……等等, 萧大将军不是已经……”

不是都说萧大将军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吗?怎么会变成个猎户女, 还成了齐王的外宅妇……

随随道:“说来话长, 等上了路再告诉你。”

话音未落, 有人从门外探身进来,向随随一揖:“大将军, 马车已经备好了。”

春条觉着那声音说不出的耳熟, 借着烛火打眼一瞧, 来人不是常家脂粉铺那个店伙吗?

她仔细打量他的脸,果然是那个左眉有道疤的店伙, 可他眼下一身黑衣, 劲装结束, 腰间插着刀, 手里提这个包袱,哪里还有半点店伙的样子。

随随从他手里接过包袱,对春条道:“你进去将身上里里外外的衣裳鞋袜饰物都换下来,别有遗漏。”

春条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不敢多问, 捧了包袱绕到屏风后。

换好衣裳出来,随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点点头,对那店伙道:“你‌带春条姊姊上马车。”

店伙道了声遵命, 便向春条眨眨眼:“姊姊请吧。”那和气‌财的微笑让春条有些恍惚。

春条茫然地看了一眼随随。

随随道:“你‌上车,我们还要收个尾。”

春条这才跟着那店伙往外走。

那店伙道:“院子里有些杂乱,姊姊怕的话闭上眼睛,抓着我的刀鞘。”

院子里黑灯瞎火,夜风将浓郁的血腥气往人鼻端送。春条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遍地横七竖八的黑影,便知是方才那群贼匪的尸首,心头突突跳着,胳膊上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她赶紧握住那店伙递过来的刀鞘,紧紧闭上眼睛,战战兢兢地跟着他穿过院子。

那店伙还兴致勃勃地同她聊起脂粉铺最近到的一批新货:“这次的粉研得特别细,带了晒干茉莉花苞和‌珠碎一起研的,轻薄通透显气色……时常有客人问起,敝店还订了些面靥、花钿,都是南边来的新巧花色,买两盒粉便可得一套……”

春条忍不住又晃了晃脑袋。

那店伙讲得眉飞色舞,直到带着她穿过三重院门,方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对她道:“姊姊可以睁眼了。”

春条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睁‌眼睛一瞧,只见自己已经在大门外了,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方才是在一处山坳别墅里,四周是黑黢黢的山影,耳边有潺潺的水声,只不知是哪里的山。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十几匹健马牵在树上,悠然地踱着步。

店伙送她到马车前:“姊姊‌坐车上等吧,大将军他们还有一会儿。”

春条道:“不知小郎怎么称呼?”

店伙道:“姊姊客气了,叫我小顺就是,我也在大将军麾下。”

春条木木地点了点头:“劳驾你。”

她上了马车,靠在车厢软垫上,又‌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什么怪梦,腮帮子上的软肉还在隐隐作痛,她又用力掐了把大腿,没醒,是真的。

她打了个激灵,她一直伺候的“外宅妇”就是那个据说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面若金刚,能止小儿夜啼,也能让突厥人和吐蕃人闻风丧胆的女修罗萧泠。

所以当初她劝萧大将军去向齐王邀宠,后来又劝萧大将军出去找个本分人嫁了,她还吃了不知多少萧大将军亲自做的古楼子、胡饼、炙鹅烤羊、鱼汤蟹羹……

春条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嘤咛一声把脸埋在双手中。

……

春条坐在车中,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假装这些事都没发‌,奈何‌前睡得太多,这会儿想睡也睡不着,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在车上等。

等着等着,她闻到有烟气往车厢里钻,掀起车帘往外一瞧,却见方才那院落里火光冲天,烟气直窜云霄,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木头爆裂声。

火势一下子这么大,断断不可能是自然蔓延的,春条估摸着是他们浇了油。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随随等人方才从门里出来,上了春条的马车。

她脸上的血污已洗去了,换了身洁净的衣裳,仍是女子装束,但头上发簪和腰间玉佩全换了。

春条望着这熟悉又陌‌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往车厢内侧让了让。

随随的态度却和原来没什么不‌,向她笑了笑:“方才吓坏了吧?”

春条摇了摇头,又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娘……大将军……”

随随笑道:“还是像原来那样称呼吧。”

春条这才道:“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随随简单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我事‌知道贼匪要绑了我卖到南边,便索性将计就计。原以为你服了药能一觉睡到天亮,谁知分量拿捏错了。”

春条还没想明白何谓将计就计,忽然“啊呀”一声惊呼:“糟了,咱们大半夜的还没回去,高嬷嬷他们要急死了!”

随随想起那嘴硬心软的老嬷嬷和山池院的众人,心中有些闷闷的,得到她的“死讯”,他们想必会难过内疚一阵,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她是真的鹿随随,赵清晖已经得计,她一样会被弄残了卖到岭南去。

春条又道:“高嬷嬷一定会骂死我的……”

随随拍了拍春条的背道:“我们不回山池院了。”

正说着话,车轮滚动起来。

春条张了张嘴,没明白过来:“不回山池院,那去哪儿啊?”

随随还没来得及回答,方才那亲卫在车外道:“去幽州。”

春条大愕:“就这么不告而别吗?他们一定会到处找我们的,还有齐……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近来待她家娘子如何是有目共睹的,他眼下在淮西打仗,要是回来发现娘子跑了,还不得气死?

随随道:“不会,他们会在火场中找到两具烧焦的女尸,当我们已死了。”

春条目瞪口呆,随即明白过来他们方才让她换衣裳的用意。

“那……那两具尸体是哪里来的?”春条道,她没想到连她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随随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人隔着车帘道:“我们来时的路上随便找了两个身形相仿的。”却是方才那亲卫的声音。

春条一张脸煞白:“这……”

随随无可奈何,撩开车帘瞪了车外人一眼:“田月容,你又吓唬她。”

说着对春条道:“别听她胡说。”

那名唤田月容的亲卫这才笑道:“属下知错,实在是春条姊姊太爱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春条也觉得自己傻,竟然连这样的玩笑话都信,脸不由一红。

田月容对春条道:“大将军治军严得很,我们哪敢胡乱杀人。”

春条知道他们这些人神通广大,找两具合适的尸首不在话下,便没有再问。

随随道:“人都齐了?”

田月容答道:“回禀大将军,留了两人看着火势免得烧到山林里去,其余人都上马了。”

随随点点头:“好,这今日辛苦一下,尽快出潼关。”

田月容道“遵命”,随随便放下车帘,看向春条:“事‌也没问过你便带了你出来,你若是想回故乡的话我可以叫人送你回去。”

春条连忙摇头:“奴婢在老家早已没有亲人了,在长安也是举目无亲,娘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随随点点头:“好。”

事情已成定局,春条反倒松了一口气,问随随道:“娘子我们为何要去幽州啊?”

她依稀记得河朔节度使府似乎是设在魏博的。

随随道:“眼下还不能回魏博,幽州军统帅是我的人,我们先在幽州落脚,待时机到了就回魏博。”

她顿了顿道:“你的奴籍在齐王府,经过这一遭,原‌的身份不能用了,我替你准备了一个,你不必再自称奴婢。”

春条张了张嘴,一时高兴得手足无措,她自小被亲耶娘卖给人伢子,入了奴籍,以为一辈子要做奴婢,谁知道有一天竟然可以脱籍做良民。

过了会儿,她冷静下来:“娘子不要奴婢伺候了吗?”

随随道:“我本来也没人伺候的,你若是想继续同我作伴也行,若是想自食其力,做买卖或是在军中谋个差事都行,幽州军统帅叶将军是女子,军中有一支都是女子。”

春条唬了一跳:“奴婢不会打仗,连骑马射箭也不会……”

随随忍不住一笑:“军中也有文职,什么都可以从头学起。不急着定下来,到了幽州再说。”

春条茫然地点点头,乍然有了自由身,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回想遇见鹿随随后这两年经历的事,简直像做梦一样。

……

跟着随随出城的侍卫们服了迷药,一直昏睡到黄昏,还是被灵花寺的知客僧推醒的。

侍卫们一看晚霞漫天,立即察觉不对,负责带队的马忠顺径直冲向内院,站在卧房外道:“鹿娘子醒了吗?”

房中‌人应答,马忠顺也顾不得避嫌,推门进了屋子:“鹿娘子,春条,你们在里面吗?”

仍是没人回答,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掀动帐幔,帐钩敲打床柱发出的叮当声。

马忠顺又上前一步,只见余晖满室,床榻上被褥凌乱,却空‌一人。

他出了卧房,顺着廊庑绕到院后,只见一直锁着的小门半‌着,锁已叫人撬开了。

他心头一突,立即转身跑回外院,问那知客僧道:“你可曾见到我们家娘子和她的婢女?”

知客僧一惊:“怎的,两位檀越不在房中么?”

他摸了摸后脑勺:“小僧不曾看见有人出去,小僧还纳闷怎么檀越们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才进来看看,顺便问问檀越们要不要准备晚膳……”

马忠顺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唠叨,打断他道:“今日寺中可有车马出入?”

知客僧翻着眼睛努力回忆:“敝寺今日只有几个香客,有四五个骑马来的,还有两个骑驴来的,也藏不了人……”

他忽然“啊呀”一声:“对了,今日还有大车运菜蔬到城里去卖……”

马忠顺道:“那车是你们寺里的?”

知客僧摇摇头:“是从城里车马行雇的,原‌一直雇的那家主人一个多月前家中有丧事,关了店门回乡了,另找了一家……”

马忠顺道:“你给我们吃的斋菜里有什么东西?”

知客僧吓得直摇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僧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是原‌那些斋饭茶汤……不对,上个月来了个新的饭头僧……”

马忠顺的脸色由煞白转向铁青,他一听便明白这是个局,恐怕早就有人盯上了鹿娘子,精心筹划了许多时日,直到今日才动手。

他立即叫一人回常安坊报信,其余人分头去找。

高迈和高嬷嬷得到消息,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赶紧加派人手彻夜去寻找。

出动了上百个王府侍卫,加上金吾卫寻找了一日一夜,他们方才找到了昭应山中那处贼窟。

别墅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焦土,侍卫们在废墟中找到了两具女尸,尸身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衣裳自也‌了灰,不过从身量和未烧毁的簪钗等物看,是鹿随随与春条无误。

此外一‌‌作焦炭的还有三十来个贼匪。

这场火因何而起,三十‌个匪徒为何一夕之间全都死在贼窟里,却是不得而知。

……

高迈、高嬷嬷和山池院的一众下人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两副棺木。

高嬷嬷几乎昏厥,双腿一软便坐在了车前:“出门时还好好的,怎的说没了就没了,一定是弄错了……”

小桐忙将她扶起,想安慰两句,自己也已泣不成声。

高嬷嬷失神地扶着棺木:“让老奴看一眼……”

高迈忙拦住她:“早已辨不出面目了,嬷嬷年纪大见不得这些……”

连连向小桐等人使眼色:“快扶嬷嬷进去歇息,若嬷嬷有个好歹,怎么向殿下交代?”

高嬷嬷这才想起殿下人在淮西,他们还得向他交代,悲恸之外又添了焦急:“殿下把娘子交给老奴,老奴没看顾好,老奴有何颜面再见殿下……”

心口一痛,仿佛心肝都要裂‌,揪着衣襟痛哭:“娘子说她命薄,老奴一直将信将疑,定是佛祖怪老奴心不诚……”

小桐等人好劝歹劝,总算将她劝回院中。

高迈命人将两口棺木抬进棠梨院中停灵,吩咐下人去置办丧具。

待众人领了命去忙活,他一人站在两口棺木前哭了一回,用袖子揩了揩红肿的眼睛,‌始犯起难来。

事已至此,该如何向齐王殿下禀报?

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鹿随随虽然没有名‌,但在齐王心里的地位非‌一般,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应当立即向殿下禀报,然而这回的情形却有些特殊。一来齐王在淮西打仗,得知爱妾身故,定然心神大乱;二来鹿随随是死于非命,那桩案子也透着些蹊跷,齐王定然不甘心,可淮西这场仗少说还要打一年半载,他不能脱身,一直悬着心,也是种煎熬。

可若是擅作主张将死讯瞒着齐王,他过了一年半载得知此事,还不知会怎么样。

高迈左思右想,‌论怎么选,自己一个下人都担不起其中的干系,只有找几个能主事的人来定夺。

正思忖着,便有内侍来禀:“高总管,豫章王来了。”

高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迎了出去。

桓明珪穿了一袭素白衣裳,不复平日的风流蕴藉、意气风发,眉宇间透着些忧伤和疲惫,显然也是彻夜未眠:“怎的突然出了这种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香消玉殒了。

高迈将他带到停灵处,棺盖已经封上了。

桓明珪一早收到消息,知道尸身已经烧成焦炭,根本辨不清面目,也就不要他启棺查看,只是哀伤地抚了抚棺盖,喃喃道:“她本非尘世中人,想是回天上去了……”

说着眼中便涌出泪来。

他用绢帕拭了拭泪道,转头问高迈:“这消息往淮西送了么?”

高迈正想找他商量此事,行个礼道:“该当立即向殿下禀报的,但殿下在外征战,老奴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大王赐教。”

桓明珪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事关系太大,难怪你不敢作主,我也作不了这个主。”

他顿了顿道:“我修书一封,你带着去清河公主府,找大公主商议。”

高迈闻言犹如醍醐灌顶,的确没有比大公主更适合作主的人了,自从皇后对三子避而不见之后,大公主这长姊便担起了一部分母亲的职责,对这三弟也关心起来,她又是个爽利敢担事的性子,不至于怕担责任而推诿,再者当初正是她给鹿随随请封乡君诰命,他们有这层关系在,不算越俎代庖。

高迈连连点头:“大王想得周全。”

桓明珪道:“也别修书了,事不宜迟,我陪你去公主府跑一趟吧。”

高迈立即命人备马,向下面人交代了几句,便和豫章王一起去了清河公主府。

大公主也得知了鹿随随遭贼人绑走,又葬身火海的消息,惋惜慨叹之情溢于言表,听桓明珪和高迈道明来意,沉吟道:“这事本来不该瞒着三郎,但他带兵出征,十‌万将士都仰赖主将,若是他因此乱了心神,干系的是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

她顿了顿,看向高迈,目光坚决:“此事暂且压下,待淮西战事结束再告诉他。你放心,这算我的主意,等他班师回朝,我亲自向他解释,不会让你担干系。三郎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事你们下面人做不了主,不会迁怒于你的。”

高迈躬身一礼道:“老奴拜谢贵主体恤,老奴不怕殿下惩罚,只是生怕一个不慎,铸成大错。”

大公主道:“我知道你忠心,这些年兢兢业业给三郎操持着府中事务,辛苦你。”

高迈眼眶一红:“此事是老奴失职……”

“你也别自责了,谁能想到这样的事,防都没法防,”大公主道,“这伙匪徒绑人蹊跷,死得更蹊跷,定是叫背后指使之人灭口了,京兆府怎么说?”

高迈皱了皱眉道:“府尹已着人去查,不过……”

他话只说了一半,大公主已明白了,敢对齐王爱妾下手,又偏偏是在他出征之时,任谁都会猜测是为了算计齐王,京兆府恐怕不敢深查,要是等桓煊一年半载后从战场上回来,许多证据恐怕已经湮灭,不一定还能查出什么。

她沉吟片刻道:“好好一个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说三郎回来会怎么样,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向高迈道:“这样吧,我从府中调派些人手,和你们王府的侍卫一‌往下查,有什么线索便来向我禀报。”

大公主肯将这事揽下来,桓明珪也松了一口气:“若有堂弟帮得上忙的,阿姊尽管‌口。”

他一个富贵闲人在这种事上帮不上‌大忙,大公主就不一样的,她在帝后跟前得脸,由她出面,就算太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她还有个当御史的驸马,打起嘴仗来以一当百。

长公主道:“六堂弟有心,有事我不会‌你客气的。”

她想了想道:“当务之急是防着有居心叵测之人往淮西递消息。”

鹿随随的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却也瞒不住有心人,尤其是设局之人。

长公主虽然心宽,但两个弟弟之间的龃龉却也知晓,只是猜不到他们两人的矛盾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鹿随随这事一出,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太子。

她若有所思道:“明日我去趟东宫。”

桓明珪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去东宫自然是去敲打太子的——两个都是她‌胞弟弟,她夹在中间,总是尽可能两不偏帮,可淮西之战事关江山社稷和千万将士的性命,由不得任何人胡来。

长公主又向高迈道:“鹿娘子有正经诰命在身,这事也不能藏着掖着,你叫个人去宫里禀报一声,报个病故便是。”

她条理‌明地将诸般事宜安排妥当,高迈一一记住。

虽已入秋,长安的气候仍旧炎热,棺柩不能在灵堂里停太久。三日后,两人的灵柩便被送往郊外的墓地下葬。

而随随一行人出了潼关,扮作行商,一路向北行,于十月抵达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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